《盗神者》□□拾枝花

3、 第三章：余烬之火

　　灵溪拽着小不点儿在红褐色的荒原上狂奔，脚下的火山灰被踩得扬起，混在风里扑进鼻腔，呛得她喉咙发疼。
　　怀里的布包被她紧紧攥着，红菱最后那句“娘没骗她”像根烧红的铁针，扎得她心脏突突直跳——在这片连“情绪”都成了奢侈品的土地上，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承诺，都需要用命去守护。
　　小不点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两条小腿交替腾挪，几乎要跟不上灵溪的脚步。他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只是把灵溪的衣角攥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粗麻布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灵溪低头时，能看到他手腕上晃悠的手链，三枚火苗铁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红光。这是刚才奔跑之际，她趁着躲避铁翼俯冲的间隙，快速将其套在小不点儿腕上的。
　　“还能跑吗？”灵溪放慢速度，侧过脸问。狂风卷着火山灰呼啸而过，她得几乎贴着小不点儿的耳朵，才能让声音穿透风声钻进他耳里。
　　小不点儿点点头，下巴上沾着的火山灰被汗水冲开，露出一道苍白的弧线。他张了张嘴，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红菱阿姨……她会不会变成怪物？”
　　灵溪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红菱说的“强行觉醒其它力量会变成怪物”，可刚才红菱挡在她们身前时，那“韧皮”力量里除了暗褐色的火山岩纹路，分明还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守护”与“光芒”。
　　她突然反应过来——小不点儿怕的根本不是红菱变成怪物，而是怕她像铁锈镇那些被铁翼撕碎的人一样，连点痕迹都留不下。
　　“不会。”灵溪刻意说得很肯定，她抬手摸了摸小不点儿汗湿的头发，“她是反抗者”她指了指怀里的布包，“她还等着我们把手链带给火绒呢，怎么会变成怪物？”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小不点儿，不如说是在骗自己。
　　身后的嘶鸣声已经弱了下去，只剩下翅膀拍打空气的闷响。灵溪不敢回头，她怕怕看到红菱被火焰吞噬的场景，更怕看到一些她不敢想象的画面，可心底又有个微弱的声音，或许会有奇迹呢？
　　怀里的赤核烫得越来越厉害，隔着粗麻布都能感觉到它在震动。灵溪突然想起红菱说的“赤核里封存着情绪”，难道它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悲伤？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指尖触到一片滚烫，那温度几乎要将她的皮肉融化，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
　　“灵溪姐，它们追上来了！”小不点儿突然尖叫。
　　灵溪猛地回头，只见三只铁翼已经追至身后五十步远，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一只铁翼的爪子上还挂着半片粗麻布，布料边缘沾着暗红的血。
　　“抓紧我！”灵溪把小不点儿往怀里一拽，手臂勒得更紧，突然改变方向，朝着左侧一片石林冲去。那里的岩石犬牙交错，或许能挡住铁翼的俯冲。
　　刚冲进石林，头顶就传来“呼”的一声劲风，一只铁翼擦着岩石掠过，锋利的爪子在岩壁上划出三道火星。她抱着小不点儿在石林间翻滚躲避，后背被石棱划破，粗麻布瞬间被血浸透，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就在这时，怀里的赤核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像有团火猛地炸开，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怒焰……”灵溪想起红菱的话，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掌心果然窜起一簇火苗，虽然只有指尖大小，橙红火焰却带着奇异的力量，让俯冲的铁翼发出惊恐的嘶鸣，猛地拔高了几米。
　　可这火苗实在太微弱，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威胁。另一只铁翼绕到侧面，利爪直扑小不点儿——它显然看出这个孩子是她们的弱点。灵溪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转身用后背去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密集的破空声突然从石林深处传来。
　　“咻！咻！咻！”
　　数十支箭羽像暴雨般射向空中的铁翼，箭簇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其中三支精准地穿透了最前面三只铁翼的头颅。铁翼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翅膀无力地垂下，身躯重重摔在火山灰上。
　　灵溪抱着小不点儿躲在一块巨石后，警惕地看向箭羽射来的方向。只见石林深处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佝偻的老妇人，她身着灰布斗篷，手里拄着一根缠着铁链的拐杖，铁链上锈迹斑斑。老妇人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左眼戴着一只铜制的眼罩，刻着模糊的纹路，右眼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人心。
　　老妇人身边跟着五个精壮的汉子，每人手里都握着武器，有刀有剑，还有弩箭。其中一人格外显眼——他身形挺拔，比同伴高出小半个头，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布料紧实却不束缚，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肩上背着一把特制的弩箭，弩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箭囊里插着的箭簇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涂了某种不知名的药剂。
　　他面容冷峻，下颌线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之处仿佛都带着寒意。手腕上戴着一个暗金色手环，环面刻着“雄鹰”图案，线条凌厉，和红菱那个火焰印记截然不同，却透着一股俯瞰众生的桀骜。
　　“骨婆婆，搞定三只，还有五只在天上飘着。”青禾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像山间的冷泉敲击岩石。说话间，他手里的弩箭已经重新上弦，动作利落精准，没有一丝拖沓。
　　被称作骨婆婆的老妇人没说话，只是用独眼上下打量着灵溪和小不点儿，目光在灵溪怀里露出的赤核碎片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惊讶。她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铁链发出“哐当”一声：“把天上那几只也清了，别让它们回去报信。”
　　“明白。”他言简意赅，吹了声短促的呼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随即和另外一个持弩的汉子举起弩箭，瞄准天空盘旋的铁翼。
　　“咻咻咻——”又是几支箭羽射出，精准地命中铁翼的头颅。余下几只铁翼似乎察觉到危险，哀鸣着转身想逃，却被紧随其后的箭羽穿透翅膀，挣扎着坠向远处的荒原，很快没了声息。
　　石林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声。
