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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顽强身影(二) ...

  •   波折的一天总算是迎来尾声,如麦在晚自习结束后也加入了接力赛的练习中。
      本身体质不好,又有呼吸道病史,星茗每次看她咳嗽就吓得不行。
      如麦站在接力区,微微弓着腰,调整着呼吸。她刚和陈浩完成一次交接棒练习,她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喉咙里泛起熟悉的痒意。她强忍着,只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咳咳……咳……” 终究没忍住,一阵压抑的咳嗽还是冲破了喉咙。她立刻侧过身,用手背抵住嘴,肩膀微微耸动。
      “卧槽!” 旁边紧盯着她的星茗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还说昱宁呢!你这他妈才是真的在逞强吧?不行就别上了!” 她看着如麦咳得微微泛红的眼角,又急又气,恨不得把她直接拖回宿舍。
      咳嗽渐歇,如麦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压下喉间的灼痒感。她没看星茗,目光落在跑道上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别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
      “……总比弃赛好吧。”
      星茗听见愣了几秒,总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她猛地扭头,看向跑道外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树下,昱宁正靠坐在长椅上。她身上裹着一件风格简洁的白色运动外套——正是如麦白天穿的那件。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她把自己往外套里缩了缩,下巴几乎埋进领口,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和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她静静地看着跑道上的如麦和星茗,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解读的弧度。不爱多穿衣服的毛病,加上下午那场惨烈的消耗,让她这场复发感冒来得又快又猛,此刻的安静倒透出几分难得的虚弱。
      如麦的衣服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姐你真能行吗?” 陈浩刚跑完一圈,喘着粗气凑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他看看如麦不太好的脸色,又看看树下裹成粽子的昱宁,感觉自己这个体育委员当得压力山大,“你这看着……真比宁姐好不了多少啊。要不咱再找个人替一下?班上总还有能跑的女生吧?我是真怕你跑着跑着跟宁姐下午似的……”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但意思很明显。
      如麦的目光从树下的身影收回,落在陈浩写满真诚担忧的脸上,记忆闪回到下午,在温书意的办公室。
      ---
      “如麦,你确定你要跑最后一棒?” 温书意坐在办公桌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严肃,带着不容敷衍的审视。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空气有些凝滞。
      “嗯。”
      “星茗告诉我了,昱宁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再参赛。但是,” 温书意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你有呼吸道病史,平时连跑操都不参加。接力赛的最后一棒冲刺,强度很大。你的身体,能承受吗?”
      “我可以。” 如麦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任何解释。
      温书意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担忧:“这不是逞强的时候。班级荣誉固然重要,但学生的安全和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老师不想看到接力赛上再出现第二个倒下的同学。” 她的话语重心长,带着长辈的关切,“如麦,听老师一句劝,不要勉强。让陈浩再去找个替补,好吗?”
      如麦抬起眼,迎上温书意担忧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却异常坚定,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冰。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老师,” 如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名单已经改了。我能跑。”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执拗,“不会有事。”
      ---
      回忆的画面淡去,操场夜晚的凉风重新包裹住她。
      “姐?” 陈浩还在等她的回答,满脸写着“你可别吓我”。
      如麦收回有些飘远的思绪,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陈浩,又感受到旁边星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紧张目光。她抿了抿唇,压下胸口再次泛起的轻微憋闷感,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继续练。”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重新投向跑道,“再来一次交接。”
      她迈步走向起跑位置,步伐稳定,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与树下那个裹着外套的身影如出一辙的倔强。
      星茗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树下那个同样安静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昱宁,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能认命地跟上去,嘴里小声嘀咕着:
      “都他妈疯了……一个两个都是不要命的祖宗……”
      夜风穿过空旷的操场,带着凉意。树下的昱宁,将下巴更深地埋进那件带着如麦身上清冽气息的外套领口里,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始终追随着跑道上那抹白色的、看似冷静实则同样在“逞强”的身影。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在她幽深的眼底悄然滑过。
      操场上偶尔有几个散步的同学,路过如麦和昱宁这边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昱宁下午“带伤夺冠”的事迹可谓是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还有一位“出名”的就是如麦,她俩本来就长得一模一样,最后如麦冲过去接住昱宁那一幕,让不少人在背后猜测她们的关系。
      在星茗各种发疯撒娇的手段下,如麦又练了三轮才肯坐下来休息。
      吴子谦小跑着从教学楼方向过来,手里拿着个水杯,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近:“如麦,你认识D班那个张檀不?就是今天撞昱宁那个?”
