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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调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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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江烁又突击检查了一回,见叶寒烧彻底退了,精神状态良好,便没再拦着他去上课。临走时还塞给叶寒一叠纸,是这两天的课堂笔记,当然,只有两人共修的那几门课。
这天志愿者服务结束后,两人走在银杏大道上。路边的银杏树落尽了叶,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
“期末准备得怎么样?”江烁侧头问他。
“还行。”
江烁忽然停下脚步,鼻尖几不可查地动了动,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你最近喷香水了?”
叶寒强压下抬手往自己身上闻的冲动,摇摇头:“没有。”
“哦。”江烁应了一声,却没挪步,反而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探究,“那身上这味道……是怎么沾上的?”
叶寒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像是在心里反复掂量措辞,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在……尝试调香。”
“哇,厉害啊!”江烁眼睛亮了亮,凑近半步又闻了闻,笑着点评,“这味道挺舒服的,就是感觉……稍微偏女性化了点?”
“嗯。”叶寒应了一声,没否认,手指在口袋里蜷了蜷,才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
“好啊。”江烁答应得干脆,随即又挠了挠头,带着点歉意,“不过最近有些忙,期末事儿太多了,要不考完试再约?”
“好。”
期末考试结束前后,叶寒始终没等来江烁主动提起吃饭的事。宿舍里的人陆陆续续收拾行李离开。
假期的第一个周末。叶寒手机忽然亮了。
江烁:在哪?
叶寒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最终只回了两个字:宿舍。
消息发出去没过半分钟,新消息跳了出来。
江烁:那什么时候兑现承诺,请我吃饭?
叶寒:今天晚上?
江烁的消息紧跟着跳出来:现在没时间?我记得今天图书馆闭馆。
叶寒看着屏幕愣了半秒。确实,图书馆闭馆时间通知期末前就发了,他刚才说“今天晚上”,不过是下意识想留一点缓冲的时间。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才回复:不是。
发送后又觉得太简慢,补了一句:我收拾一下,大概二十分钟。
江烁几乎是秒回:不急,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叶寒捏着手机站起身,随手抓过外套搭在臂弯,转身时目光扫过衣柜,顿了半秒,还是走过去拉开门,从里面挑了件干净的薄款针织衫换上。
旧卫衣的袖口磨得有点起球,刚才没觉得,这会儿忽然就碍眼了。
换好衣服才想起去卫生间,掬了捧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抬手抹掉水珠时,指尖无意中碰到耳垂,才发觉那里有点发烫。
走到门口换鞋时,手机又震了震,是江烁发来的:风大,多穿点。
叶寒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针织衫,又从衣柜挂钩上扯了件厚外套套上,拉链拉到顶的瞬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顺着领口的缝隙钻出来。
江烁正跨坐在电动车上等着,见叶寒出来,立刻扬手冲他晃了晃:“学校里不让开汽车,咱先骑这个出去。”
叶寒走近了才发现,这车看着有点眼熟,就是上次他发烧时,江烁送他去医院骑的那辆共享电动车。
记忆就像被风吹动的书页,“哗啦”一下翻到了那天。当时他烧得没力气,被江烁半扶半抱上了车,后来实在撑不住,就下意识地搂住了江烁的腰,额头抵着他的后背。
这会儿车座上空空的,叶寒的目光在上面停了半秒,突然觉得耳根又开始发烫,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已经拍了拍后座的江烁。
宿舍到校门口的距离不算近,走路得十几分钟,电动车轮子一转,很快就到了。江烁直接把车停在停车场入口,带着叶寒往里走。
叶寒跟着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安全带扣到一半,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问:“我们……要去哪里?”
江烁发动车子时笑了笑,方向盘打了个圈拐出停车场:“先不去人多的地方挤。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儿,离这儿不远,是条老巷子,里面有家开了十几年的糖水铺,冬天适合喝热姜撞奶。”
他说:“期末忙得昏头转向,正好去那儿歇口气,你肯定没去过。”
车子穿过几条街,拐进一片青灰色的老巷。墙头上的枯草在风里晃,门墩上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圆润,偶尔有骑自行车的老人慢悠悠掠过,车铃叮铃响得清脆。
江烁把车停在巷口老槐树下,回头冲叶寒笑:“到了。”
“这儿以前是老城区,后来周边盖了新楼,就剩这一片还留着老样子。”江烁锁好车,侧身让叶寒先走,“老板夫妻俩在这儿开了快二十年店,据说最早是推着小车在街口卖,后来才有了这个小门面。”
铺子很小,也就四五张桌子。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见了江烁就笑:“小江来啦?今天来点什么?”
