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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无法等待 ...

  •   周五的放学铃格外悦耳,意味着为期两天的短暂休整。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忙着收拾书包,讨论周末计划,空气里弥漫着轻快的躁动。
      星茗今天下午就被家长接走了,说是她奶奶的八十大寿生日,她要提前到场,于是周五放学一起走的三人今天变成了两人。
      如麦拉上书包拉链,看向旁边已经站起身的昱宁:“等我一下,”她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温老师找我说十一月校际代表演讲的事,让我去她办公室一趟。”
      昱宁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梢,算是询问。
      “可能要点时间。”如麦补充道,像是在解释,“要不你先回去?”
      昱宁没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在如麦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渐渐空荡下来的教室走廊。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和如麦的对话框,然后抬眼看她。
      如麦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种无声的关切让她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陌生的暖意,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也拿出手机:“好,保持通话。我这边结束了就告诉你。”
      一条无形的线,通过无线电波连接着两人,提供着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安全感。
      “应该不会太久的,你走慢点,我弄完就出来,应该可以追上你的。”
      “嗯。”昱宁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这个方案。她戴上耳机,将手机揣回外套口袋,转身先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如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这才转身走向教师办公室。
      温书意找她谈的确实是正事。关于下个月去邻校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任务,稿件的修改意见,注意事项,流程安排……负责又细致,一一叮嘱。如麦认真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保持着通话连接,耳机里能隐约听到昱宁那端传来的细微声响——穿过校园的喧闹,走上街道,车流声,风声……平稳而规律。这背景音像一种无声的陪伴,让如麦在处理正事时,心底某一处奇异地安定。
      大约半小时后,事情谈得差不多了。
      “大概就是这些,稿子下周三前改好再给我看一下就行。”温书意合上文件夹,温和地笑笑,“辛苦了如麦。周末愉快。”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如麦起身告辞。
      走出办公室,教学楼里已经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下零星几个值日生还在打扫卫生。夕阳的光线斜斜地透过窗户,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通话还在继续。耳机里传来的是平稳的脚步声,似乎昱宁已经走到了小区附近,环境音变得相对安静。
      如麦下意识地想开口告诉对方自己结束了,可以往回走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忽然觉得有点多此一举——既然通话说好了结束联系,似乎也没必要特意汇报行程。
      她朝着教室走去,打算拿上落下的两本参考书再回家。
      拿到书,她想了想,朝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到女厕门口,她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脚步。里面很安静,灯亮着,看起来空无一人。她走了进去,将手机和书暂时放在了洗手池旁边干燥的大理石台面上——这是她的习惯,不喜欢带着东西进隔间。
      她选择了最里面那个隔间,关上门,反锁。
      就在锁舌“咔哒”一声轻响落定的瞬间——
      “砰!”
      厕所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用力关上了。
      紧接着,是某种重物粗暴抵住门板的闷响,以及清晰的、从外面落锁的金属撞击声。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如麦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去推隔间的门。纹丝不动。显然被人从外面堵死了。
      “谁在外面?”她冷静地出声询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
      外面传来几声压抑又充满恶意的嗤笑,是陌生的女声,不止一个。
      没有回答。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如麦立刻去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手机放在外面了。
      几乎是同时,她听到外面洗手池方向传来动静。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透过隔板下方的缝隙隐约透进来一点。
      “哟,还通着话呢?”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嘲弄,“给谁打呀?你的好‘邻居’吗?”
      紧接着,“啪嚓——”一声清脆又残酷的碎裂声响!像是手机被狠狠掼在地上,又被用力碾碎。耳机里持续了半多小时的、代表着安全和陪伴的背景音,骤然中断,变成一片死寂的忙音。
      如麦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她用力拍打隔间门板:“你们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更加放肆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然后是水声。
      不是洗手的水声。是某种更汹涌、更粗暴的,液体被施加压力后猛烈冲击硬物的声音。
      如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她猛地抬头——
      冰冷的、带着浓重漂白水气味的水柱,如同高压水枪一般,从隔间门板的上方空隙,朝着她劈头盖脸地猛冲下来!
      水量极大,速度极快,根本无处可躲!
      “呃!”
      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她秋季单薄的校服外套和衬衫,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让她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猛地一颤。
      水柱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持续地、凶狠地冲击着她的头顶、肩膀、后背。力气之大,几乎让她站不稳脚跟。她被迫低下头,用手臂挡在头顶,但那完全是徒劳。冰冷的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脖颈疯狂地往下流淌,迅速浸透每一寸衣料。
      十月中下旬的北方,傍晚气温已经很低,冷水带来的失温效应极其迅速。如麦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血液都像是要被冻结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哈气,吸入的空气都像是带着冰渣。
      外面是施暴者兴奋又恶毒的议论和笑声: “爽不爽啊?优等生?” “真想看她那样子,哈哈哈!” “给她好好洗洗脑子!”
      水柱变换着角度,时而冲击她的脸,让她无法呼吸,时而冲击她的身体,带走她体内宝贵的热量。隔间的地面很快积水,冰冷的水淹没了她的鞋袜,寒气从脚底往上钻。
      一桶接着一桶的冰水。
      如麦紧紧咬着牙关,抵抗着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剧烈的颤抖。她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是张檀,即使不是她亲自出手,也绝对是她指使的。她们算准了时间,算准了她会落单,算准了这里几乎没有旁人。她们甚至发现了那通保持通话的手机,并毫不犹豫地毁掉了它,切断了她最后的求救途径。
      冷水持续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还是更久?在极度的寒冷和不适中,时间感变得模糊而漫长。
      终于,水声停了。
      外面传来戏谑的警告:“好好在里面待着反省吧!下次再多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脚步声和嬉笑声远去,厕所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外面彻底恢复了死寂。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那无孔不入、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和黑暗。
      湿透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上,沉重又冰冷,不断掠夺着她的体温。头发不停地往下滴着水。她在积水的隔间里,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颤音。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她尝试再次用力撞门,但门被从外面堵得死死的。大声求救?教学楼可能已经空了,就算有人,这个偏僻的卫生间也未必能听到。
      她靠在冰冷的、同样湿透的隔间板上,保存所剩无几的体力,忍受着寒意一寸寸侵蚀四肢百骸。意识因为寒冷而有些模糊,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那通被强行挂断的电话——
      昱宁听到了吗?她会意识到不对劲吗?她会……来吗?