      如麦正拧开瓶盖喝水,闻言动作一顿,咽下口中的水,眉头微蹙:“不认识……”
      “我认识啊。” 旁边的昱宁风轻云淡地接过了话头,“她是我初中同学,就坐我后面。”
      话音未落,如麦倏地扭头看向昱宁——她记得昱宁曾寥寥数语带过她那充满霸凌的初中生活。昱宁对上如麦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如麦心中的猜测。
      “你认识?你俩有啥深仇大恨啊她干这种阴险事?” 陈浩立刻追问,一脸愤慨。
      “不算深仇大恨吧……” 昱宁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应该算……她单方面讨厌我。”
      “啊?”
      “类似于……每天往我座位上泼红墨水、或者把我锁在废弃器材室一下午的那种关系?”
      “卧槽?畜生吧?” 陈浩眼睛瞪得溜圆,“这不就是纯纯的校园霸凌!姐!你……你没跟老师或者家里人说吗?没人管的吗我草?”
      昱宁刚想开口,如麦的手肘已经快准狠地撞在了陈浩的肋下,力道不轻。同时一个眼神飞了过去——不该问的别问。
      陈浩被撞得“嗷”了一声,对上如麦那能冻死人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踩雷了,赶紧捂住嘴,讪讪地找补:“呃……那个……没事儿姐,我瞎说的!我嘴欠!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宿舍了,明天还得给其他同学加油!” 他飞快地转移话题,拉着还有点懵的吴子谦溜之大吉。
      回宿舍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沉凝。快到宿舍门口时,昱宁忽然伸手,轻轻拉住了如麦的手腕。
      如麦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你刚刚其实不用打断他的,” 昱宁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无所谓,“他问问也没事。”
      如麦没说话,只是目光低垂,落在两人接触的手腕上。
      昱宁看着如麦低垂的眼睫,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道:“这么和你说吧。张檀是我们初中校长的女儿,她爸在教育局。我哪惹得起?至于我爸那边……”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和疏离,“我说了不想让他管这些。麻烦。”
      她当时是和如麦说“你要是去找老师我就没你这个爸”,实际上没有这么简单。昱康几乎是下一秒就扇了她一巴掌,父女关系也是在这一天决裂的。
      如麦沉默了几秒。楼道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阴影。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昱宁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昱宁看不懂的情绪,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压抑的、无处发泄的怒其不争。她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把你的这些事儿当笑话讲呢?” 她盯着昱宁,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说完,她不等昱宁有任何反应,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腕,用力推开了宿舍门,身影消失在门内,只留下“砰”的一声轻响在楼道里回荡。
      昱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腕微凉的触感。她看着紧闭的门板,半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自嘲般的、极其苦涩的弧度,几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
      宿舍门刚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带着夸张的哭腔:
      “昱宁!呜呜呜呜呜你吓死我了!” 宛琳琳不由分说地扑上来,紧紧抓住昱宁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眼圈红红的,“下午我在看台上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信你问孙玥!孙玥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孙玥靠在书桌旁,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在如麦和昱宁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昱宁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点无奈:“……是挺紧张的,她把我手都掐出印子了。”
      “哎呀对不起嘛孙玥!” 宛琳琳立刻道歉,随即又转向昱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碘伏和药,“对了昱宁!我有跌伤的药!效果超好的!你记得早晚都要涂!”
