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证悖论》是晏不是宴

10、神经织网与沉默尖叫

　　骨骼阶梯的“咯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仿佛每一步都踩碎了某种东西的脊椎。周围那片虚假小镇的投影如同劣质的舞台布景，色彩艳俗，人影模糊，阳光虚假得令人皮肤发冷。欢笑的无声画面循环播放，像卡住的唱片，滋生出一种诡异的焦虑感。

　　陆临紧跟在沈晦身后，右手断指处的纱布下，悸动感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努力忽略周围令人作呕的“美好”，将注意力集中在沈晦宽阔却紧绷的背上。沈晦走得很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苍白骨骼阶梯的真实棱角上，猩红的义眼如同探照灯，无情地穿透层层虚假投影，锁定着唯一向上的路径。

　　“还有多远？”陆临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刚才石碑影像带来的冲击仍在脑内回荡——那个朝林薇开枪的“自己”，以及…沈晦可能参与过的“清理”。怀疑的毒刺扎进心里，但此刻，他们是被拴在同一根蛛丝上的蚂蚱。

　　“视觉干扰在减弱。”沈晦没有回头，声音冷硬，“阶梯的物理长度异常，空间被折叠了。警惕终点。”

　　果然，越往上走，周围那些虚假的投影开始变得稀薄、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欢声笑语逐渐被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所取代。这嗡鸣并非来自机械，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背景噪音，充满了无数细微的、无法分辨的杂念和低语。

　　脚下的骨骼阶梯也开始发生变化。苍白的材质逐渐变得半透明，内部可以看到幽蓝色的能量如同神经电流般飞速流转。阶梯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悬浮的、由光线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它们缓缓旋转、变形，像是某种庞大生物的神经突触连接点。

　　嗡鸣声越来越响，逐渐汇聚成一种可以模糊辨别的“声音”——那是亿万个意识碎片混杂在一起的哭泣、祈祷、诅咒、呢喃…是“摇篮”所吞噬、编织、过滤的所有记忆的底层噪音！

　　陆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这噪音直接冲击着他的意识，断指处的悸动变成了尖锐的刺痛。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一个悬浮的光状结构以求稳定，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猛地缩回手——那光线结构竟然是温热的，并且像活物般微微搏动！

　　“别碰任何东西！”沈晦低喝一声，一把抓住陆临的手臂将他拉回阶梯中央。他的义眼死死盯着前方，“我们正在穿过‘摇篮’的外围神经织网。这些是意识能量的传导节点。”

　　前方，骨骼阶梯的尽头隐没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但那白光并非出口的光明，而是由无数条粗细不一、密集交织的纯白光缆发出的！这些光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巨树的根系，又如同庞大神经系统的轴突，共同注入到尽头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光卵之中！

　　那光卵悬浮在虚无中，表面光滑，散发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白光。它就是这片神经织网的核心，也是所有噪音和能量流动的最终归宿！低语、哭泣、诅咒…所有的意识噪音在这里被放大到了极致，却又奇异地被某种力量驯服、整合，变成一种单调、庞大、令人窒息的“统一场”！

　　“那是…什么？”陆临感到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这噪音撕裂，呼吸艰难。

　　“‘摇篮’的意识整合器，”沈晦的义眼数据流疯狂刷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或者叫它…‘缄默穹顶’。所有被采集、编辑后的记忆，在这里被抹去棱角，打上统一的‘安全’标签，然后输送到…”他顿了顿，指向光卵后方那片被强光掩盖的虚空，“…‘管理员’所在的真正控制区。”

　　必须穿过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没有退路，下方的警报声如同追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沈晦率先踏出骨骼阶梯，踩上了那片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神经织网。脚底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既坚实又虚幻，仿佛踩在凝固的光上。密集的意识噪音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陆临紧随其后。一离开骨骼阶梯的范围，那噪音的冲击力瞬间倍增！他闷哼一声，感觉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大脑，搅动着他的记忆和思维。断指处的刺痛骤然加剧，暗红的血珠再次从纱布下渗出，滴落在脚下的光网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竟然短暂地驱散了一小片噪音！

