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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某未有婚媾 ...

  •   就在这生死时刻,鱼十五娘再丢一把香灰却是收效甚微,便又跨越两步,抽出寒光毕现的环首刀,猛向匪首劈砍。

      匪首听见风声便举起斧头格挡,身体因扭曲而泄了气力,这反倒给了鱼十五娘空间,她横插到颜耕和匪首之中,提刀斡旋。

      鱼十五娘毕竟不是往这上头培养的,学了些功夫也只是为出门傍身而已。

      不过好在那匪首也不是正经杀人的,只因有点本事,便被推举来领头闹事。

      因都没带什么利器,缠斗许久后就变成了最原始的打架斗殴,拳拳到肉。

      鱼十五娘边打边劝:

      “兄弟,俺是东边道上的,和陆初七有几分交情。这只肥羊是个饵,官府的人就在来的路上。识相些快快离去,别叫带累了。”

      那匪首显然不信,回说:“你要是绺子,怎么会和官家的人混在一块。”

      鱼十五娘逮住一寸空隙,锋锐的刀刃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匪首毫无防备的小腿腿筋处,力道狠决,位置十分刁钻。

      “啊——!!!”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破庙。匪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轰然跪倒在地!

      沾了血的刀刃横在匪首脖颈上,鱼十五娘喊道:“不想死的都给我住手!”

      首领被擒,瞬间击溃了这群乌合之众的斗志。剩下的匪徒看着倒地哀嚎的老大,看着如同煞神般持刀而立、眼神冰冷扫视全场的鱼十五娘。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句,剩下的匪徒再无战意,丢下受伤的同伴和哀嚎的首领,如同丧家之犬般争先恐后地冲出破庙,狼狈不堪地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破庙内,瞬间只剩下风雨声、伤者的呻吟和匪首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嚎叫。

      战斗结束得如此突兀。

      鱼十五娘微微喘息着,撩起衣衫下摆擦掉血迹,利落归鞘。她走到方鸢身边,低声问:“没事吧?”

      方鸢摇摇头,眼神异常明亮,走到受伤的家丁身边查看伤势。

      剩下的家仆随扈们已经麻利地重新升起火堆,温暖明亮的火焰再度照透这座破庙。

      鱼十五娘则走向那个还在哀嚎的匪首,掏出金疮药撒在伤处,撕了衣角简单包扎止血。

      “你真认识陆初七?”匪首问道。

      鱼十五娘反问他:“自从他招安,青州的几撮势力都不成气候了,或远走他乡,或跟了他。怎么你还流落在外。”

      匪首咬牙答道:“兄弟义气能当饭吃不成?陆初七当了个狗屁都统,自己都养活不起,还管我们呢。老子今天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汉子!”

      鱼十五娘惋惜摇摇头:

      “十八年以后你若是再投胎做了佃户流民,难道生生世世做土匪,不得翻身吗?你怎么不想想是谁堵了你们的活路?”

      还没等到回答,颜耕在此时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对着鱼十五娘深深一揖,再无半分世家子弟的矜持与傲气,语气真诚道:

      “多谢贤兄救命之恩。”

      鱼十五娘并未还礼,指着地上绑着的匪首道:“不要谢我,若你有本事,能管好青州,从此叫他们有家可回,有衣可穿有饭可食,我今日就不算白白救了你。”

      颜耕听得一愣,这显然与他所想的剿匪不同。

      “百姓袭击官员,按律是要斩首的。”

      鱼十五娘哦了一声,“我也没想给他求情。”

      “我单纯想教育你这样从没接触过民生却可以当大官的世家子弟而已。”

      鱼十五娘插手,不忿道:

      “你知道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而官府要收走多少粮食,世家要收走多少粮食,他们还能剩多少粮食吗?”

      鱼十五娘看了看一地不甚健壮的土匪们,道:“告诉长史大人,你们辛苦一年,能够温饱吗?”

      不知道触动了哪条敏感的神经,底下蹲着的一个匪徒忽而激动起来,红着眼眶道:“要不是快饿死了,谁把脑袋别腰上当土匪啊。”

      有个汉子苦皱着一张脸,活像被揉皱了的桑麻纸,说起心里的委屈,六尺的男儿顷刻就要落下泪来:“差役老爷们提着刀来,立刻就要搬粮食走。若是一时没有,隔日再来,租税又翻了一倍。要保住地,就只能贱卖儿女,可是又有几个孩子能卖啊。”

      都落草为寇了,哪个不是满腹委屈苦恼。

      既有人开了头,余下的也如倒豆子一样倾诉苦水。

      匪首便道:“我爹临死前,为了家里子孙,死活不肯吃一口粮食。是卖了女儿,才换回来全家活命的粮食,我没日没夜蹲在地里干活啊,就是想多打些粮食把她赎回来,岂料才两个月,她就被你们这样的人生生磋磨死了!”

