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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康郡危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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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四起,汉室倾颓,四方诸侯虎视眈眈,欲借天子之名行问鼎之实。乱世之中,吕国诸子夺嫡,兄弟阋墙,内忧外患;百川自立为王,收割蛮夷百族臣服,欲染指中原;有人却已冷眼窥得先机——若能执天子为棋,号令群雄,这破碎山河,未必不能尽入彀中......
“启禀主公,北境急报!”来者为一背负信筒的信兵。
接信的是军师苏伯济:“主公,吕阳公遣使告急,白郡遭匈奴铁骑围困。此番胡虏来势汹汹,若不得白郡,恐难退兵。”
对面猿臂蜂腰的少年主公便是陈烬--陈仓公独子,玄色素袍外罩银丝锁子甲,错金腰带悬半块虎符。发冠束不住几缕炸开的碎发,倒像匹未驯的狼崽套上了笼头。
适逢陈仓公病重,幼子陈烬初掌兵权,空有勃勃野心,对军中事务却不甚了解,陈公特派苏伯济辅佐其右。
陈烬问道:“吕阳公?吕氏何人?”
“吕阳公吕齐,吕述公季子。密探来报,此子一夜诛戮三兄,胞弟流放千里。徒有匹夫之勇却无才无德。”苏伯济唏嘘道:“可叹吕述公一世英勇,边关安定数十载。如今尸骨未寒,匈奴卷土重来,膝下数子不御外侮,反操戈同室,恐家国将覆已。”
陈烬拨弄沙盘旗子,轻笑道:“若吾绕道北上御胡,百川王趁虚而入,岂非让他占了入主中原的先机?”
“主公且观沙盘,百川军若欲东进中原,必取南郡、康郡、临郡其一为咽喉之地。临郡为安国属地,中原士族众多,向来不乏猛将帅才,不可选。”苏伯济边说边拔除临郡旗子。
陈烬接着道:“那康郡如何?地处五州交汇,道路四通八达,且今年收成颇丰,若将其拿下则粮草无忧。”
苏伯济回:“康郡郡守聂和颇有才德,与邻郡皆为友邦。丰年囤积粮食,灾年组织灾民、流民或充军操练,或开山挖石、修缮城防工事。虽无护城河,却巧借地势修筑内外两道城防,非猛攻不可破。道路八达,起兵虽易,却要提防各郡支援,实非首选。”
陈烬点头,拔下康郡旗子,心中明朗道:“所以百川王定会首取南郡,这南郡临海又地处狭长蒲州之西北角,若奇袭攻城必然难以有后援。百川南下攻打南郡,吾便可安心驰援北境。”
苏伯济拱手敬礼:“主公英明。”
“传吾号令,拔帐,北上。”陈烬精明锐目,剑指白郡。
“女郎!”侍女阿云急寻聂四郎,附耳道:“百川大军兵临城下,开始投石攻城了!”
“好,堂右已经清理干净,后续伤兵都安置在此。”聂四郎正为面前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砂锅添水,里面煎煮着中药汤剂。
“是。”阿云得令又四处奔走安置伤员。
“阿兰。”聂四郎转头瞧见了消失许久的侍女阿兰,问道:“我要的草药呢?”
“女郎,郡守府的草药已然耗尽。”阿兰紧紧拽着四郎的手,压低声音道:“女郎我护送你离开!”
聂四郎没被拉动,疑惑道:“为何?”
“今日二郎向郡内百姓征兵,勉强凑出五万兵力守城,如何能守得住?夫人前日求援燕郡,刚刚回信道,百川王发函各州郡,康郡他势在必得,谁敢驰援康郡,下一个便打谁!”阿兰泪水夺眶而出:“康郡......女郎同我走罢,我们去燕郡找夫人。”
这百川王当真狂妄!
百川军甫一进犯康郡边界,聂二郎便带兵出征意图击退百川,然以一郡之兵力如何能敌百川国二十万大军,遂节节败退。昨日回退城内,担架连绵不断抬入郡府,由聂四郎带人负责看治。
如今大父与大郎驰援南郡下落不明,阿母求援燕郡无果,阿父求援年州算来脚程将将过半,只剩二郎与大母各坐镇康郡一门。若是像南郡一般被百川困守数月而无后援......康郡果真到了存亡之际。
四郎望向四周,医者药童、曹署大小官员往来各司其职,伤者哀嚎不断,断肢残臂的占多半。血水浸透草席,蔓延至石缝台阶,墙角尽是溅上的骨肉脓血。
“女郎我们走罢。”阿兰哭求着。
四郎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如今天下纷争四起,去往哪里都是兵刃相交,逃往哪里都不是我们的家。我要守住这里,守住康郡,同大母和阿姊一起。”
“女郎......”
