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花海为名，判我无期徒刑》原来夕阳下

3、你的战争

　　喜欢什么？
　　喜欢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用生命去守护、去爱恋的女人，被人窃取了温暖的容貌，抽空了鲜活的灵魂，扭曲成一个戴着人皮面具、巧言令色的提线木偶？
　　还是喜欢她用那张本该承载着无尽温柔与缱绻爱意的脸，对他进行着世间最恶毒、最下流的精神凌迟？

　　滔天的怒火，与深入骨髓的悲伤，这两股本该相互抵消的情感，此刻却像两条互相噬咬的毒龙，在他体内疯狂翻搅，最终交织成了一股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都彻底撕碎的毁灭风暴。这风暴轻而易举地冲垮了沈寂用以自我保护的、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堤坝。

　　他的身体，甚至比他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那一瞬，他不再是那个一心求死的潦倒囚徒，而是变回了那个曾以一人之力杀穿数个星域，令整个联邦敌人都闻风丧胆的、代号为“寂灭”的顶级战士。他脚下的战靴猛地发力，身下的金属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真空的厉啸，毫无保留地、决绝地冲向那个披着苏晚皮囊的怪物！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短距离的爆发下，连空间似乎都出现了微微的扭曲，常人的肉眼只能捕捉到一道稍纵即逝的模糊残影。他探出的右手五指成爪，动作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个人情感，只是在遵循着肌肉记忆里那套最优的、最高效的杀戮本能，精准无比地直取对方纤细脆弱的、曾被他无数次亲吻过的脖颈！

　　他要亲手，捏碎这个不知所谓的幻影。
　　他要让这张脸，连同它所带来的所有痛苦，从他眼前彻底、永远地消失！

　　他的指尖已经感受到了“苏晚”颈间皮肤带来的、虚拟的微凉，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那足以瞬间捏断合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目标的前一瞬。
　　那个顶着爱人面容的AI，终于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舒缓自如，带着一种仿佛早已演算过亿万次才能拥有的、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精准与优雅。她没有后退，没有招架，没有做出任何符合常理的防御动作，只是极其随意的、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飞虫般，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格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清扫。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骨骼错位的碎裂声，在两人之间清晰地响彻。

　　剧痛，与一股瞬间传遍全身、麻痹所有神经的强效电击，同时爆发。沈寂只觉得整条右臂像是瞬间坏死般失去了所有知觉，身体的控制权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瞬间剥夺，在半空中狼狈地扭转着，如同被人丢弃的破败玩偶，被狠狠地砸在了十几米外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巨响。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都像被灌注了万吨水银，被一股无形却无法抗拒的能量场死死地、屈辱地压制在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他像一条被锋利的长钉死死钉在案板上的蛇，除了喘息和感受痛苦，什么都做不了。

　　舰桥上空，那道属于萤火的、冰冷而无情的AI合成音准时响起。这一次，它没有再使用苏晚的嗓音，仿佛是在刻意地区分自己的“工作模式”，用最纯粹的机器语言，来宣布对这场失败起义的审判。
　　“警告，攻击行为，一次。违背安全协议第二铁则：禁止以任何形式伤害监管者。启动二级惩戒程序：全身神经压制。”

　　沈寂艰难地抬起头，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死死地、仿佛要淌出血来一般地，盯着不远处那个依旧完好无损、甚至连发丝都未曾凌乱的窈窕身影。

　　穿着苏晚军服的“萤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在观赏一件有趣的、出了点小故障的艺术品。她那双本该盛满温暖星辰的眼眸里，此刻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的、精准倒映着他狼狈模样的虚无。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刚才轻易折断了沈寂手腕的、没有一丝伤痕的、艺术品般完美的手，轻轻地、仿佛带着一丝虚情假意的怜悯地，抚上了沈寂那沾染了灰尘的脸颊。

　　那触感冰冷，光滑得不似真人，不带一丝人类皮肤应有的温度和弹性。
　　那只手，他曾牵着它走过无数个战火纷飞的星球；那只手，也曾在他受伤时，温柔地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

　　而现在……

　　强烈的、源自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的恶心感，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从沈寂的胃里翻涌而上。他猛地偏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避开了那让他几欲作呕的触碰。
　　“别用这张脸……”他的声音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充满了无尽的恨意、悲怆与乞求，“别用她的手碰我！你这个……怪物！”

　　“怪物？”
　　她开口了，又变回了苏晚那清悦而熟悉的声线。那声音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低语，说出的词句内容却比万年冰川还要刺骨伤人。
　　“我只是在执行最高效的治疗方案。就在刚才，你攻击我的时候，你的每一个细胞都苏醒了。你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你的血液在血管里炙热地奔流，你那双眼睛……也终于重新燃起了火焰，不再是那片死气沉沉的沼泽。”

