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蝉寂》程与

5、开学

　　少年们的炽热与疯狂，总燃烧于九月。

　　蝉的尾音还悬在叶尖，风里便已缠着夏末的余温——藏在九月的褶皱里。

　　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颀长，每一寸都在发烫，像被秋阳点燃的野火，带着不管不顾的莽撞，要把这新学期的第一天，烧得滚烫。

　　“啧，这教室里的人这么多。”
　　许砚背了个黑色书包，踏着晨风进入了教室。
　　他垂眸一眼扫去，教室里不算安静，同学们基本都坐在位置上，却有几个像雄狮般走来走去的，搁那儿“巡视领地”似的。

　　教室中已经没剩多少个空余的座位了，他瞧见最后一排有两个空位，便挑那儿坐了下来，刚把书包往桌肚里塞了一半，就听见旁边传来动静。

　　“同学，你这旁边有人吗？”

　　这声音明媚又熟悉，像夏日里冰镇过的橘子汽水，气泡“啵”地炸开在耳边。

　　许砚抬头，撞进一双弯着光的眼睛里。

　　那是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工装裤的男孩，架着副银色边框眼镜，身形高高瘦瘦，正屈着指节敲了敲他的桌面。男孩脖子左侧和右肩各有一颗小痣，像两颗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星子，莫名让他想起小学时的一个玩伴，只是早就断了联系。

　　对方戴着灰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

　　许砚愣了愣，才摇摇头：“没，没有。”

　　他没再多想，匆匆移开视线，埋头去准备待会儿的自我介绍，指尖捏着笔杆，却总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背上，带着点灼人的温度。

　　坐在他身旁的人，放下书包后就没动过，视线黏在许砚后脑勺上，眉眼里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见许砚半天没回头，他摇了摇头，无声叹口气，心里默默念了句：傻逼玩意儿，这么多年过去，眼神还是这么差……

　　那道目光越来越沉，像午后晒得发烫的石板，烫得许砚实在坐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你盯着我干嘛啊？我脸上有东西？”

　　那人只是轻笑了一下，眼神没半分挪动，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继续一眨不眨地盯着许砚的眼睛，像是在暗示什么，又像在说：你再好好想想，我是谁？

　　（某人内心抓狂：我寻思着也没长残啊，这都认不出来？许砚你是不是小学毕业就把脑子落教室里了？）

　　许砚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眉头拧成个结：“喂，同学你有话直说呗！”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他急了，抓过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啪”地拍在对方桌上，“说不了就写纸上！你老看我啥意思啊？我又不认识你。”

　　那人慢悠悠地摘了口罩，眼皮往上撩了撩，拖长了调子，吐出一句能把许砚气跳脚的话：
　　“我，是你爹。”

　　这熟悉的欠揍声线，这熟悉的欠扁语气，许砚猛地抬头定睛一看，眼睛瞪得像铜铃：“卧槽，沈望舒！”

　　“呵，反应这么大，没见过活人啊。”沈望舒挑眉，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笑意。

　　就这一下子，他俩的关系变得比翻书还快。
　　许砚激动得直接伸手，一把“掐”住沈望舒的脖子，使劲晃着：“你也在这个班啊！我可想死你了！”

　　“砚狗，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沈望舒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别人见着好久不见的人是拥抱，你是锁喉，欠揍是吧！”嘴上骂着，胳膊却一伸，反倒搂住许砚的脖子，猛地一拉——两人的额头“咚”地撞在一起，不算疼，却震得许砚眼尾发颤。

　　许砚微眯起眼睛，用一种“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再叫句试试”的眼神死死盯着沈望舒。
　　“别闹……”沈望舒正要把他推开，心里嘀咕：这人太久不见怎么还变得黏糊糊的，神经兮兮的。

　　“哇哦——！！！”

　　突然，斜上方传来一阵异口同声的低呼。沈望舒先看了过去，就见两个女生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用一种“嗑到了”的表情瞅着他们。许砚正想转头，手腕突然被沈望舒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拖着他就往教室外跑。
　　“嘶……你干嘛啊！发什么颠！”许砚被拉得一个踉跄，手腕生疼，忍不住喊。

