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神仙宫（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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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一层除中央的浑天仪外并无其他东西。
巨大的仪器在滑轨上无声转动，中央球体悬垂，金光灿烂，摇摇欲坠。
扶光扫视四周：“一层不够隐蔽，我们去二层栈道吧。”
庄宴点点头，又想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后，那尊神像有攻击你们吗？”
扶光摇头：“当时在广场上远远望见神像时，他那个触手还在蠕动。我们觉得有点邪，就靠近查看，它却静止了。”
他指向神像方向，“因为它过于醒目，为了方便你们跟上来，我还在上面留了标记，你看到了么？”
庄宴无奈扶额：“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动静太大，那神像居然能站起身追击。”
身旁慈蝉幽幽叹息：“九死一生啊。”
庄宴白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好意思说，两眼不见就要爬到人家神像脸上了，神仙不生气才怪。
扶光牵着庄宴踏上楼梯，轻声说：“巨神明如果真的长那个寒掺样，真的会有人信仰他吗？”
他想，那很明显是个邪恶的神明。
庄宴神色难辨，说不上反驳，但也不是赞同。
“巨神明或许让人产生恐惧，但恐惧也会引来信仰，人多了就会产生愿力。”
他顿了顿，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浅显的厌恶，“有些人不是只信仰善神的，他们信仰强大的力量，信仰能带给他们庇佑和力量的东西。”
即使那个东西根本不是神。
二楼栈道狭窄，栏杆上也绘着鲜艳纹样。
阿莱伏在栏边，睁大眼睛俯瞰殿内奇景。
听到二人对话，她插话说：“确实是这样的，教中许多信徒是身患绝症或残疾难愈之人，还有有缺陷的半机器人。他们信奉巨神明，实则是向往那份重构肉身的力量。”
“信仰神明，本质是向往更强大的存在。”
女人的声音飘飘悠悠的消散在偌大的神殿中，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庄宴沉默不语。
众人疲惫不堪，在转角处席地而坐。
阿莱看着闭目养神的庄宴，压低了声音向扶光八卦。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扶光垂眸看着枕在他腿上熟睡的庄宴，浅棕色的瞳孔中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方才一上来，慈蝉便催促着庄宴快休息，毕竟自掉下来后他就没合过眼。
庄宴一直提着的心在见到扶光后也慢悠悠荡下来，他点点头，往扶光怀里一挤，顺势躺倒了。
扶光揽着人，笑眯眯的，一副温和的样子：“我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便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确实顺利，他还没来得及正式告白，庄宴便主动吻了上来。
阿莱的眼睛嗖的一下被点亮。
扶光指向一旁也闭着眼的卜一杨，也问道：“那你们呢？”
阿莱倚在丈夫肩头，笑得很甜蜜：“他刚被长老带回来的时后，由我负责接待。我在教里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年轻好看的人，就总寻由头和他说话。”
她面露赧然，“因为他失忆了，起初对我们都很戒备，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当时可生气了。”
“不过……”阿莱话音一转，“有回我偷溜出去被发现了，罚禁闭，长老不许任何人送饭，关到第二天，他也被关了进来。”
甜蜜的笑意渐渐染上苦涩，“他给我偷食物被发现了，到禁闭第四天的时候，我又饿又渴，神志不清，是他割腕喂我血，我才活下来。”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啦。”她的语调飘扬起来，又故作轻松道，“他记不起原本的身份，我还帮他取了现在这个名字，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他是最不一样的那一个。”
卜一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温柔的落在阿莱的侧脸上。
