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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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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男星出轨热搜挂了三天,终于换了词条。
但“#陆俨#”三个字,依旧死死钉在榜单上,整整一天。
从“断更三年”、“疑似复出”到现在的“家中轻生”、“遗书曝光”,消息像蜕皮洋葱一层层剥开,每揭一层都辛辣刺眼。
祝邝瑶把手机贴近脸,想要看出字里行间的假象。她连续拉黑了五个蹭热度的营销号,却无法忽视那条官媒转发,评论过十万的消息——
【最新消息】演员陆俨于昨日凌晨,在其位于京郊的住所轻生离世,年仅29岁。现场发现遗书一封,警方排除他杀,具体内容暂不公布,家属希望外界给予尊重...
那张脸,很久没登上热搜了。
评论区撕裂成几个世界:
“假的吧???”
“我刚刚才重温他的旧舞台和电影啊...”
“都糊成那样了,还能挂热搜,也算最后一次营业。”
“什么遗书,我不信他会这样离开???”
祝邝瑶盯着屏幕出神,好像只要她盯得够久,就会有人出来辟谣,说一切只是操作、误传、别有用心。
但没有。
手机屏幕暗下去,她才发现眼角凉意,是她出神时落下的泪。
她胡乱擦掉,点开公司系统,提交了辞职申请,理由栏里写的是“私人事务”,她不知道如何解释离职缘由,删来删去,只能打下这四个字。
合上电脑前,她盯着屏保发了会呆,是某次部门团建合照。她站在C位,笑得很灿烂。那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厌倦,仿佛自己从没真正属于这个地方。
合上电脑,关掉桌面台灯,清空了抽屉,背上书包,祝邝瑶一句话没说地离开了办公楼。
地铁上,祝邝瑶一边刷新高铁App抢票,一边刷微博,又点开那条通稿。有人最新评论:“可惜,我还在等他复出。”
她没点赞,也没回复。只是盯着“京郊住所”四个字出神。她知道这个地方,最火那年,那座房子门外围满私生,稍微打听就能查到地址。
她要去看看,他最后生活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陆俨回美国了,有人说曾经在那里偶遇过他。也有人说他加入了哪家剧团做起了幕后指导。她选择相信那些说法,相信他只是换了个环境,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国内。
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张照片,一个路透,哪怕是偷拍都没有。
他就藏在这座城市,沉默、孤独、无声,最终连离开都没有一句告别。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把自己藏在哪儿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车厢广播里报站,祝邝瑶把手机调成静音。
身边人熙熙攘攘,有人在刷视频,有人在打游戏,车窗外天色已黑,沿途风景退成黑影。她缩在座位一角,耳机里单曲循环着《晚灯》。
那是陆俨出道的第一首歌。
那年她18岁,在异国他乡的寒冷冬天独自坐着经常晚点的公交,盯着阴晴不定的谷歌地图,这首歌是她想家时所有情绪的出口。
现在她28岁,坐在去往北京的高铁上,手指颤抖地拧着矿泉水瓶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瓶身打滑的瞬间,祝邝瑶终于忍不住了。
她低着头极力压抑,但抽噎还是止不住地泄了出来,肩膀轻轻耸动。
坐在旁边的乘客注意到了,默默帮她拧开瓶子,又低头一眼瞥到她手机屏幕,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曾经风头无两的少年明星,陆俨。
对方心下了然,轻轻点了点头,只算是种安慰。
祝邝瑶张嘴想说“谢谢”,却哑着嗓子,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曾为他发过几千条微博,熬夜修视频,定点卡热搜词刷榜冲数据。
买过专辑、囤过小卡、包场过电影票、代言产品更是当生日礼物送给朋友。
她是他最坚定的“事业粉”。
想看他拿奖、想看他站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她只想坐在遥远的观众席,在台下为他默默鼓掌。
但他没有了。
她熬过了他退圈的前两年。
粉丝群慢慢冷却,娱乐圈新人辈出,有人转粉,有人彻底脱粉,有人嫁人生子去经营现实生活,最初的一批追星朋友都散了。
她还在坚持,虽然也渐渐学会沉默,但也从未退场。
她曾安慰自己,哪怕一切回不到从前,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他再也不出现在屏幕上。
但他活着,他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连这句话都变成奢望。
微博界面依然停在他的主页。
最后一条动态,是三年前发的,只有两个字,
“晚安。”
她当时评论了一句:“早点休息,明天记得营业呀。”
那条评论如今没人翻出,也没人点赞,只有七个赞,是她和当年的老粉丝点的。
祝邝瑶指尖颤了颤,把那条删了。犹豫了下,又点了取消。
突然手机一震,是高铁广播:
“列车即将进入山区隧道,请注意车厢照明……”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的山坡上,一块旧广告屏幕亮着,是某支公益代言的视频回放——
画面里的陆俨穿着白衬衫,望向镜头,神情认真:
“你值得被看见。”
下一秒,世界黑了。
一声巨响。
剧烈的撞击,尖叫、失重、天旋地转,手机飞了出去。祝邝瑶的脑袋猛地撞在座椅背上,刹那间,她只来得及在心里喊一句:
——“别死,不要死……”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昏暗中看见他。
