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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节外生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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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视野可真开阔。”东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冲着站在一楼当间的仲馨喊道,“舅妈,这也太空旷了吧,什么都没有啊!我们今晚怎么住?打地铺吗?吃苦受累我倒是不怕,就是这钱也花得太冤枉了吧!”
仲馨一手掐腰,一手划拉着手机,反复呼气吸气,闻声抬头看着东菊:“你不就在这儿住一晚吗?将就一下吧。”
东菊已经下了楼:“舅妈,你是不是被骗了?别不敢出声啊,有我呢!”
仲馨没心情与东菊磨嘴皮子,拉上黑色行李箱,急匆匆地往门外走。东菊赶忙跟上:“舅妈你去哪儿?这都快凌晨三点了,这边是郊区诶,你拖着行李箱干嘛去?”
仲馨一边向外走一边解释道:“我现在要出去找一个人,非去不可,非找不行,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这行李箱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必须随身携带。你好好休息,不要出去,我现在不能把密码告诉你。”
“舅妈,我和你一起去呗,熬夜对于我来说不在话下,既然要找人,多一个帮手是好事啊!我和你一起去!”
仲馨看着东菊的小圆脸,自然卷发扎了马尾辫,发尾蜷在脖颈间,额前的刘海有些许凌乱。她伸手将几根头发整理好,轻声劝道:“东菊,你要是出了事,我不好和你爸爸妈妈交代。我可不想被你妈妈第三次报警了。”
“舅妈,你把我丢在这个陌生的毛坯房里,就不怕我出事了?”
仲馨叹了一口气:“如果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还得提心吊胆,不如跟着我一起呢。”
东菊点头如捣蒜:“舅妈放心吧,我不添乱。”
仲馨给妹妹回拨了电话,只听见仲典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说自己的女儿丢了,再也见不着了,又说仲馨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还把手机关了机,太自私。东菊在一旁听了个满耳,不停按着电梯的下行键,掩饰两人的尴尬。
仲馨左手托着黑色行李箱,右手打着电话,压着嗓子说:“仲典,你别喊,别慌。”仲典像是疯子一般嚎啕不止,净说些污言秽语。仲馨忍无可忍,低声吼道:“仲典,你要是再这样,别怪我什么也不管!”
“别呀!你不管谁管!”仲典抽噎着,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再开口,分贝果然低了下来,“姐,我跟你说啊,这两天我在家守着西桦,寸步不离,我就怕她跑出去找那个臭小子,到底是没看住。这都得怪她爸爸,就那么容易心软。”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你把地址给我。”
“你现在就去找?”仲典抹了一把泪,吸溜着大鼻涕。
“仲典,西桦是我外甥女,从小就宠她。她有事,我会不管吗?现在不去找,等到大天亮呀?万一在这几个小时里出了事怎么办?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但是你说了那个臭小子,我就知道西桦肯定是趁着暑假来找他了。我现在就在他们所在的城市,你把那小子的学校地址发给我,我寻着那个线索找。”
“你大晚上的去那儿干什么?”仲典揉了揉揉眼睛,蒯了蒯鼻子。
仲馨没有一丝愠气,只是无奈:“你说干什么?我不是被派到分公司当一把手了吗?这么快就忘了!”
“哦,我给忘了。”仲典突然一声尖叫,简直要震碎仲馨的耳膜,“啊?这么快!你也没跟我说你要去哪儿呀!”
电梯门一开,东菊护着仲馨的行李箱往外窜。
“舅妈,是不是得提前叫好车?这小区还挺大,七拐八拐的,简直要把人给绕糊涂了。”东菊没好意思说那个人工湖在半夜三更看起来有些瘆人。仲馨将手机拿给东菊看:“已经订好车了,咱们去这个地方。”
“哟,这么好的大学啊?这大半夜的是要去找谁啊?”东菊吐了吐舌头,这大学的距离可不近,从这个区到那个区,经过市区,跨度大着呢,舅妈跑这一趟得出不少车马费。仲馨步履匆匆,拖着行李箱,向着前方横冲直撞。她脸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一绺一绺的,像是冲撞了一张蛛网。
车子到达很准时,仲馨招呼东菊快跑几步,两人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引得司机不时侧目。仲馨一条胳膊护着黑色行李箱,晃着脑袋左右看着窗外的街景,企图能看到熟悉的身影。东菊不认识仲馨要找的人,只知道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一米六的身量,梨形脸,短眉毛,露着光秃秃的前额,左侧梳着一条松散的辫子,仲馨补充说不是规整的麻花辫,就是打着转儿绕起来的小辫子,刚刚过肩。
现在是凌晨三点,街上并不冷清。有密友坐在路边的木椅上聊天儿,有聚在小摊前觅食的食客。车子驶过丁字路口,仲馨瞧见了拍夜景婚纱的小团队。东菊笑道:“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半夜快十二点,有人穿着奇装异服在路边拍写真,当时我以为我见了鬼。”
车内没人笑!
