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不搁浅》Buddiiist

3、第三章

　　3.

　　程余在记忆里搜刮了半天，总算搜刮出一点关于这个所谓男神的印象来，好像是云未研究所里的一个人，脾气挺好，长得也挺好，工作能力更好，云未好几个月前第一次跟程余提到他，后来又零零散散的提过几次，程余对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程余和云未这对表兄妹，程余学了医，云未读的药学，一个进医院，一个进研究所，总之都是抛弃了好好的少爷小姐不做，出来吃苦了。

　　程余对她所谓男神兴致缺缺，发过去一个无语的表情包，然后点开键盘敲几个字发送。

　　余：收收嘴脸

　　他没再管疯狂震动的手机，又拉开冰箱门，对着空空荡荡的冷藏室陷入沉思。

　　既然出来住了，冰箱总得填满吧，不能饿死在家里。

　　于是第二天，原本空无一物的冰箱就塞满了各种速食和半成品还有瓶瓶罐罐的饮料。

　　要让一个从来没做过饭，并且有些懒性的人自己做饭，自然难如登天，尤其对程余这种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来说。

　　前几天还好，愿意自己折腾一下半成品菜，煮个饭，研究研究怎么煮面，到后面耐心耗尽演都不演了，连着吃了好几天外卖，偶尔开火煮个泡面便算是吃自己做的饭了。

　　总的来说程余这几天过的还不错，济和那边工作不算太忙，渐渐地他和周飞越都适应了济和的节奏，同事也都混了个眼熟。

　　周飞越那个自来熟的，不止科室里的人，半栋楼的估计都摸熟了。

　　第一天来的时候曾经搅得他不得安眠的拖椅子声也没再听见了，半夜隔壁还是会有小声音，隐隐约约透过墙传到程余耳朵里，听不太清，不会影响睡眠。

　　程余只知道他隔壁住的绝对是一个超级夜猫子，从来没有比他早睡过，程余每晚都是伴着他的小动静入睡的。

　　在连续过了十几天这样的日子后，某日一大早，晨光熹微，光从拉的紧紧的窗帘缝隙中穿透而入，斜斜一道落在灰色被套上，日光慢慢移动，一点点挪到了程余眼睛上。

　　程余睁眼，眯了眯，抬手挡住光，看了一眼时间，为时尚早，今天也不用上班，他翻了个身，避开磨人的阳光，白而瘦的手搭在脖子上，从被子里露出的手腕微屈，腕骨处骨节突出。

　　就当他快要再次陷入安稳的睡梦中的时候，传来了隔壁拉开阳台门的轮子咕噜声，还有晾衣杆放下的闷响。

　　每天睡这么晚起这么早，隔壁不要命了吗。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手指收紧，按了按颈后的关节。

　　抛开不太近人的脾气，单论皮相，程余无疑是优越的，三庭五眼的比例几乎是照着标准长的，挑不出错处，合眼半睡的时候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柔和了许多，就算是一向和他不对头的云未，也承认她表哥的确有几分姿色。

　　云未高中曾经整蛊她哥，把他刚睡醒丢枕头发起床气的照片投表白墙，结果靠那张照片程余第二天收获了好几封情书。

　　甚至还有人找云未帮忙送给程余，气得云未牙痒痒，后来再也没干过类似的事。

　　程余的起床气一向很大，今天被隔壁拉阳台门的声音吵醒难得的没生气，大概是天气实在太好，让人很难升起火来。

　　因而难得的，对隔壁的人格外宽容。

　　等到程余终于愿意起床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他如往常一般，起床洗漱，准备用昨晚买的吐司加牛奶凑合解决早饭。

