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壤》豌杂面

1、澧渊

　　澧渊的风有腥味，像是从极深的水下翻上来。
　　嵇无咎循着山脊走，脚下是覆满暗绿苔的岩脊，苔上嵌着一片片银白的小叶，风一吹便齐齐低伏，像在向某个方向行礼。

　　她抬头，天穹不是纯黑，而是淡紫的沉色，有长尾的光缓缓滑过——那不是星，而是漂浮在天顶的冰屿，缓慢游行。每过一阵，冰屿下会坠下细细的冰砂，打在叶面上，发出极短的声响。

　　岭的另一侧，是一片“立水”——水色呈青灰，似乎被无形的手托住，不向下流。水面下隐约有庞大的影子穿行，形似兽，背脊弯起，闪过一条细光。

　　她停下脚，耳边是水息与风声。这里的静，不是空寂，而像所有声息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开。

　　一只嵬骞从水面跃起。
　　那生物有鹿的躯干，额生双骨羽，羽尖呈暗金色，在半空振动时带出一圈圈极细的波纹，落回水面时，波纹仍在延伸。
　　嵇无咎注视它的方向——那是澧渊深处，人迹未至之地。

　　她继续向前。山脊尽头，有一片裂谷，谷壁上悬着被风剥得光滑的巨石，石间垂下藤蔓，藤叶如蜥尾，微微摆动。谷底雾气翻涌，带着潮湿的寒意。

　　她在雾中辨出一个立着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披着深色的披风，披风下露出的肩线像被长年风雨削过的石，稳而冷。右手垂着，指尖拈着一支长弓，弓身有暗色的刻痕，像兽骨纹路。

　　嵇无咎没有发声。她看见他微微侧了头，像是察觉到她的脚步，却并不转身。
　　风在此刻加大，雾被撕开一缕，他的半张侧脸显出来——眉骨生得极净利，眼睫很深，眼神却是收着锋的，像雪下的石刃。

　　“回去。”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澧渊深水的沉意。

　　嵇无咎握了握指尖的细刃，没有动。
　　“我要的东西，不在回去的路上。”

　　雾气重新合上时，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腰间那只包裹得很严的囊袋上，像是一下认了出来。
　　“息壤，不属于你。”

　　嵇无咎抬眼看他。风声穿过岩隙，像某种古老的低语。
　　“可它在等我。”

　　两人的视线在雾中交错，静得像水底的暗涌。下一刻，谷底深处传来一声极低的轰鸣——不是石落，而是某种巨大的生物缓缓抬起了身躯，雾被它的气息推开，露出一条嵌满青色甲片的长背。

　　商玄驹将弓提起，动作极慢。
　　“你还有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

　　风中，远处的冰屿折下一角，坠入立水，激起的水光像一面缓缓合上的门。嵇无咎的手已经搭上短刃，另一只手微不可察地移向背后——那里缠着一条窄索。
　　“我从不走回头路。”

　　风更急了，谷壁上垂落的藤蔓像被拉直的弦，发出细细的颤音。雾缝间，青甲的弧度越来越高，仿佛那生物只等一声令便会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