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引》苒物华就是我

5、汤水

　　木溟睫毛翕动：“我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你且说说，何处蹊跷？”
　　巫桦将她如何遇到人群围捕幼兽，再到与魔修交手之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木溟，只是，她有意隐瞒了血液的事情。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木溟心下已对事实明了，她神色严肃，道：“此事非同小可，听你的描述，这群村民装备齐全，只怕魔修与他们早已勾结。”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月亮：“人妖之间本多摩擦，现在魔族从中作梗，其阴谋昭然若揭。巫桦……”，她的视线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孩上：“你伤势过重，明日我先送你们回去，至于此事，应当禀报师门后再做决定。”
　　巫桦点头：“都听师姐的。”
　　木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再不复当年那短发的毛头小子样了。
　　「就应该这样」，她看着巫桦的脸，心想：「她应当过这样的人生」
　　巫桦不知道师姐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想多跟师姐待一会儿，平日里师门修炼任务繁重，若这来之不易的片刻闲暇要用来睡觉，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木溟师姐，你知道茧彝为什么想入玄凤派吗？”
　　“哦？为什么？”
　　木溟心知她无心睡觉，便只好先由着她，反正，她困了总是会睡的。
　　“他今天和我说了，他说他小时候被村里人欺负，是玄凤派弟子帮他解围，他那时便想入玄凤派了，可是若无派内弟子引荐，妖是无法入派的，所以一天天耽搁下去了……”，巫桦兴致勃勃说着，可听者却心不在焉，木溟心里一直思虑着，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仅仅是猎杀妖兽那么简单。
　　一幅地图在她神识中展开了。
　　「南境觅林，系汤水流域，汤水最主要的支流，便是艮河，其旁边的村落以种桑养蚕为生，名桑陲村。他们为何会听从魔修，做猎取妖兽之事？仅仅是挑起人妖斗争吗？」
　　处处疑点，木溟心中疑虑越发深重，不知不觉间，身旁之人已不再讲话，她扭头去看，见巫桦舒展眉头、呼吸均匀，显然已入庄周。
　　南境闷热，巫桦额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碎发被细汗打湿，一缕缕粘在皮肤上。
　　木溟伸手帮她抚去碎发，低声说：“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你的人生。”
　　而孤身留在落樱院的洋灵，就没这么悠闲了。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叮叮咣咣地收拾东西，她给巫桦的储音团，只记录到魔修怒骂“还我眼睛”，许是二人打斗时毁坏了它。
　　“木溟师姐离开两天了，也不知道她找到巫桦没有……”，她喃喃道：“不行，我要下山找他们。”
　　借着月色，洋灵背着一只巨大的包裹，轻巧地越过众树顶，一路向山下进发，只给师门留下个高挑潇洒的背影。
　　几乎是同一时刻，桑陲村村长家的大门，被一个蒙面人叩响了。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木溟已在小屋门前等候，巫桦一口气闷完茧荣熬制药，不由得张口结舌：“嗷呜呜，好苦好苦，比我的命还苦。”
　　茧荣“噗嗤”一声笑出来：“良药苦口利于病，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碗，喝完了，你就回你的师门吃好药去吧～”
　　巫桦嘴里被她塞进一颗蜜饯，甜味顺着舌苔蔓延，慢慢压下了苦味。
　　「其实师门的药也很苦」巫桦心想「不过每次木溟师姐都会陪着我，等我喝完，一口气塞来三个蜜饯，竟有些齁了」
　　她扭头望向门口的木溟，后者的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与小屋前厅种植的翠竹无二。
　　只是，茧彝突然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背着恨不得把自己压死的大包小包，笑嘻嘻挡住了照在木溟身上的微光。
　　“师父，咱们出发吧。”
　　见着此人嬉皮笑脸喊木溟“师姐”的样子，巫桦又牙痒痒了，茧荣以为她归山心切，便故作伤心地摆了摆手：“唉，孩子大了留不住，去吧去吧，你们去吧～”
　　没想到，巫桦只拍拍她的肩，承诺一定会回来看后，就急急忙忙跑去推开了茧彝。
　　“果真是留不住……”，茧荣一时无语。
　　“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巫桦上下打量他的行囊：“神山上什么都有呀。”
　　茧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怕我想家吗？就多带些……”
　　巫桦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瞬行决用在他人身上，这人的重量越大，瞬行决就越耗费施展者的体力，你要累死木溟师姐啊？”
　　“无妨。”，一直沉默地观察天色的木溟突然开口了：“不用瞬行决。”，她张开手运转灵力，巫桦感到腰间一阵颤动，忽然间，霜荻与白樱竟双双飞出，浮在木溟面前。
　　“我们御剑而去。”
　　御剑飞行虽速度不及瞬行决，可对灵力和体力的消耗是远远低于它的，巫桦来觅林时也不是没想过御剑，只是觅林生长着众多古树，遮天蔽日，御剑实在不方便。
　　似是明白巫桦心中忧虑，木溟抬手掐决：“叶转枝移，显我路径”，只见古树枝丫似有了生命般，慢慢退避，让出了一道可以让天光倾泻的口子。
　　“哇！我在这儿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这么明亮的太阳！”，茧彝手搭眉头，仰望天空。
　　“木溟师姐，原来避木决还可以这么用！”，巫桦惊喜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木溟轻轻勾了勾嘴角：“以后你就会了。”
　　橘色的晨光中，两道身影自觅林中飞出，于更高的空中站稳脚跟后，向北境神山飞去。地上的人若仔细看，会发现空中有两个黑点，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大些的那个是巫桦和茧彝，前者咬死不让后者与木溟同乘，无法，只好委屈一下白樱。
　　“我说你啊，干嘛带这么多行李？”，巫桦还在对茧彝的任性耿耿于怀。
　　“我不是解释了吗？怎么，你心疼你师姐？我看她挺信手拈来的哇——”，茧彝不甘示弱。
　　“这‘信手拈来’是这么用的吗？”，巫桦故意背手去挠他的胳肢窝：“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妈呀！”，茧彝忙抓住她的右肩：“好好好，姑奶奶，我不说了，您别欺负我了。”
　　“哼！”，巫桦像个得胜将军似的抬起了头，偷偷看前方飞行的木溟，恍惚间，这衣袖飞扬的背影，与她梦中那仙人的身影重合了。
　　巫桦看得出神，木溟亦有心事，透过云层向下看去，可见南境土地一片血红，茂密的觅林旁，有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它发源自南境岷刹（cha）荼雪山，一路向北，流经大半个上地，注入北海。因它水源充沛且流速湍急，远远望去浩浩汤汤好不壮观，故得名汤水。
　　只是，今年的汤水，似有些怪异——当下正值仲夏，应是丰水季，其支流也当水源丰沛，可是，其主支流艮河竟完全干涸，自空中甚至能清晰看见它赭色的河道。
　　艮河怎么会枯水？
　　她回望南方，朦胧的云层中，可隐约看见岷刹荼雪山，其洁白无瑕，一如千万年来那样。
　　「不像是上游的问题」
　　一个想法在她神识中浮现，她眼神震颤，为这推断感到恐惧。
　　「难道是，下游……」
　　“北海归墟。”，她蠕动嘴唇，吐出这个词的刹那，巫桦的尖叫在她耳旁炸响：“师姐！”
　　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下意识地，她转头去看，见巫桦一脸惊恐指着下面。木溟望向她所指方向，入目竟是一片人间炼狱——原为桑陲村的地方，已被熊熊烈火吞噬，浓烟滚滚，直升天际，哪里有半点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