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蝉寂》程与

12、怀里

　　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着操场东侧香樟树上的叶子，在锦运中学的上空打了个旋儿，又慢悠悠地落在攒动的人群里。

　　操场上早被蓝白相间的校服铺满，像刚铺开的格子布，喧闹声混着蝉鸣往耳朵里钻——今天是开学典礼，校长头天在广播里特意强调“自己拿凳子”，惹得不少人抱怨着拎着塑料凳往操场赶，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不情愿的骚动。

　　沈望舒拎着他那把边缘磨出点白痕的塑料凳，挤在人群里还不忘跟旁边的同学打闹，胳膊肘时不时往人腰上戳一下，惹得对方笑着回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扬起的侧脸上跳着舞，他随手把凳子往地上一放，动作带着股少年人的随性，一屁股坐上去时还故意晃了晃，小腿一抬，脚尖熟练地勾住凳脚，轻轻一翘。

　　“咚——”

　　是塑料凳脚落到地面摩擦出的声响，不算大，却精准地传到了前排班主任刘老师耳朵里。

　　刘老师回头，眼镜滑到鼻尖，无奈地瞪着他：“沈望舒！
　　下楼的时候说多少遍了，别翘凳子！影响了班级形象不说，摔了有你哭的！”

　　沈望舒立刻坐直身子，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脸上却挂着嬉皮笑脸：
　　“知道了刘老师！我这不是试试凳子结不结实嘛，万一等会儿校长讲话太激动，凳子塌了多影响形象。”

　　周围同学“噗嗤”一声笑出来。

　　刘老师被他气笑，指着他说：
　　“你小子少贫嘴！再让我看见一次，罚你站到典礼结束！”说完又转头往前看，可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咚”一声轻响，回头一看，沈望舒正冲她挤眉弄眼，凳脚还在地上轻轻蹭着。

　　刘老师气得扶额，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目标。“许砚！”
　　她招招手，声音里带着点命令，“你坐到沈望舒后面去，帮老师盯着他，别让他再翘凳子了。”

　　许砚正跟旁边同学说着话，闻言抬头，阳光落在他眉眼间，衬得那双眼睛亮闪闪的。

　　“啊？”许砚看了一下沈望舒。就他，要我管？先看看我可不可以活下来吧……

　　他抱着自己的凳子，快步走过来，路过沈望舒身边时，故意用凳子腿轻轻碰了碰他的凳子：“行啊，
　　“沈望舒，惹刘老师生气，本事不小。”

　　沈望舒抬头看他，挑眉道：“彼此彼此，上次是谁上课传纸条，被老师抓包还说是我递的？”

　　“那明明是你先跟我借橡皮，我才跟你说话的。”许砚把凳子放在沈望舒身后，坐下时还特意往前挪了挪，胳膊肘能碰到沈望舒的后背。

　　“再说了，刘老师现在让我监督你，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直接告老师。”

　　“你敢！”沈望舒回头瞪他，却没真生气，反而凑过去小声说，“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结果话题一转，
　　“等会儿典礼无聊，咱们偷偷玩你画我猜怎么样？输的人中午请吃对方一星期冰棍。”

　　许砚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先保证不惹眼，别被发现了，不然我有你……。”

　　沈望舒立刻举起手：“我保证，绝对会拉你下水，而且让你写三千字检讨！”

　　许砚：“……”
　　“滚。”

　　“开学典礼正式开始！”校长在台上枳情地发言，学生在台下麻木地鼓掌。

　　开学典礼还没进行个三分之一，沈望舒就忍不住了——毕竟让他在这儿规规矩矩坐四十分钟，比让他跑一千米还难受。

　　他试探着把脚尖勾住凳脚，轻轻往上抬了抬，见许砚没反应，胆子又大了些，翘得角度越来越大，甚至还故意晃了晃，跟身后的许砚炫耀：“你看，我平衡感是不是超棒？”

　　许砚伸出脚，一脚踹在沈望舒的凳腿上，力度并不是很大，但足以让凳子不再翘起：
　　“平衡感棒？怎么没见你运动会走平衡木拿第一？赶紧把凳子放正，再晃我就真告老师了。”

　　“把脚拿走。”

　　沈望舒轻哼一声，“告老师算什么本事？”

　　却还是把凳脚放了下来，可没安分两分钟，又开始小动作不断——一会儿用脚后跟轻轻踢许砚的凳子，一会儿又回头跟他说悄悄话，聊班里谁的新球鞋好看，聊最近的球赛那方输得最惨。

　　许砚一边跟他聊天，一边没忘盯着他的凳子，只要沈望舒的脚尖一勾凳脚，他就用脚踹一下他的凳子，提醒他“老实点”。

　　（沈望舒：反正我不听~）

　　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乐了，前排的同学回头说：“你们俩别聊了，再聊刘老师该回头了。”

　　沈望舒摆摆手：“没事，刘老师现在比较信任许砚，只要许砚不说，她就不知道。”

　　说着还回头冲许砚眨眨眼，“对吧许大监督员？”

　　许砚故意板起脸：“别跟我套近乎。”

　　“去死吧，你也配管我？”沈望舒一脸贱嗖嗖的表情。

　　他哪里闭上嘴，任然喋喋不休。

　　年级主任开始言讲，那冗长的语调像催眠曲，听得他昏昏欲睡。

　　他偷偷打了个哈欠，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脚尖悄悄勾住凳脚，这次他学聪明了，只轻轻翘一点点，不让凳子发出声音，还时不时回头看许砚，见许砚正低头玩手机，心里暗喜，胆子越来越大，翘的角度也越来越大。