司机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仲馨早就将头偏到另一侧,寻找数小时联系不上的西桦。东菊自感自讨没趣,只好别过头,去寻找一团模糊的身影。
仲馨有个预感,西桦只会呆在原点,不会乱走。她来到此地,无非就是为了见心爱的人——仲典嘴里的臭小子。不知道西桦着了什么道,仿佛全世界只有这一个男孩子似的,一心缠着人家。
两人好像是同一所小学的,又在同一家美术班学素描。之前相安无事,从未听过有这么个人。刚升入六年级的第一天,西桦央求妈妈给自己报一个数学补习班。仲典连呼奇迹:“开窍了?知道学习了?以前我要给你报班补数学,你哭着喊着就是不去,还说什么乐意不及格,现在知道不好看了?行,你有上进的心,你妈我就有供你的钱。”
“六年级了,面临小升初,是得好好提提成绩。”那天仲馨来蹭饭,“要不要姨妈帮你找一个好老师呀?”
西桦从书包掏出三张宣传单,一张递给了仲馨,另两张给了爸妈。“离着学校近,出门十分钟,老师亲自去接。还有认识的同学在那儿,有个依靠呢。”
仲馨将宣传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与妹妹交换了眼神:“不是大机构,也不是知名老师,看介绍充其量就是个看孩子写作业的地方。”
西桦白了仲馨一眼:“姨妈欸,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英雄不问出处。小作坊又怎么了?照样有好老师!”
仲典乐昏了头:“行了行了,管它是大机构还是小作坊,只要我们家西桦想学,万事大吉。吃饭吃饭,六年级开学第一顿晚饭,别扫兴。”
既然人家的妈拍了板,人家的爸也没意见,当姨妈的仲馨只有附和的份儿。
打这天起,西桦就走上了“成才之路”。仲典夫妻俩高兴地了不得,不拘西桦成绩上升的程度,不限西桦补课花费的速度,只要她张口说要学,那就没问题。直到去年——西桦第二次参加高考结束之后,仲典才明白这其中的秘密。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孩子,心血、金钱、时间,都是为了一个男孩子。
仲馨下了班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仲典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西桦蹲在角落里抹眼泪。她打小儿就这样,只见眼泪如瀑布,不闻嚎啕大哭声。西桦爸爸立在门口一脸愁容,他这人话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仲典一见姐姐,立马提高了嗓门:“真是造孽呀!”两条胳膊伸得老长,两只手皆是五指并拢,拍打着地面。仲馨忽然想起了电视剧里不讲理的老太太,差点笑了出来,赶忙咬着下嘴唇:“你先起来吧,多丢人呐!我在你们家楼下就听见你的喊声了,本来就是丑事传千里,你还不捂着点儿?”
仲典一本正经道:“你胡说,我就看见你人儿了才哭的。刚才歇了好一阵儿呢。”她努了努嘴,示意仲馨往角落看,“你瞅瞅,她哭得眼泪就没断过,比我有耐性。”又使了眼色,示意仲馨往门口看,“你瞧瞧,他就一直站在那儿没动过,比我有耐力。”
仲馨似笑非笑:“起来吧!”她弯下腰,将两条胳膊架在仲典的腋下,使劲撑起她。仲典反而向下用蛮力,就像落水者将施救者按入水中一样。仲馨倍感吃力,支撑着双腿,铆足了力气,将仲典撑了起来。
仲典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还不忘加上一句:“这裤子穿着可舒服了,我今天赶集刚买的。等下个集,我也去给你买一条,在家里穿,一点都不热,出个门很方便。你要什么颜色的?”
仲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白了仲典一眼:“好了吧?没事儿我可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