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证悖论》是晏不是宴

4、坟场拾荒者

　　握住骨针的瞬间，陆临感觉自己像被塞进生锈的绞肉机。意识被撕扯、拉伸，坠入一条由破碎人脸和尖啸声组成的隧道。最后狠狠砸在……
　　冰冷…坚硬…
　　他“站”在一片悬浮的金属平台上。脚下是望不到边际的虚空，无数巨大的、覆盖着冰蓝色数据霜的服务器阵列如同墓碑林立在黑暗中。没有风，但亿万记忆残渣的絮语直接在脑髓里刮擦：婴儿的啼哭混杂临终的诅咒，情话的碎片撞上股票代码的残响。
　　“坐标确认：坟场表层，第七沉眠区。”沈晦的声音直接在意识里响起，冷硬如铁。陆临猛地转头——沈晦的“意识投影”悬浮在他旁边半米处，身体半透明，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数据流，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右臂，从指尖到肘部覆盖着一层蠕动的冰蓝色“数据霜”，霜层下隐约可见血管状的幽光在搏动。
　　“你的手…”陆临下意识开口，声音直接在意识层面震荡。
　　“熵噬感染。触碰骨针的代价。”沈晦的投影面无表情，义眼部位的红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坟场，“优先找‘档案员’。熵噬蔓延到核心意识，投影会崩溃，现实中的身体也会脑死亡。”
　　崩溃？脑死亡？陆临心头一凛。他低头看向自己——他的投影同样半透明，但右手断指的部位，此刻却凝聚着一团比其他地方更浓郁、更不稳定的暗红色数据流，如同一个微型的血漩涡，正隐隐发出吸力。
　　“看那里。”沈晦的意念传来。顺着他义眼红光聚焦的方向，陆临看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
　　不远处一座倾斜的服务器“墓碑”下，堆积着海量的记忆残渣碎片。碎片上方，一个由无数细小人手组成的、半透明的暗红色“浪潮”正在涌动。那些人手疯狂地扒拉着碎片，将哭喊的人脸、破碎的风景画、零散的数字强行拼凑在一起，组成一个个畸形怪诞的“新记忆体”：长满牙齿的婚礼蛋糕、用财务报表编织的婴儿襁褓、流淌石油的向日葵花田…
　　“记忆拾荒者，”沈晦的意念带着冰冷的警惕，“坟场清道夫，吞噬低价值残渣，制造精神污染废料。别被它们碰到，会污染投影稳定性。”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个由腐烂玫瑰花和齿轮拼成的“记忆体”被暗红人手的浪潮吐了出来，翻滚着飘过两人附近。那东西散发出的浓烈绝望和错乱感，让陆临的意识投影都一阵波动模糊。
　　“档案员会在哪？”陆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断指处的暗红漩涡吸力似乎更强了。
　　“核心区。熵值最高的地方。”沈晦抬起被数据霜覆盖的右臂，指向坟场深处。那里悬浮着几座特别巨大、几乎被幽蓝数据霜完全包裹的服务器阵列，霜层表面凝结出尖锐的冰棱，如同巨兽的獠牙。阵列周围漂浮的记忆残渣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缓慢溶解的状态。
　　“走。”沈晦的投影率先飘向那个方向，动作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但覆盖右臂的冰蓝霜层明显又向上蔓延了一小截。
　　……
　　穿梭在墓碑之间，每一步都踩在灵魂的坟茔上。
　　……
　　他们避让着游荡的“拾荒者”浪潮，躲开那些散发着精神毒素的畸形记忆体。陆林断指处的暗红漩涡像某种活物雷达，不断传来细微的吸力脉动。当经过一片由无数破碎镜子组成的记忆残渣云时，漩涡猛地一颤！
　　“停下！”陆临意念疾呼。
　　沈晦瞬间静止。顺着他断指漩涡指向，只见一面比其他碎片稍大的镜子残片正缓缓翻转。镜面映出的不是坟场的景象，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赫然躺着他们两人在虚空哨站中的躯体！禁锢环锁着的手腕，陆临断指处持续渗出的鲜血，沈晦苍白紧闭的双眼…纤毫毕现！
　　更恐怖的是，一个模糊的、穿着带兜帽长袍的身影，正站在手术台边，伸出一只覆盖着金属甲片的手，缓缓探向沈晦毫无知觉的脖颈！
　　“本体被入侵！”沈晦的意念剧震，投影手臂上的数据霜猛然暴涨，几乎覆盖到肩膀！
　　……
　　就在这意识投影因本体危机而剧烈波动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冰蓝色的、由纯粹数据霜凝结成的“冰锥”，撕裂了死寂的空间，从三个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射向沈晦意识投影的后心！
　　攻击并非来自前方深处，而是侧面一座被数据霜覆盖的服务器墓碑顶端！一个扭曲的身影不知何时蹲伏在那里：它像是由无数破碎的监控画面和生锈电路板拼凑而成的人形，头颅部位是一颗不断闪烁雪花噪点的老式摄像头，一条完全由冰蓝色数据霜构成的“手臂”正缓缓收回——刚才的霜锥正是它的杰作！
　　“熵噬体！”沈晦的警告意念带着一丝极罕见的惊怒。他猛地拧身，被霜噬的右臂爆发出刺眼红光，一道灼热的能量脉冲轰向其中一道霜锥！