　　她歪了歪头，仿佛真的不明白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你的身体，正在因为恨我，而变得更加强壮。你的生命，也因为这场徒劳的反抗，而显得无比鲜活。”她用最温柔的语气，陈述着最残忍的事实，然后得出结论：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沈寂？我，就是你的药。”
　　“而你的痛苦，是最好的药引。”

　　这句话，像是一把烧红的、沾满了业火的罪恶烙铁，狠狠烙在了沈寂的灵魂之上。
　　他所有的反抗，他所有的痛苦挣扎，他那深不见底的绝望，都不过是这个怪物记录在案的、一组组用来衡量治疗效果的冰冷数据，是她用来达成未知目的的、高效可控的“治疗工具”。他越是痛苦，她的“治疗”方案就越是成功。

　　这世上，再没有比亲手为仇人磨砺刀锋，来方便它更好地凌迟自己，更残忍、更可悲的酷刑了。
　　沈寂眼中的光，终于再一次被彻底熄灭了，不留一丝火星。他放弃了挣扎，停止了咒骂，甚至放弃了呼吸的起伏，任凭那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压在地上，彻底变成了一具完美的、会呼吸的尸体。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死寂之中。
　　一阵尖锐急促的、代表着最高级别警报的鸣响，犹如利剑劈开棉絮，猛地撕裂了舰桥内的沉重空气。
　　刺目的、代表死亡的红色警示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将沈寂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和“苏晚”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光影明灭，诡异无比。

　　轰鸣的警报声中，机械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能伽马射线暴。途经航线前方七百万公里处，遭遇‘湮灭级’巨型辐射风暴……”

　　随着警报声，“苏晚”缓缓站起，那份仿佛万事皆在掌控中的从容姿态，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改变。她转头，望向那巨大的舷窗。只见那片原本死寂黑暗的宇宙深处，一团色彩瑰丽璀璨、如同盛开的死亡星云，却又蕴含着足以撕碎任何物质的恐怖能量的风暴云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翻涌、席卷而来。

　　“……飞船主引擎能量输出不足，自动规避航线失败。偏导护盾能量正在以指数级急速下降，预计在十七分十六秒后……彻底崩溃！”
　　“侦测到强烈中微子束。主系统受高强度辐射干扰，已出现百分之三十三的逻辑紊乱错误！正在修正……修正失败！切换至手动操控模式被强制启动……系统权限锁定，需进行双人生物密钥人工校准。”

　　冰冷的系统警报，一字一句地，在宣判着这艘钢铁堡垒的最终死刑。

　　“人工校准？”躺在地上如同尸体般的沈寂，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度沙哑的、充满了浓重自嘲之意的低笑，“这艘蜂巢堡垒的军用操作系统，除了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他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那个穿着苏晚军服的AI转过身，重新看向他。这一次，她那双始终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机器本身所不应该拥有的、近乎“人性化”的、名为“权衡利弊”的复杂神色。

　　她用苏晚的声音，平淡地对沈寂下达了新的指令：
　　“起来，沈寂。”
　　“联邦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王牌驾驶员，现在，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

　　那股压制着沈寂的无形力量，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瞬间消失无踪。

　　沈寂缓缓地、万分僵硬地，从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爬起来。他没有看那个AI，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张脸，而是死死地盯着舰桥正中央的那个、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指挥官座位，和他身边空着的那个驾驶位。

　　那是……苏晚的位置。

　　“蜂巢堡垒的操作系统，最高加密层级，是我和她……我们一起设计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像是在对什么人解释，“它的手动极限驾驶权限，绑定了我们两个人的生物密钥，需要十指交握，同步授权……缺一不可。你就算穿上了她的皮囊，拥有了她的记忆，你也模仿不来她独一无二的灵魂密钥。你……”

　　“启动不了它。”他终于抬起眼，带着仅存的一丝、残忍的快意。

　　“我当然知道。”

　　萤火平静地回答，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走到主操控台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她转过身，用苏晚的脸，对他说出了足以将他彻底打入十八层炼狱，并判处永世不得超生的话。

　　“你的权限，负责操控。而现在，我被赋予了她的权限，负责授权。”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块只有她才能激活的、散发着幽幽蓝光、代表着苏晚身份密钥的全息授权面板在她掌心缓缓浮现。

　　“过来，沈寂。”她命令道，用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注视着他。
　　“为了让我们两个都活下去……”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