“嗯,两份热姜撞奶。”江烁应着,转头问叶寒,“能吃姜吗?要是不爱吃姜味,我让老板少放点儿。”
叶寒刚想说“不用”,老板已经端着两个白瓷碗过来:“我们家姜撞奶,姜味是底,甜是面儿,小伙子尝尝?”
叶寒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先是姜的那点辣味儿轻轻窜上来,接着就被牛奶的浓香味儿裹住了,最后留在舌尖上的是甜甜的味道。
“怎么样?”江烁托着腮看他。
叶寒喉结动了动,难得多说了一句:“比以前吃的……更暖一点。”
江烁笑起来:“那是,冬天不多放点儿姜怎么抗冻?”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透明糖纸的水果糖递过去,“对了,上次你说在调香,现在调得差不多了吗?”
“已经调好了。”叶寒伸手接过那颗糖。
江烁的眼睛亮了亮,身体不自觉往前倾了倾,略显期待:“能让我闻闻吗?成品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没见过你调的香,特别好奇。”
叶寒有些犯难,礼物早已寄走,想来叶静澜该是用上了。
他沉默两秒才开口:“我调一瓶送你。”
叶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盯着碗边,声音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但手指尖却把那颗橘子糖转了半圈。
江烁愣了愣:“真的?”
叶寒没看他,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江烁高兴道:“那太好啦,我可等着呢。”
叶寒抬眼瞥了他一下,没再接话。
“走吧。”江烁结了账,转身时扬了扬下巴,“这算垫肚子的,等会儿正餐可得你请了。”
叶寒点点头:“好。”
江烁没急着往停车的地方走,反而自然地往巷子深处拐,脚步放慢了些,侧头跟叶寒闲聊着:“你看这墙根底下的青苔,阴雨天的时候能绿得发亮;还有那家窗台上的仙人掌,我去年来就见着了,居然还活得这么精神……”他指着沿途的景致,话里带着点随意的兴致。
叶寒在一旁静静听着,脚步跟着江烁的节奏慢慢挪。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以前认识的同学,约着出门不是去商业中心的游戏厅,就是去热闹的餐馆,没人会像这样,对着墙根的青苔、窗台上的仙人掌兴致勃勃地念叨,把普通巷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讲得好像藏着故事似的。
他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这种感觉有点像那家花店的奶奶。
他们好像都在认认真真地,过着纯粹的日子。
江烁七拐八弯地带他来到一家藏在巷尾的小面馆。
门脸是褪了色的红漆木门,门楣上挂着块旧木牌,用毛笔字写着“老陈家面馆”,墨迹有些发暗。掀开门帘时,里头就三四张方桌,老板系着沾了油星的围裙在灶台前忙。
“这家的羊汤面是一绝,”江烁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拉开椅子时冲老板喊,“陈叔,两碗羊汤面,多加香菜!”
叶寒从没吃过羊汤面。他偶尔也会出门觅食,却总习惯性往熟悉的店铺钻,点些吃过无数次的老味道,极少主动尝试新鲜事物。中学时满脑子都是课业,压根没心思琢磨这些;大一倒是在心里列过些生活计划,想试着打破这种惯性,可终究没能落实。那年他和江烁一样考了驾照,虽说没掺和学校活动,排得密密麻麻的学习计划却占去了所有时间,那些关于生活的念想,便这样被一天天往后推,至今仍搁在原地。
这一顿自然是叶寒结账。
付钱的时候,他莫名松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一桩藏在心里许久的事。
回去的路上,江烁随口提起:“过两天我得去外婆家待阵子,不在洹林。等我回来,再找你玩。”
叶寒只是安静地走着。
他没问江烁怎么知道自己不回家,也没问他何时动身、几时回来。
这样的日子他早就习惯了。那些曾与他熟络的同学,那些待他温和的师长,都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里,慢慢断了联系。他从不主动去寻,就像水流过石头,自然而然地,便各自汇入了不同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