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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姻缘结(七) ...

  •   齐苦苦用一根消毒棉签按在庄宴手臂刚被抽血的针孔处,手法随意,远没有对待其他实验样本时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谨。
      从真知道教出来以后,庄宴的手肘关节只是经过了简单维修,导致现在稍微用力就会觉得疲惫。他收回手臂,活动了一下关节,针孔几乎在棉签移开的瞬间就消失了踪迹,只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红痕。

      实验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培养液的特殊气味,仪器低沉的嗡鸣比安眠药还给力。
      那个被带回来的小女孩被安置在角落一个特制的维生舱里,半透明的罩子下,她瘦小的身体连接着更复杂也更精密的管道和监测设备,呼吸仍然依靠改进后的正压呼吸机维持,但至少比那个简陋的塑料瓶装置稳定得多。

      齐苦苦将采血针管和样本处理好,转身靠在冰冷的金属实验台边缘,端起旁边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里面不是咖啡,而是某种草药茶。
      他喝了一口,眉头都没皱一下,鱼缸今天没在他头上。

      “角落里那个,”他用下巴朝维生舱的方向点了点,声音没什么起伏,“情况不好。基因缺陷太明显,发育期营养严重不良,脏器功能已经开始衰竭。靠仪器维持,也不过是延长一点痛苦的时间,没几日了。”

      庄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维生舱里,小女孩安静地躺着,因为药物作用陷入沉睡,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胸口随着维生设备的节奏微弱起伏。

      “她妈妈呢?”庄宴问。

      齐苦苦又喝了一口那古怪的茶,放下杯子,拿起遥控器将实验室的天窗打开,苦涩刺鼻的药味向上飘散。

      “打听了。”他说,丹凤眼瞥了庄宴一眼,“非法购入、持有并使用未经许可的二级医疗机械。人赃并获,呼吸机在她家床底下搜出来的,全新的,弧形区走私货,价格不菲。人已经移交给鹤婆直属的裁决庭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吐出判决结果:“十二年监禁,服刑地点是黑山的矿区。”

      黑山山脉作为齿轮城的界线,高耸如屏障,表面寸草不生,内里有诸多金属和能源矿区,即使在自然环境良好的红桃区山脉范围内,那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苦役之地,环境恶劣,劳作繁重,生存率极低。
      对于一个身体可能并不强健、又刚刚经历了如此打击的女人来说,这几乎是一张缓期执行的死亡通知。

      庄宴沉默的坐着,目光依然落在那个沉睡的小小身影上。胸口熟悉的郁气再次升腾起来,比之前更加沉重。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齐苦苦做的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齐苦苦观察着他的表情,那双丹凤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或许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复杂,但很快又被惯常的漠然覆盖。

      “这就是结果。”他轻声叹气,像在陈述一个实验结果,“在红桃区,挑战鹤婆的规则,代价就是如此。我提醒过你,别抱希望。”

      他转身,开始整理实验台上散落的几份数据记录,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现在该关心的,是履行你的承诺。”齐苦苦头也不抬地说,语气重新变得公式化,“我需要更多关于你身体在‘脑母’持续辐射下的深层神经反应数据,已经和其他部门借了脑波仪,下一次实验会在明天上午,持续时间可能会更长,过程……不会舒服,做好准备。”

      他的话语将庄宴的思绪强行拉回了现实。
      庄宴最后看了一眼维生舱里的人,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齐苦苦忙碌的背影。
      “知道了。”他低声说,声音平平,听不出太多情绪。“我要的解药什么时候做?”距离扶光身上的血清过效已经也只剩六天。
      “需要的材料已经找好了,明天实验已结束,我马上配置。”齐苦苦打开冰柜,里面的试管和扶光的血样被妥善的包裹在真空袋中。
      庄宴将身上的仪器摘下,点了点头,离开了实验室。
      只剩下仪器的嗡鸣,齐苦苦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和快快滑行的声音。

      如果齐苦苦不搞生物研究而去做生意,大概也是个合格的资本家。
      天刚蒙蒙亮,庄宴就被揪到了实验室,打了一针激活剂后安详的躺在了操作台上。电极片被快快贴在他的太阳穴、锁骨、心脏等部位,冰的他困意全无。
      他看着在操作台前忙碌调试仪器的齐苦苦,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蔓延,“我说,你这实验不能要了我的小命吧。”
      齐苦苦一夜没睡,挂俩的黑眼圈的惨白的脸上扯出僵硬的笑,不像安抚,像嘲讽。
      “放心,我要是把你弄死了,你舅舅肯定爬过来宰了我。”

      那不也是你爸吗?说的那么生疏……
      庄宴撇撇嘴,眼不见心不烦,两眼一合任人摆弄。

      实验刚开始时没什么异样,庄宴只是感受到了轻微的电流和微弱的反胃感。
      齐苦苦垂目记录着屏幕上的信息,逐渐加大了刺激力度。
      直到实验开始第三十三分钟,电流达到了一个阈值,庄宴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能和齐苦苦谈笑。
      齐苦苦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心里还在想,这小子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突然!
      庄宴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在金属实验台上剧烈痉挛,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反复击穿。
      连接他头部的电极片因肌肉的抽动而绷紧,导线在半空晃荡出危险的弧线。脑波仪的屏幕上,原本规律起伏的曲线已变成疯狂窜动的尖峰和锯齿形状,警报红灯无声闪烁,发出刺目的光。