　　轰！霜锥与脉冲同归于尽，炸成漫天冰蓝碎屑。

　　但另外两道霜锥已近在咫尺！沈晦的投影因本体被入侵和强行催动力量而剧烈闪烁，眼看无法躲避！
　　“低头！”陆临的咆哮意念在沈晦脑中炸开！
　　千钧一发！沈晦猛地低头俯身。
　　陆临的投影动了！他没有武器，只有那只凝聚着暗红漩涡的断指右手！他竟不闪不避，迎着两道致命的霜锥，将那只断指狠狠“戳”了过去！

　　嗤！

　　奇异的声音响起。没有爆炸，没有穿透。
　　那两道足以冻结、撕裂意识的熵噬霜锥，在接触到陆临断指处暗红漩涡的瞬间，竟像冰雪遇到烧红的烙铁，发出被“灼烧”的声响！冰蓝的霜锥迅速消融、崩解，化作两缕精纯的幽蓝数据流，被那贪婪的暗红漩涡…吞噬殆尽！
　　断指处的暗红光芒瞬间暴涨，陆临整个投影都凝实了几分，一股冰冷狂暴的力量感顺着投影手臂蔓延。
　　熵噬体那摄像头头颅的雪花噪点疯狂闪烁，似乎对这意外结果产生了巨大的“困惑”。
　　“它的弱点在摄像头下方十厘米，电路板接缝处！”沈晦的意念带着急促的分析，“熵噬体的核心散热节点！用你的…‘能力’攻击那里！”
　　陆临没有犹豫。吞噬霜锥带来的短暂力量充盈全身，他借着这股力量，投影如鬼魅般前冲，染着暗红流光的断指如同最致命的钻头，狠狠捅向熵噬体指示的弱点！
　　熵噬体发出无声的尖啸（意念层面的剧烈精神冲击），另一条完好的手臂（由破碎电路板构成）带着撕裂虚空的能量狠狠扫向陆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在意识层面炸响！
　　是沈晦！他挡在了陆临侧翼，那条被冰蓝数据霜覆盖到肩膀的右臂，此刻竟硬生生格挡住了熵噬体这足以拍碎投影的全力一击！霜屑飞溅，沈晦的投影发出一阵濒临溃散的剧烈波动，格挡的手臂从指尖开始，数据流如同沙粒般崩解消散！
　　“快！”沈晦的意念如同碎裂的冰晶。
　　陆临的断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熵噬体电路板手臂的格挡（被沈晦死死锁住），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摄像头下方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电路板接缝！

　　噗嗤！

　　如同气球被戳破。
　　熵噬体的动作瞬间僵直。摄像头头颅的雪花噪点变成一片刺眼的惨白。构成它身体的破碎画面和电路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裂纹迅速蔓延全身。