      她会来救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盼。
      ……
      另一边,昱宁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
      耳机里持续的背景音突然被一声尖锐的杂音和模糊的嘲弄声打断,随即彻底归于寂静——不是自然的挂断,而是信号被强行破坏的死寂。
      她的脚步瞬间停住。
      脸上的淡漠如同冰面般碎裂,眼底迅速凝结起一场风暴前的、极度压抑的死寂。
      她立刻回拨如麦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顾不上周围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昱宁猛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学校的方向狂奔而去。
      板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从容节奏,变得急促、尖锐,甚至有些踉跄。晚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那双此刻冰冷骇人、几乎要喷出火却又被强行压制成绝对零度的眼睛。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细节串联:如麦被留下、独自一人、空旷的教学楼、那声异常中断的通话、张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以及她近期沉寂却更显阴毒的眼神……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警告。
      她冲进校门,门口保安似乎想阻拦,但被她那副仿佛要杀人般的冰冷气势骇住,竟一时没敢上前。
      毕竟她也穿着校服,算了吧。
      教学楼里一片死寂,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有走廊尽头还有几盏惨白的节能灯亮着,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昱宁直接冲向B班教室。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如麦的书包不见了,但桌面上放着她的参考书——她回来过。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还有哪?
      昱宁在校园咯狂奔,她去了教学楼后面的那片废墟,去了办公室,跑遍了3楼所有的班级。
      还有哪里?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被张檀欺负的时候——
      在厕所。
      她冲出教室,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两侧。哪个卫生间?距离B班最近的……
      她朝着那个方向跑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引起回响,显得格外惊心。
      女厕的门虚掩着。
      里面灯光惨白,照着一地狼藉的积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漂白水味和一种湿冷的、令人不适的气息。最里面的那个隔间门外,歪倒着一个沉重的清洁用具架,显然是被人用来抵门的。
      昱宁的目光瞬间锁死在那扇门上。她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停滞。
      她快步上前,一脚踹开那个碍事的架子,金属架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她伸手去拉隔间的门把手——从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锁死了。
      “如麦?”她的声音还带着喘气,语气竟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和紧绷,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音。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被极力压抑着的、牙齿磕碰的咯咯声,还有水滴落在地面积水上的轻响。
      一股冰冷狂暴的怒意瞬间席卷了昱宁的四肢百骸,让她指尖都发麻。
      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冷,更硬,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她后退半步,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抬脚,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门锁的位置!
      “砰!”巨大的撞击声在封闭的空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发麻。
      老式的门锁并不十分牢固,在这一记狠踹之下,锁舌猛地弹开,门板哐当一声撞在内侧隔板上,又弹回一些。
      昱宁一把推开门。
      隔间内的景象,让她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以下。
      如麦蜷缩在隔间最里面的角落,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单薄的秋季校服完全湿透,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她因为寒冷而不停剧烈颤抖的纤细身形。她的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长长的睫毛上都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依旧控制不住那源自身体深处的、剧烈的寒颤。
      地面积水漫过她的鞋面,旁边还有一个接水用的红色塑料桶。
      听到破门的巨响,她似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的眼睛,此刻因为寒冷和生理性的应激而显得有些失焦,蒙着一层水汽,但在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脸色冰寒的昱宁时,那失焦的瞳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快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别的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说,亦或是冻的无法开口,只是牙齿磕碰的声音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昱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了大概有三秒。这三秒钟里,她眼底翻涌的情绪足以将整个世界冻结再撕裂,但她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比平时更沉默,更冷硬。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上前两步,跨过地上的积水,将外套猛地、几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裹在了如麦冰冷颤抖的身上。宽大的外套瞬间将如麦湿透的身体包裹起来,残留的、属于昱宁的体温和一丝极淡的冷香,像一道微弱的屏障,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如麦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动作弄得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她。
      但昱宁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了下去。
      “上来。”
      如麦看着眼前那并不算宽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可靠的背影,犹豫了极短的一瞬。寒冷和虚弱让她无法逞强。她伸出冰冷僵硬、还在发抖的手,攀上了昱宁的肩膀。
      昱宁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如麦很轻,但湿透的衣服增加了重量,那冰冷的湿意瞬间透过衣料传递到昱宁的背上。
      昱宁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她背着如麦,大步走出这片充斥着冰冷和恶意的狼藉之地,脚步沉稳而迅速,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冷风一吹,如麦在她背上控制不住地抖得更厉害了些,下意识地往那唯一的热源——昱宁的颈窝处靠了靠。冰冷的鼻尖无意间触碰到昱宁温热的皮肤。
      昱宁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脸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背上的人更稳地托了托,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朝着家的方向。
      一路无话。
      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如麦抑制不住的细微颤抖和牙关磕碰声,以及昱宁那沉默得令人窒息的、仿佛暴风雪前夜的低气压。
      她眼底的冰冷和怒意,在夜色中沉淀得愈发深重,酝酿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无法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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