二人脸上洋溢着如出一辙的幸福。
本以为早已睡熟的庄宴忽然开口：“很浪漫。”
阿莱眼睛一亮：“我也觉得！很像外面的一些小说里的情节对不对？我们计划逃出去后，要在外面办场婚礼，要有鲜花、泡泡，还有漂亮的裙子……”
庄宴静静听着她的憧憬，心里渐渐返上一股酸涩。
外面的世界……
配不上这样美好的幻想。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笑了笑：“好，等出去后，我帮你办婚礼。”
他寄存在那个人手里的钱应该还有一些剩余，应该够用。
阿莱很高兴，连连点头，说：“好啊，一言为定，到时候……”
话音未落，神殿忽然震动起来，洋洋洒洒的金粉被震落。
像无数光点，在同时闪烁。
庄宴翻身而起，看到慈蝉和楚豫已经趴到栏杆上。
“快来看！”慈蝉大喊。
庄宴也迅速靠过去。
神殿正中，浑天仪正在疯狂转动，几根仪轨相互交错，发出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音，甚至碰撞出了火花。
阿莱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在身侧，“怎么了怎么了。”
“走，先下去，”扶光说，“栈道容易断裂！”
他率先顺着栈道冲下去，庄宴紧跟其后。
浑天仪在缓缓下沉，而什么东西在缓缓上升。
嗡鸣声越来越大。
慈蝉似乎很心急，连楼梯都顾不得跑，在楼梯中间翻身而下，披风在下坠中呼出猎猎风声。
“光头！”
庄宴看他落地时一个踉跄，明显是扭伤了脚，但还是一瘸一拐的朝着浑天仪跑。
神情狂热，像被控制了的机器人。
庄宴冲过去一把薅住了他的帽子，把人往后扯了一步，“你跟上鬼了？跑什么！”
没想到一直温顺听话的慈蝉攥住庄宴的手腕，将人狠狠往后一推后，又继续朝着浑天仪走。
浑天仪已经下落到只剩下一条仪轨可以看见。
“慈……”
“别过去！”扶光忽然从身后出现，一把拦住了他的腰，“有东西要出来了。”
庄宴看着慈蝉一步步靠近那个下陷的洞口，然后……
跳了下去。
“慈蝉！”
“我靠，他跳下去了！”楚豫趴在洞口大喊，下面金粉浮动，像?一样，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为什么？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之前一直都很……
庄宴盯着洞口的瞳孔一缩。
慈蝉的话还落在耳边，“我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他之前是不是就……有问题。
地面的震颤幅度越来越大，阿莱紧紧攀着楼梯仍然弹跳不已。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神明，是人类虚构的产物。
他们只出现在书本上，甚至庄宴这个文盲在认识扶光和楚豫之前，对这个理论都没有任何概念。
庄宴认为，所谓神明遗迹，只是上一个璀璨的文明留下的文化遗存。
他们或许是现有人类文明无法企及的高等文明。
这个文明，不该被冠以神的名字。
可这些想法，是在此刻之前。
很多年后，庄宴忽然回想起今天。
磅礴的金粉漫天飞舞，磅礴的生命从地下苏醒。
如果他没有进入脑立通，没有混进真知道，没有见到那个东西的话。
他会麻木，简单的活着。
可惜……
那个东西已经出现，垂下头颅，俯视着四只蚂蚁。
无以言表，无以反抗。
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如何的感觉。
人类所记载的巨神明，无论是书本，画册，雕刻，都没能描绘这个生物分毫。
它既不庞大，也不华美，更没有传说里神明降临时浑身围绕的神光。
他的触手远长于手脚，软趴趴的立在地上，面容和人类相差无几，裸露的皮肤上是精细的眼睛纹身。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甚至不如一些极端改造半机器人的外貌骇人。
可是，那就是神吗？
庄宴的头像是钻进去一把锥子，仔仔细细的剜着他的肉，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浑身一软，被扶光捞进怀里，五个人均被钉在原地，莫名的桎梏缠绕在周围。
“跪拜——”
殿外忽然传来潮水般的声响，由远及近。
神殿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人影跪在门外，用膝盖一步步挪进殿内。
他每一步都叩首在地，动作虔诚到近乎痴狂，直到距离祂不足十米才停下。
他几乎整个人贴伏在地面，深深表达着仰慕与臣服，然后满怀期待的直起身——
“恭请您……”
“噗——”
一滴，两滴……
鲜血从他突然被洞穿的胸口滴落，逐渐在地上汇成一滩。
触手从人体内抽出，无声的缩回后方。
方数茫然的低头，胸口的洞正在呼呼灌进穿堂风。