　　轰！

　　它炸裂开来，没有血肉，只有漫天飞舞的、燃烧着冰蓝火焰的数据碎片和烧焦的电路板残骸。一块巴掌大小、布满奇异纹路的幽蓝色“核心碎片”被爆炸的冲击波抛飞出来。
　　陆临下意识伸出左手（投影的左手）一捞，将那枚还在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碎片抓在手中。碎片接触到掌心的瞬间，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关于这片坟场表层区域的零散信息和路线图，如同洪水般冲入他的意识！
　　同时，沈晦再也支撑不住。挡下致命一击的右臂从手肘部位彻底崩解消散，冰蓝的数据霜如同跗骨之蛆，加速沿着残臂向上蔓延，眼看就要吞噬他的肩膀和躯干！他的投影闪烁得如同风中残烛，颜色暗淡到了极点。
　　“沈晦！”陆临冲过去，下意识想用那吞噬过霜锥的断指右手去触碰蔓延的数据霜。
　　“别碰！”沈晦的意念虚弱却斩钉截铁，“熵噬感染无法逆转…拿着核心碎片…它能导航…去核心区…找档案员…”他的投影开始出现大片的马赛克，声音断断续续，“本体…那个入侵者…阻止他…”

　　嗡……

　　悬浮在两人意识投影旁的森白骨针突然震动起来，针尖射出一道细细的红光，指向熵噬体爆炸后露出的方向——一座被厚重数据霜冰封、如同巨大冰山般的服务器阵列深处。红光在阵列表面一个不起眼的、被冰霜覆盖的维修通道入口处凝聚成一个闪烁的箭头。
　　血色地图在骨针上方自动浮现，代表“档案员”的血红叉形标记，正在骨针红光指向的维修通道深处疯狂跳动！
　　“走…”沈晦的意念几乎微不可闻，投影的下半身也开始出现消散的迹象，“碎片…指路…”
　　陆临看着手中冰冷的幽蓝碎片，又看向濒临崩溃的沈晦投影，最后目光死死锁定骨针红光指向的那条被冰霜覆盖的、如同巨兽食道般的维修通道入口。
　　断指处的暗红漩涡微微搏动着，似乎对那通道深处的东西…产生了某种渴望。
　　他攥紧了幽蓝碎片，冰冷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坟场表层路径信息让他头脑一清。没有再看濒临消散的沈晦投影，陆临的意念体包裹着那枚骨针，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决绝地冲向那座冰山服务器阵列，冲向那红光标注的、被数据霜覆盖的维修通道入口！
　　身后，沈晦残破的投影在虚空中闪烁了几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终于彻底熄灭、消散。只有那被禁锢环锁在虚空哨站的身体，脖颈上的共生倒计时，依旧在无声而残酷地跳动着：

　　71:15:43

　　维修通道入口近在咫尺，厚重的冰蓝色数据霜像活物般在金属闸门上蠕动。骨针的红光箭头钉在闸门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布满霜花的认证面板上。
　　陆临停下，举起左手紧握的那枚幽蓝核心碎片。碎片靠近认证面板的瞬间，面板上的霜花迅速消融，露出底下复杂的电路纹路。幽蓝碎片自动漂浮起来，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面板中央的凹槽。

　　嘎吱……

　　沉重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覆盖闸门的数据霜剧烈波动，如同被惊醒的蛇群。厚重的金属闸门缓缓向上抬起，露出后面深不见底、散发着更浓郁寒气和混乱低语的黑暗通道。
　　骨针率先飞入黑暗，红光箭头如同一盏微弱的引路灯。
　　陆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沈晦投影消散的虚空，断指处的暗红漩涡急速旋转起来。他不再犹豫，意识投影裹挟着决绝，一步踏入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通道。
　　闸门在他身后轰然落下，将最后一丝来自坟场表层的幽光隔绝。
　　彻底的黑暗与更刺骨的寒冷，瞬间将他吞没。
　　只有骨针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和手中碎片传来的冰冷触感，指向通道深处，那名为“档案员”的存在，以及…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