　　许砚知道自己管不住他，正用余光盯着沈望舒的动作，见他又开始翘凳子，刚想提醒，就看见沈望舒的身体突然往后倒——凳子重心不稳，要摔了！

　　失重感侵袭而来，让沈望舒的心跳快了几拍。

　　他妈谁说心跳加速是心动了心？！反正我现在快死了。
　　他的心里只有大喊着不妙，完了。
　　废了。

　　他身后许砚没有做出任何其它的动作。

　　因为他知道，那人会摔进他的怀里。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笑。

　　“哦哟哟哟~沈望舒！你怎么还摔人家怀里了呢！”
　　“就是就是，好难猜呀~”

　　“你们俩这姿势，也太……太暧昧了吧！”

　　“GAY！”周围一声巨响，周承逸闪亮登场，“啧啧啧，拒绝同性恋啊~”他那话说得，周围的哄动更大了。

　　沈望舒脸一红，猛地从许砚怀里坐直，回头瞪他：“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害我出这么大糗！”

　　许砚挑眉，摊开手：“我刚想提醒你，你就摔过来了，再说了，是谁不听劝，非要翘凳子的？”他顿了顿，故意凑近沈望舒耳边，小声说，“不过你刚才摔过来的时候，手还抓着我衣服，怎么，怕摔疼了？”

　　“谁抓你衣服了！”沈望舒立刻反驳，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刚才慌乱中好像确实抓到了什么，
　　“我那是不小心，再说了，要不是你坐在我后面，我也不会摔得这么狼狈！”

　　“哦？合着还是我的错了？”许砚笑着说，伸手拍了拍沈望舒衣服上的灰尘，“行，是我的错，中午我请你吃冰棍，别生气了。”

　　沈望舒眼睛一亮，立刻不生气了：“这可是你说的，要吃最大的那个巧克力味的！”

　　“知道了，”许砚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得保证，接下来好好坐着，别再翘凳子了，不然冰棍就没了。”

　　“没问题！”沈望舒立刻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比刚才王老师要求的还规矩。周围同学见他俩又开始斗嘴，也跟着笑起来，有同学喊：“沈望舒，你这也太双标了吧，王老师说你你不听，许砚说你两句你就老实了！”

　　沈望舒回头瞪了他一眼：“我那是给许砚面子，不然你以为我会老实？”

　　许砚在后面轻轻踹了他一下：“别贫了，校长要讲完了，小心等会儿没听到重要通知，又要被老师骂。”

　　“搞得跟你会听讲似地。”

　　沈望舒撇了他一眼，乖乖转回去，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摔进许砚怀里的场景——许砚的怀抱好像挺暖和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橘子味，应该是早上吃了橘子糖。
　　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许砚，见许砚正认真地听校长讲话，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忍不住笑了笑，又赶紧转回去，假装自己在认真听讲。

　　（沈：怎么今天那么认真？）

　　许砚其实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嘴角偷偷上扬，却没戳破。他拿出手机，悄悄给沈望舒发了条消息：

　　微信*

　　【x，y】：刚才摔疼了没？
　　要是疼的话，中午除了冰棍，还请你吃薯片。

　　（沈望舒看到消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点别扭，但脑子比手快，立刻回复：）
　　【沈少】：第一，我没那么娇气。
　　第二，听到了你这句话，我就勉强疼一下了。
　　第三，薯片要番茄味的！冰棍要巧克力味儿的！
　　最后，听见 没有！

　　（许砚看着手机屏幕，无奈地笑了，回复：）
　　【x，y】：知道了。
　　不过你要是再翘凳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少】：想屁吃。滚！
　　算了，知道啦。

　　接下来的典礼，沈望舒果然老实了不少，偶尔想动一下，想起许砚承诺的冰棍和薯片，又赶紧坐直。
　　许砚坐在他后面，看着他规规矩矩的背影，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家伙，还是得用零食治。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都收拾凳子往教室走，沈望舒拎着自己的凳子，跟在许砚身边，一边走一边说：“刚才你扶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我很重？”

　　“你也叫重？我一只手臂都可以把你抬起来。”许砚说，“你要好好吃饭。”

　　“那我就多吃点？”沈望舒立刻说，“所以今天的冰棍和薯片绝对不能少，这是你答应我的。”

　　“少不了你的，”许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先回教室放凳子，然后去小卖部。”

　　沈望舒立刻加快脚步，还不忘回头喊：“你快点！不然等会儿巧克力味的冰棍就被别人买走了！”

　　许砚笑着跟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打闹声和笑声飘在风里，混着香樟树的味道，成了九月里最鲜活的风景。

　　周围同学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人笑着说：“你看他俩，天天吵吵闹闹的，感情还挺好。”

　　“可不是嘛，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俩的关系？
　　“我告诉你 %$&**；_?《##…………”

　　“啧啧啧，现在又在一个班，估计以后还要一起闹下去。”

　　沈望舒和许砚没听到这些话，他们正讨论着中午吃什么，讨论着下午的体育课要不要一起打篮球，讨论着周末去哪个图书馆写作业……

　　少年人的心思简单又纯粹，没有复杂的情绪，只有彼此陪伴的快乐，就像此刻的阳光，温暖又明亮，照亮了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