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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毒酒与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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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冕后的第三夜，王城设宴。
穹顶悬千盏琉璃灯，烛火被调至极柔的暖橙，映得长桌雪缎桌旗像一片静止的黄昏。
乐师隔帘奏旧王朝的小步舞曲，弦音轻缓，仿佛怕惊动檐外新雪。
谢行之坐在主位右侧，银狐裘半褪，露出锁骨下那道金色龙血纹。
灯火摇曳时，纹路似在呼吸。
江照居左席，玄色常服，袖口以暗红龙鳞线收边，像一簇收敛的火。
席间无人高声，刀叉碰着瓷盘，轻得像雪落。
摄政公爵已被削权，却仍在末席端坐，面前摆着一只鎏金酒壶。
壶身雕玫瑰，花瓣以紫宝石嵌成，花心是一滴凝住的赤露——毒酒标记。
按照旧例，新皇加冕三日，须饮“玫瑰露”三杯：
一杯敬先祖，一杯敬臣民，最后一杯敬自己。
酒由御酒司秘酿，味甘，后味却带极细的涩，像玫瑰茎上的倒刺。
谢行之指尖在杯沿轻敲，声音压得极低：“玫瑰里淬了‘龙息’。”
龙息，北境最烈的毒，一滴可封喉，却无色无味，唯有舌尖能尝到极轻的灼。
江照没回话，只抬眼，望向长桌尽头。
那里，摄政公爵的副官正替主人斟第二杯酒，酒液呈淡金，表面却浮着一层极薄的紫雾。
毒酒已备，玫瑰待摘。
第一杯酒由礼仪官奉至谢行之面前。
杯壁薄如蝉翼，酒色澄澈，映出他微敛的睫毛。
“敬先祖。”礼仪官唱诵。
谢行之举杯，唇未触杯沿，手腕却忽然一转。
酒液泼在雪缎桌旗上，瞬间洇开一朵暗紫玫瑰，花瓣边缘焦黑。
“先祖不喜甜酒。”他微笑。
席间鸦雀无声。
第二杯酒旋即送至江照。
江照抬手，指尖在杯底轻轻一弹——
“咔。”
细瓷杯底裂开蛛网纹，酒液顺着纹路渗出，滴在龙鳞匕首刃口。
匕首发出细微的嗡鸣，像饥渴的兽。
“敬臣民。”礼仪官声音发颤。
江照垂眸，匕首在指间一转，刃口贴住杯壁。
酒液被吸进龙鳞纹路，颜色由紫转黑，最终凝成一滴墨。
“臣民不喜毒。”
两杯酒未饮，已显杀机。
第三杯酒，摄政公爵亲自起身。
他缓步至长桌中央，双手捧壶，为二人各斟一杯。
酒液呈玫瑰色，表面却浮着细碎金屑，像燃烧的星。
“敬二位陛下。”
公爵声音沙哑，“愿双皇并立，千秋万代。”
他举杯，先饮为敬。
酒液入喉，他颈侧青筋骤然暴起，像有火蛇钻入血管。
却只是一瞬，他神色如常，甚至露出微笑。
毒酒，对饮者亦毒。
酒未入口，异变已生。
长桌两侧的烛火忽然转为幽绿，乐师弦音骤停，雪粒从穹顶簌簌落下。
谢行之指尖一颤，杯沿在瓷盘上磕出轻响。
龙血纹在皮肤下灼烧，像有岩浆顺着血管奔流。
他抬眼，紫眸里映出江照骤然苍白的脸。
毒不在酒，在香。
龙息被炼入熏香，随呼吸入肺，瞬息封喉。
江照反手扣住谢行之手腕，指尖搭上脉搏。
心跳疾如擂鼓，却节律不乱——
毒香被龙血纹逼在锁骨方寸，未能入心。
“闭眼。”江照低声道。
他抬手，匕首在指尖一转，刃口贴住自己掌心。
血珠涌出，滴在谢行之唇角。
龙血相引，毒香被逼退。
谢行之睫毛颤了颤，呼出的气息带着细微的霜。
摄政公爵却在这时笑了。
他抬手，掌声清脆。
长桌四周，地面忽然下陷，升起一圈铁栏。
栏上缠绕带刺玫瑰，藤蔓以秘银炼成，刺尖淬毒。
铁栏合拢，将二人困在中央，像一座盛开的囚笼。
“玫瑰露三杯，是旧例。”
公爵缓步后退，声音温柔，“但玫瑰囚笼，是新制。”
“龙血可解百毒，却解不开囚笼。”
“二位陛下，可愿在此共度长夜？”
雪粒穿过铁栏，落在二人肩头，瞬间融化成水。
江照握紧匕首，刃口映出玫瑰刺上的幽蓝毒光。
谢行之却垂眸，指尖在铁栏上轻敲。
“咔哒。”
一声轻响，铁栏自根部断裂。
玫瑰藤蔓枯萎，花瓣片片凋零。
“忘了告诉你。”
谢行之抬眼，紫眸里映出公爵骤变的脸色，
“玫瑰，是我种的。”
铁栏崩碎的瞬间，江照已掠至公爵面前。
匕首横在颈侧，刃口贴住皮肤，映出一道血线。
“毒酒，还你。”
他轻声道。
谢行之上前，指尖在酒壶上轻轻一弹。
壶身碎裂，酒液溅在公爵手背，瞬间蚀出一朵焦黑玫瑰。
公爵跪倒在地，喉咙发出咯咯声响，却发不出完整音节。
龙息逆噬，毒入骨髓。
江照俯身，在公爵耳边低语：
“玫瑰有刺，龙有逆鳞。”
“碰了，就要偿命。”
宫宴散场时，雪已停。
穹顶琉璃灯一盏盏熄灭，长桌雪缎染了酒色与血色，像一幅残破的画。
江照与谢行之并肩走出宫门。
雪地上，留下两串交叠的脚印。
谢行之忽然停下，抬手折下一枝枯玫瑰。
刺扎破指尖，血珠滚落，渗入花瓣。
他把玫瑰别在江照襟前，声音低哑：
“毒酒已尽，玫瑰犹在。”
江照垂眸，指尖拂过花瓣上的血珠。
“从今往后，”他轻声道，
“我的玫瑰，只为你盛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