　　骨婆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灵溪面前，每一步都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独眼眯成一条缝，打量着灵溪：“居然是自主觉醒者，还吸收了赤核。”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灵溪抱着小不点儿站起身，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火辣辣地疼，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她强忍着痛，微微颔首：“多谢婆婆相救，不知你们是？”
　　“余烬。”骨婆婆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金环，“盗神者—余烬”
　　“盗神者？”灵溪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突然想起红菱说的“反抗者”，“你们和神教有关吗？”
　　“神教？”另外一名面露傲色的射手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鄙夷，“那帮只会躲在阴影里耍阴谋的老鼠，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苍羽，少说两句。”骨婆婆拐杖一顿，铁链撞击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被叫做苍羽的射手立刻闭上了嘴，只是一脸高傲地打量着在灵溪，仿佛对自主觉醒者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骨婆婆转向灵溪，语气缓和了些：“孩子，先跟我们离开这里吧。铁翼的血腥味会引来麻烦，包括塔里的裁决者。”
　　灵溪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几个面色冷峻的汉子，又看了看怀里的小不点儿，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现在确实无处可去，铁锈镇回不去，荒原又危机四伏，这些人能轻易射杀铁翼并出手相救，或许真的能为她们提供庇护。
　　“灵溪姐，跟婆婆走。”小不点儿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声音闷闷的，“我刚才看到……看到天上有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灵溪心里一紧，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是红菱说的神教的人，还是裁决者？她不敢再犹豫，点了点头：“好，我们跟你们走。”
　　骨婆婆没再多说，转身往石林深处走去。灵溪抱着小不点儿跟上，青禾，苍羽和其他汉子跟在后面，形成一个保护的阵型。
　　石林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们吞没。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岩石的颜色也越来越深，从红褐色变成了近乎墨黑，上面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孔洞，风穿过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哭。
　　骨婆婆的步履看似缓慢，却异常稳健，灰布斗篷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只有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前方引路。
　　她身后的壮汉们脚步轻捷，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尤其是青禾，始终走在队伍侧后方，与灵溪隔着两步的距离。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石缝和阴影，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灵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久经沙场的冷静，像一块在寒潭里浸泡过的钢铁，冷硬却坚韧。可偶尔，当小不点儿因为害怕而往灵溪怀里缩时，她会瞥见青禾的目光在孩子身上短暂停留，那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婆婆，守塔人的信号消失了。”苍羽突然低声道，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盘，圆盘上布满了细密的刻痕，中间有个绿色的光点正在闪烁，“信号轨迹显示，是被神教的人引向西北方向了，大概是黑风谷的位置。”
　　“哼，那些只剩本能杀戮的行尸，和神教的老鼠狗咬狗正好。”骨婆婆头也不回，声音在石壁间回荡，“加快速度，裁决者小队对情绪残留和赤核波动极其敏感，刚才射杀铁翼的动静不小，足够引来他们了。”
　　“守塔人？神教？裁决者？”这些陌生的词汇和势力像潮水一样涌来，灵溪心头一凛，也不知在沉思什么。她在铁锈镇住了十几年，听过最多的只有“熔炉”“塔鸣”，这些从未听过的名字，让她有种隐隐的兴奋，好像这才是本属于她的生活。
　　“别怕”青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灵溪耳中。
　　灵溪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藏在岩石投下的阴影里，看不太清表情。“嗯嗯。”她有种想靠近看清的冲动。
　　青禾提醒：“守塔人靠吸食情绪碎片活着，裁决者能精准捕捉情绪波动，你怀里的赤核就是最明显的信号源。”他的目光在赤核上短暂停留。
　　灵溪默默记下这些信息，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赤核，微微震动，像在预警。
　　就在这时，石林深处突然传来一股冰冷、暴戾的气息，这气息并非实体，却像实质的冰锥刺入骨髓，让灵溪浑身汗毛倒竖。
　　小不点儿更是吓得浑身一僵，小手死死抓住灵溪的衣襟，指节都在发白。
　　“准备迎敌！是初级怒火裁决者小队！”青禾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他手中的弩箭瞬间上弦，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幽蓝的箭头稳稳对准了气息传来的方向——那是前方一个巨大的石笋后面。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鬼魅般从前方巨大的石笋后闪出，带起一阵劲风。他们全身覆盖着暗红鳞纹重甲，甲片像鱼鳞一样层层叠叠。头盔面罩上雕刻着扭曲的怒纹，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那眼睛散发着非人的暴戾与漠然，仿佛能将一切生命都焚烧殆尽。
　　为首的裁决者高出半头，肩甲上烙印着一个更加复杂的齿轮徽记，显然是队长。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灵溪、小不点儿和骨婆婆一行人身上扫过，最后瞬间锁定了灵溪怀中的赤核，以及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不点儿。
　　“自主觉醒者…赤核携带者…幼体火种…”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为首裁决者的面罩下传出，“目标确认。清除指令：高级优先级。反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三名裁决者如三道红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扑来！他们的速度远超铁翼，动作简洁高效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