      颜耕头一次听到这些话。

      这是他在巍峨高耸的学堂里学的圣贤书上没有的东西。

      他自记事起,身边的美貌奴婢就如花花草草一样,时而就会换掉一批,他眼睛里只有圣贤书和理想抱负,何曾记住花草枯荣呢?

      这一天他才知道,哦,原来她们也是人,也是父母生养的。

      鱼十五娘坐在观音神像旁边,抱胸翘脚,漫不经心答道:“咱们不是一路人,萍水相逢,今夜过后也不会再见了,何必相交,只是徒增麻烦罢了。”

      “可是我想记住你。”颜耕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今天之前,颜耕一直是众星捧月的那颗月亮。

      琅琊颜氏,多么煊赫显贵的家族,是先贤颜回之后。这一朝出过当代大儒,出过位极人臣的宰相,还有忠烈殉国的将领。

      他自小聪慧异常,经史子集过目不忘,又嫡又长,是无可争议的未来族长。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倾尽一切资源培养他。这次离家去青州任长史,若无意外,将会成为他漂亮履历的光辉起点。

      这场雨改变了这一切。

      他遇见了第一个不捧着他的人,他突然经历了生死,又突然看见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破庙里摇曳的火光,竟比琅琊颜氏府邸中最璀璨的琉璃灯还要明亮。

      鱼十五娘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

      天明迎着天光策马赶来的是陆初七等人。

      一队粗布衣衫,显然是刚受招安的土匪,另一队则有制式的衣服武器,为首的穿青衣,显然是管缉拿盗匪的县尉大人。

      陆初七本是径直往女眷那头去找,凑近了才发现自己错将穿裙子的方鸢认作了鱼十五娘。

      而他身后的陆伏眼睛亮亮的,好像星星折射着月亮的光辉,他凑到鱼十五娘身前,道:“又见面了啊,金柿子。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鱼十五娘这才发现,这小子不仅美貌,而且生得颀长高硕,比她还高一个头。

      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鱼十五娘笑道:“还想要金柿子吗?叫声哥哥来听。”

      陆伏立刻反问:“万一我比你大呢?”

      攀比的心被激起来,鱼十五娘立刻报出自己生辰,很不幸,陆小郎君比鱼十五娘小了三个月。

      他乖乖叫了一声:

      “姐姐!”

      这声音倒也不大,进不了县尉衙役和土匪们的耳朵,却叫距离最近的颜耕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是个娘子。

      一个小娘子,有不凡的学识和胆识,甚至会武艺。

      他头一次见这样的娘子。

      这与他二十年来在名门贵胄圈子里见惯了的、那种端庄矜持、明哲保身,甚至相互倾轧的名门闺秀完全不同。

      雨后的惊雷好像劈开了一堵心墙。

      鱼十五娘的脸上还有干涸的泥点,一身衣袍近乎全毁。颜耕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和震动,牢牢地锁定在了鱼十五娘身上。

      看她同个丰神俊朗的小郎君嬉笑,心中那点悸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大。

      就在这时,正和陆伏说话的鱼十五娘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清晨蒙昧的光线中再次相遇。

      颜耕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从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眸里看到了跳动的火焰,也映着他自己有些失态的模样。他慌忙想移开视线,却又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动弹不得。

      雨不知道何时停了,庙内弥漫着血腥、草药和潮湿的气息,但在颜耕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和气味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那双映着火光的眼睛,和他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颜耕要和宋县尉一起将几个抓获的土匪押回青州府官衙所在的益都,这将是他上任的第一桩政绩。

      鱼十五娘和陆初七寒暄几句,然后便准备启程前往临淄。

      相别之际,颜耕支支吾吾许久,独身立在路中央,说了句:

      “十五娘子,某,某家世清白,目前,目前还未有婚媾。”

      鱼十五娘仰天大笑,头也不回赶马离去了。

      行驶不过两刻钟,又见陆伏策马匆匆追上这一行人,冲鱼十五娘道:“阿爹说了,叫我来跟着你们,这四周我都熟,万一再遇上草莽流寇,不说阿爹的名号有没有用,到底我是个男人,能保护你们。”

      方鸢彼时正坐在马车车厢内,掀了一角车帘偷偷打量红着脸的陆伏,嘴角抿起出压不下的弧度。

      有人急不可耐送上门来了。

      未婚、有钱、有本事的鱼十五娘,怎么不算一枚鲜嫩多汁的大肉包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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