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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夜鸦与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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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的第一声春雷之后,雪并未化尽,反而在黑夜里下得更密。
钟塔上的铜钟被风撞出十二下余韵,惊起一群夜鸦。
它们掠过尖塔,羽翼拍打空气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玻璃。
江照立在塔楼回廊,指尖把玩着那柄龙鳞匕首。
刃口仍残留龙血,暗红如干涸的晚霞。
他身后,谢行之披着白色狐裘,银发被雪打湿,贴在颈侧,像一弯冷月。
“老皇死了,可王冠还在城里。”
谢行之的声音低而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想戴它的人,不止我们。”
江照抬眼,望向远处宫殿群——
灯火最盛的那一处,名为“鸦栖宫”。
那里住着摄政公爵,老皇的异母弟,也是今夜宴会的东道主。
“摄政公爵以夜鸦为徽。”
江照指尖轻弹匕首,龙鳞发出细微嗡鸣,“传闻他豢养三千只鸦,每只鸦眼里都嵌着人骨磨成的珠子,能窥人心。”
谢行之勾唇:“那便去鸦群里,签一份无人敢毁的契约。”
宫门巍峨,黑铁栅栏上铸满振翅的鸦。
雪落在鸦翼上,积了厚厚一层,像给整座宫殿披上丧服。
江照与谢行之并肩而入。
他们未着华服,只披风雪,却无人敢拦。
龙血的气息在空气里浮动,像无形的火,逼退所有窥探。
宴会厅穹顶极高,悬挂万盏琉璃灯,灯火却呈诡异的青白。
光影交错间,宾客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像一群披着人皮的夜鸦。
摄政公爵坐在主位,黑袍曳地,领口绣银鸦。
他面容苍白,眼角却有一抹猩红,像长久未愈的伤。
“欢迎,”他举杯,“北境的龙裔与玫瑰。”
杯中液体深紫,浮着几片黑色花瓣。
江照嗅到熟悉的味道——龙血草,剧毒,却能让人短暂窥见未来。
谢行之抬手,指尖掠过杯沿,花瓣瞬间化为灰烬。
“我们不喝酒。”他微笑,“我们只签契约。”
摄政公爵挑眉:“什么契约?”
江照将龙鳞匕首放在桌上,刃口对准公爵。
“以龙血为誓,以王城为契。”
“三日内,交出王冠与兵权。”
“否则——”
他指尖轻推匕首,龙鳞滑过桌面,留下一道焦黑痕迹。
“王城将无鸦可栖。”
公爵大笑,笑声惊起厅顶栖息的夜鸦。
黑羽纷纷扬扬,像一场反向的雪。
“想毁我鸦群?”
他抬手,黑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串银铃。
铃声清脆,却带着摄魂的魔力。
刹那间,宴会厅灯火尽灭。
黑暗里,只有鸦眼发出幽绿的光,像无数漂浮的鬼火。
江照与谢行之背靠背而立。
黑暗中,有羽翼掠过耳畔,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闭眼。”谢行之低声道。
他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纹,紫眸亮起微光。
那是龙语,最古老的文字,能驱散一切幻术。
幽绿鸦眼在符纹前纷纷熄灭,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黑暗中,传来摄政公爵的轻笑:“有趣。”
灯火重新亮起。
公爵已站在十步之外,指尖捻着一根黑色鸦羽。
“契约可以签,”他慢条斯理,“但需通过夜鸦的试炼。”
试炼之地,在王城地下冰湖。
湖面被厚冰封住,冰上刻着巨大的鸦形法阵。
法阵中央,摆放着两只酒杯,杯中液体无色,却散发淡淡血腥味。
“一杯是真血,一杯是毒酒。”
公爵微笑,“选错的人,将永远留在冰湖之下。”
江照与谢行之对视一眼,同时迈步。
冰面反射极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两条交缠的龙。
江照先至,指尖掠过酒杯,却未端起。
谢行之随后,指尖在另一只酒杯边缘停住。
“我选这杯。”谢行之抬眼,看向公爵。
公爵挑眉:“理由?”
谢行之轻笑:“因为——”
他指尖一弹,酒杯倾覆,液体洒在冰面,瞬间凝结成一朵血色玫瑰。
“玫瑰不饮毒酒。”
公爵瞳孔微缩。
江照同时抬手,将另一只酒杯递到唇边,一饮而尽。
酒液冰凉,带着铁锈味,却无毒。
他抬眸,看向公爵:“轮到你了。”
公爵沉默两秒,忽然大笑,笑声在冰湖上回荡,惊起湖底暗涌。
“我认输。”
冰湖上,公爵单膝跪地,以鸦羽为笔,在冰面写下契约。
字迹由黑转红,最终凝固成一道龙形符纹,没入冰层深处。
“王冠三日后奉上。”
他抬眸,猩红眼角映着极光,“但代价是——”
“代价我来付。”谢行之打断他。
他抬手,龙心血在掌心浮现,滴落在契约中央。
“以血为契,永不反悔。”
江照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龙鳞匕首在两人掌心之间,发出低低嗡鸣,像古老誓言的回音。
试炼结束,鸦栖宫灯火尽灭。
夜鸦群飞起,在极光下盘旋三圈,最终飞向王城最高的尖塔。
塔顶,一只银铃轻响。
铃声里,公爵摘下王冠,放在冰面。
王冠中央,镶嵌的宝石发出微弱红光,像一颗跳动的心。
江照与谢行之并肩而立,风雪掠过他们的发梢,却不再刺骨。
因为——
契约已立,王权将覆。
而春天,已在雪夜深处悄然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