　　跑出好一段距离，沈望舒才停下来，喘着气说：“刚才你没看清她们吧？那两个是……是……”
　　“是谁啊？”许砚揉着发红的手腕，蹙着眉追问。
　　“沈乐乐和苏阳！”

　　许砚听后，眼睛瞪得更大了，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不是吧！她……她们也在这？这都能“重逢”？他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许砚还有点不敢相信，毕竟都三年没见了。

　　“千真万确。”沈望舒拍着胸脯，十分笃定，“不信你自己回去看看！真……真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脖子也慢慢往旁边转——

　　沈望舒还没缓过神，就感觉肩头一沉，一道凉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们刚才跑什么？”
　　沈望舒僵硬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差点跳起来：“妈呀！你……你吓死人了啊！”

　　沈乐乐微微一笑，抬手就一掌拍在沈望舒的脑门上：“见了我们不打声招呼？这是把我们忘到太平洋里去了？”

　　沈望舒和许砚对视一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齐声喊道：“沈哥好！苏阳小姐好！”还装模作样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内心同步咆哮：救命啊！怎么又遇上这俩活爹了！）

　　“你俩还装上了？不尴尬啊？起来！”苏阳抱着胳膊，看着他俩淡淡一笑。周围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哎，回教室吧，老师来了！”沈乐乐拽了拽苏阳的袖子，朝那两个还弯着腰的家伙扬了扬下巴。

　　……

　　“老师啊——几点放学啊——饿死了~”

　　沈望舒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地哀嚎，像只被暴晒得蔫了吧唧的小狗。

　　早上老师调整座位，硬是把他和许砚隔了好几个座位，四周坐的要么是闷头看书的学霸，要么是一脸“生人勿近”的酷哥，没一个愿意理他，简直无聊得能抠出三室一厅。他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写写擦擦，画了半天也没画出个像样的东西——用苏阳的话说，就是“画得像坨屎”。

　　“啪嗒。”

　　一个纸团精准地砸在许砚的脑门上。
　　许砚本来听着老师在讲台上“吧啦吧啦”地讲着像天书一样的内容就够烦了，被这么一砸，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猛地站起来，正想骂人，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一眼就瞥见不远处的沈望舒正双手合十，眨巴着那双装可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那位同学，你有什么要问的吗？”讲台处传来蒋老师的声音。蒋老师叫蒋清悦，是个还算年轻的姑娘，据说之前培训过很久，才被安排到这儿教语文，现在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成就。

　　沈望舒本来还想再递个纸条，一听老师叫他，赶紧坐直了身子，为了留下个“乖巧懂事”的好印象，只能讪讪地回了句：“老师，没什么。”
　　许砚看着他那副怂样，忍不住低头勾了勾唇角。

　　……

　　一天的课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终于还是走到了头。

　　“妈呀，终于放学了！”天边已经挂上了绚烂的红霞，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从教学楼里涌出来。沈望舒几乎是踩着下课铃冲到许砚身边的，书包带子还歪在肩上，“你家还有门禁吗？”

　　“有啊，只不过比以前晚了点。”许砚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

　　“哎，今天是个好日子，去步行街那家新开的火锅店怎么样？”沈望舒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请！”

　　“哟，这是当上暴发户了？”许砚挑眉看他。

　　“打住，我找一下她俩。”沈望舒说着，开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脖子伸得像只长颈鹿，“嚯！人呢？”他左看右看，愣是没瞅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如果你瞎了，建议先去医院，别去吃火锅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沈望舒身后响起。
　　他猛地一转头——苏阳、沈乐乐，还有刚收拾好书包的许砚，正并排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嫌弃”。

　　“…”

　　【小剧场】
　　苏阳：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你这视力不仅没进步，还倒退了。
　　沈乐乐（偷偷在许砚耳边小声说）：你说他俩都是青梅竹马，咋差别这么大呢？
　　许砚（一本正经）：可能因为沈望舒是“春竹”吧，长得快，脑子跟不上。
　　【沈望舒：？？？你们聊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