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落》吉走走

4、第 4 章

　　对于变相降薪这件事，他还瞒着家里。

　　对于每天都要跟邻居一起聊天的父母，经常会在晚饭桌上，告诉他：x姨家的儿子丢了工作、x叔家的儿子半年里换了三次工作了、x伯家大一在读的孙女开始做家教了。对于儿子能有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老两口在邻居们眼中，俨然成为某种语境下的‘成功’。

　　他平凡了一辈子的父母，靠着儿子能‘固守’工作，而成为小区里的‘有面儿’人物。他，实在张不开口，告诉他们实情。
　　因此，在‘休二’的那两天，他依然跟平常一样早上8点出门、晚上6点回家。

　　‘休二’的两天。他会看心情，搭乘公交或者地铁，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到离家很远的另一个商圈。在那里，轮流找咖啡店蹭空调蹭网路蹭电蹭水蹭厕所。中午在超市买杯面或者饭团，凑活填填胃袋。下午换一家咖啡店，继续‘蹭’活儿，直到‘该下班的时间’，才离开。

　　他一直在找寻兼职工作。最好是他对口的IT方面。可惜，找不到。至于网约车司机，没有驾照；外卖小哥，没有交通工具；而那些奶茶店的服务员招聘上，对年龄的要求是30岁以下，他再次出局。

　　如此‘不友好’的就业环境，要说没有焦虑是不可能的。自从存款被骗后，他就更加努力的攒钱存钱，打算先将借妈妈的钱还清，再慢慢给自己攒养老金。他觉得，按照他目前的情况，负担不起小家庭。未来养老，靠退休金不够‘安全’。

　　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俩的退休金，堪堪维持三口之家日常的生活，一旦有红白事需要随礼，或者老人身体抱恙需要进一步就医，那么那个月的餐桌上，就基本以素菜为主了。

　　他觉得，每一天的时长都在拉长。
　　每一天的结束，在做三的日子，被忙碌和疲惫塞满。而在休二的日子，则是一次次期望的落空。

　　没有信仰的他，已经养成经过寺庙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喃喃自语，跟一墙之隔的佛祖菩萨们，诉说所想所愿，祈求天上诸神能降福与他，助他一臂之力，心想事成。

　　三个月后，他在每天搜索工作的一个app，看到一则招聘信息，它的显示非常朴素，内容是：“兼职招聘时间自由执行力强仅限男性”。
　　他觉得，这则招聘，简直就是给自己量身定制的，也许，哪一次的祈祷发生作用了。

　　火速留言报名。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锁定这条消息，差不多半分钟刷新一次。
　　等待的过程，心脏每分钟都在过山车上起伏。随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失望开始慢慢的向他靠拢，从脚底开始，一点点往上爬。他觉得身体正在一点点僵硬，在冷气开足的咖啡店里，身体还是感觉在发烫发热。

　　继续刷新网页，只有留言在增加，看着迅速增长的留言板，他觉得今天将又是一个一无所得的‘休二日’。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低头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他惊了！
　　一早刷到让自己兴奋的招聘信息，只是时不时的刷新一下，时间就那么迅速的滑走了吗！？

　　而在之前的‘休二日’里，在不同的网站里穿梭，看到双眼酸胀、干涩，看看时间，才过去大半个小时，而已~

　　此时，他开始慢慢感知到身体：握着鼠标的右手的五根手指，拇指和无名指因为握姿而僵硬，食指则因为无数次的点击已经疲劳过度。喉咙在冒烟，一半的原因是空调房里空气干燥，另一半原因是他从坐下开始，就没有喝过一口水。胃袋也正在用抽搐的方式向他提出抗议。

　　视线不自觉的又回到电脑屏上，‘唤起’已经软塌塌的食指再次点击一下鼠标，刷新。无果！

　　哎~ 他内心一声长长的叹息。开始慢吞吞的将电脑塞进背包里，起身，去超市买点吃的，抚慰一下五脏庙。

　　也许是今天的情绪消耗过大，他一改往日节约的作风，点了两个肉包、一块炸鸡、关东煮、以及一罐330ml的低度啤酒。

　　其实，他很少喝酒，一来是酒量差，二来喝多了头晕眼花。今天正好是周五，他先给妈妈发个消息，告诉她今晚‘下班’后要跟同事聚餐。给自己带着酒气回家打好伏笔。

　　坐在超市小小的就餐区，打开啤酒，冰凉细腻的泡沫就从出口冒出来，他赶紧低头，快速的把啤酒泡沫嗦进嘴里。当看起来饱满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实质的泡沫含在嘴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近况。跟这些泡沫多像啊！外表看起来像模像样，打开往里看，就是一团雾，灰扑扑的。

　　想到这里，他不顾手边的一次性手套，直接用左手抓起看起来炸过头的炸鸡，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鸡肉柴柴的、鸡皮因为炸过头显的过硬、鸡皮下有饱满的油脂。三者交合在一起，把口腔塞满，完全消除了啤酒泡沫的存在。实实在在的食物冲淡了含着一团‘空气’的不实感。

　　他快速嚼动两口，灌一口啤酒，将嘴里的鸡肉吞下。高热量的食物下肚，让久无一物的胃袋瞬间得到了抚慰，同时，激发了更大的饥饿感。

　　此时的他，完全跟着身体的需求走，餐桌上的食物被风卷残云般的快速消灭。将最后的关东煮消灭后，他拿着空纸杯起身，再点了一根白萝卜并要求汤水放满，同时又要了一瓶拿铁。

　　年轻的店员，看着这个近期几乎天天能见到的中年男子，心里想着，这位老兄今天是不是发工资了，吃的如此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