      齐苦苦一开始还紧盯着屏幕,手指飞快的在旁边的平板上记录着异常波形的特征和频率,眼静是专注到近乎冷酷。他甚至低声自语:“频率超出预期阈值三倍……耦合共振?不对,这像是……”

      话音未落,实验室另一侧,那台专门监测“脑母”核心样本残余的仪器,猛地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这声音与脑波仪的电流声截然不同,更像是脑母的尖啸。

      齐苦苦霍然转头。

      庄宴的状况已经急转直下。
      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额角、脖颈处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实验服,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不是清醒的痛呼,而是身体在承受极限痛苦时无意识的哀鸣。
      监测他生命体征的屏幕边缘,心率曲线疯狂飙高后骤然出现紊乱的室颤波形,血压数值跳水般下跌。

      “该死!”齐苦苦手里的平板“哐当”一声掉在金属台面上。他脸上的冷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不解和猝不及防的焦急。“怎么会这样?!反应怎么这么大?!庄宴,你怎么回事!”

      他冲到庄宴身边,试图按住对方痉挛的肩膀,手指触碰到的是湿冷而剧烈颤抖的皮肤。庄宴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瞳孔在眼皮下快速颤动,意识显然已经不清醒。
      齐苦苦此时才后知后觉,刚刚庄宴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话,甚至连他俩小时候的破事儿都拿出来说,是因为心率过快脑波异常导致的神经性兴奋。

      监测心脏的仪器持续发出急促的警报,屏幕上“心室颤动”的红色字样疯狂闪烁。
      齐苦苦只来得及瞥一眼,这种程度的神经——心脏联动过载,持续下去,血管破裂、内脏出血几乎是顷刻之间的事!

      他只是想要实验数据,而不是庄宴的命。

      电光石火间,齐苦苦做出了决定。他一把推开旁边碍事的监测支架,从消毒盒里抄起一把锋利的小型手术刀,甚至来不及做更多的局部麻醉,庄宴的状态也等不及了。他凭着记忆和之前扫描的数据,精准划开了庄宴左侧锁骨下方那片皮肤。

      刀刃切入,鲜血涌出。庄宴的身体在剧痛刺激下又弹动了一下,但意识并未回转。齐苦苦的动作快而稳,手指探入,触碰到埋藏不深、与周围组织略显不同的脑母标本

      刀尖一挑,一小块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着的组织被剜了出来,扔进旁边的废弃皿中,发出轻微的“嗒”声。

      庄宴剧烈的痉挛似乎减轻了一瞬,心率警报的尖啸频率稍微放缓,但仅仅是一瞬。屏幕上的波形并未恢复正常,脑波依旧狂暴,庄宴的脸色在失血和痛苦的双重作用下白得骇人。

      “这东西是活的!”齐苦苦瞬间明白了关键,他扔下沾血的小刀,对旁边的快快厉声喝道:“快快!摘掉他身上所有连接!快!”

      快快挥舞着钳子迅捷而精准地动作起来,拔除电极片,断开静脉留置针,将庄宴从各种仪器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齐苦苦自己则像一阵风般冲向实验室中央那个盛放着“脑母”主要样本的特制容器。容器内的幽蓝光芒此刻正以一种脉搏跳动的节奏剧烈明灭,与仪器的嗡鸣共振。他毫不犹豫的启动紧急程序,泄压、隔离,徒手将那剧烈反应的标本块塞进一个厚重的铅合金密封罐,“咔哒”一声锁死,然后几乎是砸进了墙体内嵌的保险箱里,重重关上大门,旋转密码锁。

      随着标本被彻底隔离封存,实验室里刺耳的共鸣嗡鸣声渐渐停息。只剩下仪器残留的警报低鸣,以及庄宴痛苦压抑的喘息。

      齐苦苦背靠着冰冷的保险箱门,胸膛微微起伏,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汗。
      庄宴的痉挛终于停止了,身体软了下去,陷入深度昏迷。汗湿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锁骨下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染红了衣领的一角。生命监测仪上的数据虽然依旧不乐观,但至少脱离了最危险的范围,心率慢慢找回了一些节律,血压艰难回升。

      齐苦苦站在原地,缓了几口气,才慢慢走过去。他先关闭了所有仍在聒噪的警报,实验室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药味的混杂气息。
      他取来干净的纱布和消毒液,动作有些僵硬的擦拭庄宴脸上、颈间的冷汗,然后处理锁骨下那个自己制造的新伤口。他的手很稳,包扎得专业利落,但眼神却有些空茫,落在庄宴失去意识后显得格外安静甚至脆弱的脸上。

      监测记录屏上,最后触发最高级别警报的原因分析跳了出来:“检测到异常高强度、同源定向脑波冲击……目标神经中枢过载,诱发交感风暴及心源性休克前兆……”

      同源定向冲击……庄宴身上除了标本,还有和脑母同源的东西!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齐苦苦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只是想获取极限状态下的数据,推知“脑母”的效能。他没想到边界之外有这种致命的风险。庄宴的身体反应,标本的异常活性,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清理完实验台周围的狼藉,给昏迷的庄宴盖上了一张薄毯。丹凤眼里,惯常的漠然被一种更深的疑虑和凝重取代。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草药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久久萦绕在舌尖。
      “阿宴,真是怕了你了,你是来克我的吧。”

      快快端着茶杯滑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姻缘结(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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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