　　刚把早餐热上，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健康通知。

　　程余是有戴运动手环的习惯的，每天只有洗澡时会摘下来。

　　作为一个生活作息规律情绪平稳的人，他的身体数据一直很平稳，一般来说手环APP发的通知都是无异常，很少有今天这样，提醒他血糖有异常升高，心率也比平时更快一点。

　　程余思索这异常变化的来处，显然不可能因为是睡眠，除了第一天晚上，程余来市里这些天睡得比原来还好。

　　也不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水土不服早该表现出来了，不会等到半个月了快适应了才冒头。

　　而这几天天气也很好，没机会生病。

　　排除几种可能，程余不太情愿的相信大概是因为饮食。

　　他这几天不是外卖就是速食的，除了规律这点和健康搭边，其他的多少有点为难他脆弱的肠胃。

　　程余盯着手环给他发的周报思考了很久，半晌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要自力更生了。

　　自力更生第一步，买菜。

　　他导航到离家最近的一家山姆，在生鲜区挑挑拣拣，选了几样想吃的。

　　一盒鸡翅根，一捆长得像生菜但是程余没听过名字的菜。

　　选肉的时候，他在猪肉羊肉牛肉三者里三选一，先嫌弃的丢掉羊肉，然后猪肉牛肉也丢掉。

　　三者都惨遭淘汰，最后是货架另一头的牛肋获得了胜利。

　　挑完菜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的调味料，他对着菜谱一个一个对过去，确定没有遗漏，推车去结账。

　　一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出超市前特意皱眉又对了一遍才开车离开。

　　直到马上要开到小区门口了，他才臭着脸想起来忘记了什么。

　　他没买葱姜蒜，辣椒也忘记了。

　　这次懒得去山姆了，掉了个头导航去了附近的小超市。

　　老城区的早上比市中心还熙闹，尤其是菜市场附近，今天周末，卖菜的小摊和卖早餐的小推车还没走，超市左边是个花鸟店，花花绿绿的看着就喜庆，右边是一个棋摊，几张凳子两张桌，叫声比小贩的吆喝还响。

　　程余初来乍到不识路，晃悠了一圈没找到停车的地方，忍不住有些烦躁。

　　这时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降下车窗，不知道是在闹哪样。

　　车外不是想象中找茬的壮汉，而是一个和蔼带笑的妇人，大概五六十了，长发在脑后紧紧的盘成一个丸子，左手挎着一个篮子，穿一件灰色针织衫。

　　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程余也就收了冷脸，询问的视线看过去。

　　妇人道：“停车的话往前面走一点，左转那边没什么人停。”

　　程余顿了顿：“谢谢。”

　　“不客气，要是还没有的话你就再多开一小段，有个小巷子很好停。”

　　照着妇人指的方向多开了一段，程余果真找到了一个位置，见缝插针的停进去，开门下车，往回走，看见刚刚的女人还站在路边，看他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等到程余走近了，妇人才笑着说：“来买东西的啊？”

　　程余不大擅长应付这种刚见面上来就和他搭话的人。

　　对方不仅是长辈，还刚帮他指了路，他总不能转头就走不回话。

　　“嗯。”他低声道。

　　“你是前段时间刚搬来这边的吧，盛锦九栋是吗？”妇人又道。

　　这就有点惊悚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熟稔自然的报出了你的家庭住址。

　　程余没说话，妇人大概察觉到了他的警惕，温和的笑笑，拢了拢头发，把几根碎发别到耳后：“我看你的车就认出来了，天天买菜看见在楼下停着，没在附近见过第二辆长这样的。”

　　妇人笑道：“我是你隔壁那家的，搬来这么久了咱们也没见过面，你看今天刚好碰到，也巧。”

　　程余已经很低调了，但他不可能为了低调专门去买一辆几万的车开着到处跑，他开来这边的座驾是一辆urus，的确扎眼的很。

　　程余忽然就想明白为什么这半个月每次从济和侧门出来的时候，门卫总要盯着他看了。

　　“小伙子叫什么啊。”

　　“程余。”

　　程余抿了抿唇，思考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好在妇人把握住了交流的节奏，也不打算一定要听到程余的回答。