      昱宁被宛琳琳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肢体接触弄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后退,又被对方抓着手臂,说话都磕巴起来:“不…不用了……”
      “要用!必须用!” 宛琳琳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容拒绝地把袋子塞进昱宁怀里,“你看你这个样子,好好涂药半个月都好不了,更别说不涂药了!留疤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扒拉袋子,“你看啊,这个是碘伏,消毒的,涂药之前先用棉签蘸这个擦伤口……”
      “如麦?”
      孙玥的声音打断了宛琳琳的热情教学。她看向坐在昱宁床边,似乎有些走神的如麦。
      如麦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思,抬眼看向孙玥。
      孙玥的目光带着关切:“我听说你顶替了昱宁跑接力最后一棒?你……身体能行吗?别太勉强自己。”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行的话,别硬撑。”
      如麦迎上孙玥的目光,眼神依旧清澈,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没有解释,没有情绪。
      孙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宛琳琳已经黏了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开始撒娇:“孙玥孙玥……” 成功转移了孙玥的注意力。如麦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这时,抱着药袋和睡衣、表情略显局促的昱宁也走到了床边。如麦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药和缠着纱布的手肘上。
      “要我帮你上药吗?” 如麦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昱宁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带着点刺的贱笑,语气轻佻又带着逞强:“呵,上个药而已,我还没那么菜。这点小伤算什么?” 她刻意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证明自己的“完好无损”。
      “哦,那随你吧。” 如麦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径直起身,踩着梯子利落地爬回了自己的上铺,动作干净得没有一丝留恋。
      昱宁抱着那袋药,站在原地,看着上铺边缘垂下的被角。怀里药盒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她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浴室,轻轻关上了门。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模糊地传出来。
      上铺的如麦侧躺着,面朝墙壁。宿舍里只有宛琳琳和孙玥讨论明天比赛的声音,以及浴室里持续的水流声。时间在微凉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大约五分钟后。
      浴室的水声停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昱宁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水汽的湿润感,穿透门板,清晰地钻进如麦的耳朵:“如麦?”
      如麦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显然并未睡着。她微微蹙眉,坐起身,下床的动作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怎么了?” 她走到浴室门口,抬手在磨砂玻璃门上敲了两下。
      “咔哒。”
      门锁轻响。
      下一秒,门被猛地拉开一道缝隙,一只湿漉漉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那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一把攥住了如麦的手腕。
      如麦猝不及防,身体被那股力量猛地向前一带,整个人踉跄着被拽进了氤氲着浓重水汽的狭小空间!
      “砰!”
      浴室门在她身后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温热潮湿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视线被蒸腾的白雾模糊。如麦稳住身形,抬眼看去。
      昱宁就站在她面前,很近。她身上只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堪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大片光洁却带着湿意的肌肤。水珠顺着她纤细的锁骨滑落没入浴巾的边缘。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下午摔倒造成的几处擦伤在热水的冲刷下边缘有些发红,膝盖和手肘的纱布边缘也沾了水汽。
      她身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疲惫和病中的虚弱感,脸色在雾气中显得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蒙着水雾的黑色琉璃,直直地看着如麦。
      浴室的灯光不算明亮,被水汽晕染开,在两人之间投下暧昧的光影。空间狭小,呼吸相闻。如麦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水汽的热度,以及那浴巾下起伏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昱宁似乎也有些局促,浴巾边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没有看如麦的眼睛,目光微微垂落,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肘上,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示弱的沙哑,混在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中:
      “帮我擦下身体行么?”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后背…够不到。”
      空气仿佛凝固了。
      水汽无声地弥漫、升腾。浴室里只剩下水滴砸在瓷砖上的声音,和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如麦的目光,从昱宁湿漉漉的发顶,缓缓下移,滑过她线条优美的颈项、单薄却绷紧的肩膀、缠着纱布的手臂,最后落在那条白色的浴巾上。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昱宁以为会被拒绝,甚至准备好迎接嘲讽的时候——
      “可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顽强身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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