好凉啊……
他的神，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就杀死了他。
“方数长老！”阿莱失声喊道。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卜一杨死死按住。
下一秒，祂的眼睛如影随形，触手重重砸下，将夫妻二人狠狠拍向一旁的墙壁。
巨神明收回的触手缠绕上神殿主梁，将祂缓缓托起，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
无悲无喜，无怒无惧。
“一群蠢货。”
一道年轻的声音忽然从巨神明出现的洞窟中传来。
先是一个穿黑袍的光头被抛了上来，接着一个年轻人利落的攀爬而出。
他身着宽袍大袖，眼睛上蒙着一条一寸宽的黑布。
年轻人拍拍衣摆上蹭到的金粉，淡淡道：“哪个神明会把仆人放在眼里？”
身上的纹身纷纷转动眼珠，直直盯上了脚底的人，祂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庄宴这才感觉脑中的剧痛暂缓，勉强缓过一口气。
他转头望向殿外，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仿佛被折断了脖子，死寂无声。
像一群哑巴的乌鸦。
巨神明对这个从自己诞生之地爬出来的人类极为不满，触手狂躁的甩动，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年轻人分毫。
“信徒是蠢货，神也是。”年轻人轻蔑的说，“你的力量来源于视觉，而我，蒙住了双眼。”
“你无法锁定我。”
“巨神明，你比书中记载的弱太多了。”
他似乎觉得好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从眼中缓缓滑落。
庄宴躲在一旁，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人长的有些奇怪。
他的眼睛上下，好像有两个三角形的洞。
年轻人还在笑，像是嘲讽，也像是绝望。
“只有杂糅生物改造形态的能力，真是弥天谎话。”
“我竟然真的相信你有救我的力量，我也是个蠢货。”
他的声音嘶哑，庄宴却越听越熟悉。
真知道的教主？
不对……
好像还在哪里听到过……
庄宴躲在柱子后面，盯着那个年轻人尖瘦的下巴，忽然觉得这个人长的也有点眼熟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便支撑不住一般，抵在了他的肩头，原本揽着他腰的手，也无力垂落了。
“扶光……”
庄宴背靠着柱子将人撑起，小声呼喊着面前人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扶光眉头紧皱，面色惨败，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他的右手青筋爆裂，正在痛苦的颤抖。
楚豫说，扶光受了伤，是手吗？
“扶光？”
躲在一旁的楚豫也小声呼喊了一句，唯恐被巨神明注意到。
“躲开！！！”刚刚还低声细语的机器人却忽然失声大喊，连他的心率警报器也哔哔响起来。
庄宴条件反射的拉着扶光往旁边躲，却被一条肉粉色的触手狠狠抽到墙上，扶光被甩了出去。
没管砸脱臼的肩膀，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后便往昏迷的恋人身边冲，又被一鞭子砸开。
正中前胸。
他再次翻身而起，低头咳出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疼痛让他四肢乏力。
触手渐渐靠近了失去意识的扶光，将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心满意足的卷起对方，拉到了空中。
勉强爬起的庄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被带到巨神明的面前。
楚豫反应很快，机器人的优势一瞬间爆发出来，他顺着其他延伸的触手收缩，一把抠住了对方触手上的眼珠，那手感恶心的他想连连摆手。
触手痛到嘶鸣，巨神明却没什么反应。
祂正在仔细端详面前这个人类。
庄宴的心已经提到了耳朵眼的高度，他顾不上四处翻飞的木块和砖石，也顾不上被砸掉一个零件的手臂，伸手抓住一个细长的触手顺着力往上爬。
他很害怕……
比害怕自己死掉还要害怕。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神仙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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