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大周种地》云方合

3、灶暖

　　日头彻底沉入西边连绵的山脊，只余下一抹艳红的余晖，勾勒出山峦冷硬的轮廓。寒风立刻变得嚣张起来，卷着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呜咽着掠过空旷的田野。陶青禾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那个孤零零的小院。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带进一股寒气。她反手闩好门，将冰冷的铁锄靠在墙角，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天的劳作，尤其是与那冻土和刺骨寒风的搏斗，几乎榨干了她每一分力气。手指冻得有些麻木，脚底更是又冷又僵，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感觉不到多少知觉。
　　“呼……”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昏暗的光线里迅速消散。先走到牛棚，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检查了老黄的情况。这头牛卧在厚厚的干草上，慢悠悠地反刍，见她进来，温顺地“哞”了一声。陶青禾摸了摸它还算暖和的皮毛，又给它添了些草料，低声道：“辛苦了，我们又活了一天，好好歇着吧。” 这才转身走向同样冰冷的灶房。
　　黑暗笼罩着小小的灶间。她摸索着找到火石和火镰，“嚓、嚓”几下，火星溅落在揉搓好的干燥艾绒上，小心翼翼地吹燃，点燃了灶膛里备好的松针和细柴。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灶壁，也瞬间驱散了灶房内浓重的寒意，带来第一缕令人心安的暖意。火光映着她沾着泥土和倦意的脸庞，那双沉静的眸子在温暖的光线下，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借着火光，她熟练地舀了半瓢粟米，又抓了一小把下午从田埂边顺手挖回来的、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荠菜。荠菜在初春的寒风里长得格外鲜嫩，是难得的时令美味。她用清水仔细洗净荠菜，切碎备用。粟米淘洗干净，倒入已经烧热的陶釜中，加入适量的水。
　　咕嘟…咕嘟…米粒在沸水中翻滚的声音，在寂静的灶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悦耳。随着水汽蒸腾，粟米特有的朴素香气开始弥漫。陶青禾守在灶边，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烘烤着冻僵的身体，僵硬的手指渐渐回暖，一种疲惫后特有的、带着点慵懒的舒适感慢慢爬上四肢百骸。
　　等米粒煮到开花，变得粘稠，她将切好的荠菜碎撒了进去。翠绿的荠菜在米粥中翻滚几下，立刻染上了油亮的色泽，一股更加清新、带着田野气息的鲜香猛地爆发出来，霸道地盖过了粟米的朴实，勾得人食指大动。她又从挂在梁上的小布袋里，捏了一小撮珍贵的粗盐，均匀地撒入粥中。
　　“好了。”她轻声自语，用木勺搅了搅。一碗热气腾腾、稠度适中的荠菜粟米粥就完成了。粥体是温润的米黄色，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翠绿，朴素至极，却散发着最抚慰人心的温暖香气。
　　她小心地将粥端到堂屋那张唯一的旧木桌上。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豆油灯，灯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却足以驱散屋角的黑暗，营造出一方小小的、只属于她的温暖天地。
　　正要开春，明日去碰碰运气，看篓里能不能捉到两条鱼，陶青禾琢磨着，拿起木勺，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气，小心地送入口中。滚烫的粥熨帖着冰冷的肠胃，粟米的清甜和荠菜独特的鲜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盐味恰到好处的提点。“呼……”她满足地喟叹，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疲惫。每一口热粥下肚，都像是一次对身体的温柔修复。
　　吃完粥，身体暖了，精神也放松了些。但脚底的冰冷和腿脚的酸胀依然顽固。她起身，将灶上另一口陶罐里一直温着的水倒进一个半旧的木盆里——这是她烧粥时就特意留出来泡脚的热水。水不算多，但足够淹没脚踝。
　　她搬了个小矮凳放在木盆边，脱掉沾满泥土的、厚实的粗布鞋袜。一双脚因为长时间的寒冷和站立劳作，显得有些苍白，脚趾冻得微微发红，脚底甚至磨出了薄茧。她试探着将双脚慢慢浸入热水中。
　　“嘶……” 滚烫的热水包裹住冰冷麻木的双脚，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吸了口气。但这刺痛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舒爽取代。热水仿佛有生命般，温柔地熨帖着每一寸紧绷的肌肉和酸痛的筋骨，将寒意和疲惫一丝丝抽走。
　　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屋外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棂，但屋内，豆灯如豆，灶膛的余温未散，双脚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体被一碗热粥彻底温暖。安宁、舒适。
　　她低下头，看着水中自己那双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曾经保养得宜如今却布满风霜痕迹的脚。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没有考学的压力，导师的PUA，到不了起征点的工资条，没有数不清的唠叨。
　　她就这么偏安一隅，失去了一切后，陶青禾低头看着自己唯一拥有的三亩地，感到久违的踏实。
　　泡到水温渐凉，脚上的皮肤微微发红，筋骨彻底舒展开来，她才恋恋不舍地将脚抬起，用一块同样粗糙但干净的夏布仔细擦干。穿上干燥的、用旧布缝制的软底室内鞋，脚底传来柔软踏实的触感，整个人仿佛都轻盈了几分。
　　收拾好木盆，吹熄豆灯。她没有立刻上炕，而是裹紧了夹袄，轻轻推开堂屋的门，走到小小的院子里。
　　夜，深沉如墨。凛冽的寒风瞬间穿透衣物，让她打了个寒噤。但抬头望去，却瞬间屏住了呼吸。
　　没有现代工业的光污染，卫禹边地小山村的夜空，纯净得令人心颤。墨蓝色的天幕上，银河像一条璀璨的、由亿万钻石碎屑铺就的光带，横贯天际，壮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繁星密密麻麻，或明或暗，或大或小，争相闪耀着清冷的光辉，仿佛触手可及。一轮下弦月斜挂天边，清辉如水，将远山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一颗明亮的金星，如同忠诚的卫士，紧紧依偎在月牙旁边，构成一幅静谧而永恒的天象图。
　　头顶的星空又如此慷慨地展示着它的壮美。
　　等到春天来了，她要给自己编把藤椅。
　　陶青禾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寒意再次侵入骨髓，才转身回屋。轻轻掩上门，将呼啸的风声和璀璨的星河关在门外。土炕冰凉，她钻进厚厚的、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粗布被褥里，将自己裹紧。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也在热水、热粥和星空的安抚下异常平静。
　　一个孤独自洽的灵魂，在灶火的余温与星空的注视下，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她向上天祈祷，给明天的自己两条鱼，最好少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