“百川军不出两日便能合围封锁住康郡,你带着能走的伤兵同百姓一起往城后撤,出城后往燕郡寻阿母,她自会安排。”四郎倒出一碗碗澄清的解热镇痛汤液,让大家相互传递着喝下,继续说道:“燕郡虽迫于百川淫威不敢出兵支援,但在城外搭设棚户供百姓和伤员休养定能做到。”
阿兰见四郎意决,便领命告辞:“女郎,阿兰定不负所托。也一定会照顾好夫人。”
“战况如何?死伤几何?”陈烬带兵月余奔袭千里,至白郡下扎营,北境天寒,朔风割面。
“回禀主公,双方僵持不下,但都无甚死伤。这吕公实在鼠胆只求自保不求退敌,数次在李膺战至正酣时鸣金收兵。”回话的是陈烬家臣陈来,他率小队兵马先遣至白郡探听战况。
陈烬又问道:“李膺何许人也?”
“是吕述公昔日手下大将,使一加长的双股锁喉叉,专克马背上的匈奴。”回话的是军师苏伯济。
“吕齐此时不肯出兵大退匈奴,无非是想等吾出兵替他守城,打得一手好算盘。”陈烬掌灯细看陈来所描画的城防图,“只怕等吾大军到时,他一兵一卒也不会出,只会龟缩城内。”
苏伯济认为他想得不错,便问道:“主公以为如何?”
陈烬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匈奴马如龙,箭似蝗,却只擅长野战,不知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烬传信吕公,说路途颠簸遥远,让吕公再坚持些时日。
次日,匈奴再犯,李膺率兵迎出数十里。胡人各个是驯马好手,马儿膘肥体壮,十骑一伍如黑云压境,战马嘶鸣震彻北境。李膺及部下皆是沙场老兵、匈奴天敌,弯刀专挥骑兵咽喉,角弓箭无虚发直指马匹腿腱。一时间双方战况焦灼。
“报!匈奴两万骑兵现身白郡十里开外。”
陈烬身着甲胄,长身站立与帅帐之中,闻言道:“好,陈霄领五千精骑兵随吾埋伏白郡西。待李膺退兵,匈奴追击之时,同吾冲撞匈奴左翼,乱其阵防;陈来率大军绕路从背后包抄,彻底平息匈奴之乱。”
“是!”陈来陈霄两兄弟领命,出帅帐点兵。
苏伯济恐陈小郎君首次出征不顺,上前叮嘱:“主公,吕公小人也,怯似鸡鹜,阴如狐鼠,战场瞬息万变,切勿莽撞,务必自保。”
陈烬下颌微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心吧师君。”随后翻身上马,英姿勃发。
“血翎军听令,随吾出征。诛胡虏,卫汉疆。”
“诛胡虏,卫汉疆!”万人响应,声浪震碎北境冻土,惊起寒鸦蔽天。
“女郎!快来看看!”阿云疾趋入府,后面两人抬着个伤兵。
四郎上前伸手在他肚子上循按,按得那人“哎呦哎呦”直叫唤。又指压章门穴,伤者骤蜷如虾。
是脾脏内伤,需得立即服药才行,四郎心想,却只能道:“放这吧,我先给他施针止血。”四郎从腰包里掏出针具为其施针,先刺气海穴泄淤血,再取三棱针点委中穴。
“女郎,药可还够,城楼可还有几十个重伤的。”抬担架的老汉搽搽汗后问道。
府内砂锅早已无药可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郎只能暂靠银针为急症伤者保命。
另外一人是个年轻的瘸子,说:“唉,等我们这一趟上去,怕就是几百个了。”两人歇够了,便抬着担架返程。
四郎暗自伤怀,却又无计可施。
阿云细心递上茶杯,提醒道:“女郎,喝口水,擦擦汗吧。”
“女郎!止不住血。”不远处一医者大喊道。
聂四郎对壶牛饮又马不停蹄的去瞧那小兵,此人被捅了个对穿,腹破肠流,双手捧着外溢的脏器,喉间发出“嗬嗬”气音。
医者已内外兼施止血药,这血照样汩汩不止,“我欲加大药量,可现在府内无药可用,该如何是好!”
聂四郎见状咬牙道:“把狱所的烙铁抬出来。”
四名健仆分执那人四肢,强灌麻沸散。待烙铁被烧的火红,四郎心狠手稳,将这大洞前后烙了起来。通红的烙铁甫触肌肤即腾起一股腥臭白烟,小兵即使在麻沸散作用下仍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四郎见不再出血,长舒了一口气,又吩咐道:“将木炭灰洒在他伤口上,时时观察,若有液珠渗出,便再洒一层。亡血者切不可再失津液。”
那医者担忧道:“照这样下去,怕是木炭灰也不够用啊。”
郡府东厢伤营之中,血腥混着腐臭窒人呼吸。
“再等等。”四郎内心同样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