不是舞台上的他,也不是荧幕上的他。不是那个穿着西装、在领奖台上低头致辞的演员陆俨。
房间昏暗,他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一角,背影瘦得发窄,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的光将他的脸照得苍白。
“秦许”,是陆俨的经纪人。
“你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干。公司现在不想浪费资源在你身上。”
画面闪了。
她看到一个更早的画面。
他坐在移民局外的长椅上,双脚并拢,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USCIS信纸,母亲在玻璃门后争执着什么,眼角红肿。
又一闪。
他站在剧组门口,表情空白,工作人员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不好意思,角色换人了,你还是回去等通知吧。”
画面切得越来越快,像磁带倒转时刺耳的拉扯声。他从台上被拉下,从聚光灯下退回黑暗。所有人都不再提他的名字。
直到最后一幕。
她看见他站在楼梯口,低头看手机。他眼神安静,像早已习惯这一切。他抬起头,四下无人。
她想喊他。
可她发不出声音。
整个梦像水面塌陷,她一头坠入黑暗。
一声巨响撕裂了沉默。
她睁开眼,窗外蝉鸣聒噪。
不是空调风声,不是列车穿隧道时压耳的轰鸣,也不是列车急刹时划破耳膜的刺响
——是蝉鸣,一声接一声地在耳边炸开,潮湿,热烈,逼真得像是在梦境的尽头劈来一道刀光,直直地将她劈醒。
祝邝瑶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环顾四周。她整个人被热气笼罩,好似汗蒸时被热气卡住喉咙。
房间里闷热,混着夏天特有的汗味和木质家具的陈旧味。老式格力空调挂在墙上,风叶咔哒咔哒地响着,好像是卡住了,吹不出几分凉意。肚子上半盖着一条印着小熊图案的夏被,是她毕业回国后还在盖的那一条。
她猛地坐起身,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湿透了。
目光落在墙角的行李箱上,祝邝瑶记得这是她快出国时舅舅送的日默瓦,经过无数次的暴力运输,它应该伤痕累累,此刻却崭新如故,墙上的背景布上面歪歪斜斜地贴着“Mac Robertson Girls High School”的招生简章和几张雅思词汇单词表。
她怔住。
下一秒,她猛地起床冲向书桌翻动着,书桌上摊着一本翻得起皱的《剑桥雅思7》,一支雅思考试铅笔横在书页上,是她上次考试的战败品。旁边是那本她当年最宝贝的笔记本,用粉色小贴纸拼成了几个字:“我的Melb”。
翻开压在书堆底下的蓝色文件夹,是一沓父母手写的出国流程表:体检安排、签证预约、汇款收据……井井有条地码在一起,压在一封薄薄的信下面。
她伸手去拿那封信,手抖得几乎抓不稳。
“Dear Kuangyao:
Congratulations on your offer to study at Mac Robertson Girls High School…”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是老旧的iPhone 4s,按下home键,时间定格在2012年6月2日。
轰的一声,一阵熟悉的晕眩感猛地席卷她——就像那天看到“陆俨去世”新闻时,大脑一片空白,耳鸣轰然。
2012年。
她十五岁,刚读完初三。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叫“陆俨”的明星。
可她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少年,大概正在地球另一端的一家小剧团排练厅里,对着空空的舞台,一遍一遍念着咬字不清的英文台词。可能刚刚被剧团导演骂了发音不准,如果不是剧情需要,他才不会招录这个亚裔面孔,把压腿当拉筋,一边咬着便利店的冷三明治,一边偷偷在本子上记台词。
排练厅冷气开得很足,地板却硬得硌人——他总是站在排练厅角落的饮水机旁,却一次次,从不起眼的角落站到中心。
陆俨。
那个她后来追了整整十年,为他哭过,也为他笑过的名字。
那个她亲眼看着从万众瞩目的舞台走到微博停更三年,最后以“演员陆俨家中轻生”刷屏热搜的。
她的偶像。
她死死抓着那封信,指节泛白。
抬起头,看向那扇贴着夜光星星的天花板。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书桌前的转椅上挂着她偷偷把裤脚改小的蓝白校服,柜子里那双被妈妈嫌弃丑但她坚持要穿的厚底板鞋还静静躺着。
镜子里那个女孩,肤色白皙,眼角还带着婴儿肥,一双眼睛却已经透出成年人才会有的沉沉忧虑。
她像是终于从高烧中醒来的人,踉踉跄跄地奔向书架,翻出藏在书堆里的日记本。
全是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
祝邝瑶一页页翻着,翻到那一页:“下周去办签证啦,墨尔本等我!!!”
她突然呛了一下,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几乎看不清那行小字。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颤抖地拿起笔,啪地在日记本边缘写下两个大字:
“不去!!!”
她大口喘着气,捂住胸口。
不是因为她不再向往彼岸的自由,而是她知道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未来”。
而现在,她坐在回到过去的房间里,手边是蓝色文件夹,世界地图和她全部的青春。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到了那个,他还在努力活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