　　沈晦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左臂上那钥匙状的灼痕发出暗红的光芒，与周围的纯白能量场格格不入，仿佛某种“异物”，引来了光网更强烈的排斥。一些纤细的光丝如同触手般从光网中探出，试图缠绕他的脚踝。

　　“跟紧我！别停下！”沈晦低吼，右臂（残存的投影在现实中对应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能量，形成一层薄弱的防护力场，勉强推开不断涌来的意识乱流。他像破冰船一样，艰难地在光海中前行，朝着那个巨大的、搏动着的缄默穹顶前进。

　　陆临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和眩晕，步步紧随。他发现自己断指流出的血，似乎对这片光网有着奇特的干扰作用。血滴落处，噪音会短暂减弱，光丝也会畏缩地退开。这发现让他心中一动，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

　　当又一股特别强烈的意识乱流如同巨浪般拍来时，陆临猛地扯掉了右手断指处的纱布！

　　暗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他没有浪费，将流血的手指狠狠按在脚下的光网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以他手指为中心，一圈暗红色的波纹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纯白的光网瞬间黯淡，那些令人发狂的意识噪音被一种更原始、更混乱、却属于他自身的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所暂时覆盖！

　　一条狭窄的、暂时“安静”的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直通缄默穹顶的外壁！

　　“走！”陆临脸色惨白，失血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眼中燃烧着狠厉的光。

　　沈晦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废话，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全力冲向穹顶！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如同跨越天堑。越靠近光卵，那种“统一场”的压制力就越强，仿佛要将他们个体的意识彻底磨平、同化。

　　终于，他们抵达了缄默穹顶的光滑外壁下。近距离看，这光卵巨大得如同山峦，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有无数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能量脉络在流动。

　　“入口在哪？”陆临喘息着问，断指处的血还在流，但效果明显减弱，周围的噪音再次开始汇聚。

　　沈晦的义眼快速扫描着光卵表面，最终锁定在离地约三米高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区域。那里的能量脉络汇聚成一个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认证符文。

　　“需要权限…或者…强行突破。”沈晦的声音凝重。强行突破这玩意，引发的反噬恐怕会瞬间将他们蒸发。

　　就在这时，陆临左手一直紧握的那枚从熵噬体得来的幽蓝核心碎片，突然自发地亮了起来！碎片内部那些奇异纹路与光卵表面的认证符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同时，陆临断指流出的鲜血，有几滴不慎溅到了光卵外壁上。

　　鲜血与幽蓝碎片的光芒接触的刹那——

　　认证符文区域的光滑壁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稳定的临时入口，缓缓打开！入口内部是一片更加耀眼、更加死寂的纯白！

　　没有时间思考这巧合背后的诡异！沈晦一把抓住陆临，两人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个临时入口！

　　就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入口猛地闭合！

　　绝对的寂静！

　　外界那亿万的意识噪音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空般的死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静得让鼓膜发胀！

　　他们身处一个纯白色的、无限广阔的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流动的、浓郁如牛奶的白色能量。在这片白色的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由无数细密光丝缠绕包裹而成的茧。光丝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从四面八方的白色能量中汲取着什么，再注入到茧中。

　　而透过半透明的茧壁，可以隐约看到茧的中心，蜷缩着一个人影的轮廓。

　　那就是…“管理员”？

　　沈晦和陆临小心翼翼地靠近。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那光茧散发出的庞大而古老的精神威压，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伤。

　　就在他们距离光茧不足十米时，一个微弱、苍老、却直接响彻在他们意识深处的叹息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终于…还是来了…‘钥匙’…和…‘门的碎片’…”

　　光茧表面的光丝蠕动加速，那个蜷缩的人影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光茧中传来，将两人的意识猛地拉向茧内！

　　天旋地转之后，他们“看”到的，不再是纯白空间，而是一片破碎的、不断闪回的记忆风暴！

　　而在这风暴的中心，那个蜷缩的“管理员”抬起了头——

　　那张脸…

　　陆临和沈晦的呼吸，在这一刻同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