　　她把手臂上的菜篮往上提了提，往超市里面走。

　　程余落后她几步跟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等进了超市里面，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便分开了。

　　分开后程余长松一口气。

　　幸好分开了，他实在不太会应付长辈，还是这种不熟的长辈。

　　说熟不熟以后应该也不会很熟，程余心道。

　　然而程余想错了，以后真的会很熟。

　　他随便挑了点忘记买的葱姜蒜，结账回家，对着菜谱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研究了十几分钟，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手腕手肘连接处的流畅曲线，去厨房开始牛刀小试。

　　葱姜和牛肋都被他切好，切得整整齐齐，每一块都像是提前量过一样标准。

　　所有配菜都按菜分开摆好，一盘挨一盘。

　　锅架好，水烧开，调料也拆瓶免得要用的时候着急。

　　按理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开始做第一道菜便好。

　　然而他突然停住了，手在空中悬了半天，人也在厨房站了半天，盯着案板看了一会以后突然对着空气笑了。

　　他转身把撸到手肘处的衬衫袖子放下来，冷脸大步走回客厅。

　　你以为他是不想做了，实际上他是气笑了，被自己蠢笑的。

　　程大少初中跳级高中自学，大学直博加提前毕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某件事上这么蠢过，蠢的简直有点可爱了。

　　他查菜谱看视频，买完菜买调料，忘记了葱姜蒜还专门折回去买，折腾了半天。

　　结果没买米。

　　米都没有还做个鬼的饭，他窝着火坐到沙发上，也不收拾厨房弄到一半的残局了，直接坐在沙发上玩起手机，看架势大概是打算把自己饿昏好叫大脑知道谁才是主人，下次还敢不敢什么都忘。

　　他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了四十分钟，外卖也没点，也不打算出门买饭，真准备饿一顿了。

　　好在老天似乎不打算让他饿着，门外传来轻轻几下敲门声。

　　他烦躁起身去开门，看清门外的人，收起臭脸色。

　　方才的妇人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小余啊。”妇人道，“今天来我们家吃一顿吧，以后要做邻居的，认识一下。”

　　“...”程余思考了片刻。

　　饿昏了思考能力也下降了，他没找到拒绝的理由，面前人又实在热情，于是慢吞吞道，“...好。”

　　女人笑得更善了：“对嘛，就该这样，吃个饭还扯半天像什么样。”

　　程余稀里糊涂的便答应了一顿饭，被妇人拉着，走进隔壁那扇从来没见过里面的门。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之后已经晚了。

　　隔壁和他那边呈一个完美的轴对称，进门往右的餐桌上五菜一汤把桌子占得满满当当，饭菜的香味飘过来，程余不争气的感受到来自胃的渴望。

　　叶文，也就是妇人，按着程余在沙发上坐下，她走到和程余房间紧挨的那件卧房前敲了敲门。

　　“小良，吃饭啦。”

　　“好，等一下。”门内传来声音。

　　“快点。”

　　叶文去厨房拿碗筷，程余在沙发上打量着客厅的装修。

　　一台大屁股电视，长得不像近十年的产物，上面罩了一块花布，电视柜上摆了一排照片，路由器藏在照片后面，线绕成一团，客厅里东西多但不乱，像是电视剧里一家人会围坐着吃年夜饭的小屋。

　　跟程余新装修过像个样板房的屋子比起来，生活气息简直要把他淹没了。

　　他缺乏做客的经验，在沙发上坐立难安，手往边上挪了挪，感觉到掌心压到了什么东西。

　　他抬手，低头一看，是个帆布包，包上一行字吸引走了他的注意。

　　“某市生物制药”，是云未工作的那个研究所。

　　睡他隔壁的那个超级夜猫子和云未是同事？

　　程余心头刚升起一点模糊的猜测，就见那间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终于能见到扰他清眠那人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