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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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鹓初心跳如擂鼓。
她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大脑仿佛开出了焰花,看似随意、实则在意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应。
贝壳扇光华流转,哪怕在暗处都散发着荧荧的珠光,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
鹓初慢半拍地接过扇子,目光却还直直地落在哪吒的脸上。
哪吒等了半晌,只看到鹓初怔然的面庞,仿佛还没睡醒,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不说话?”
“嘶……”鹓初捂了捂额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扬起笑容,小声地说,“我太开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像做梦一样。”
她望着哪吒的眼眸中都透着光,“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哪吒挑眉:“我说话向来算话。”
“我很想你。”鹓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原本很难说出口的直白的话,在书信中一次次的写过后,反而能够对此世唯一的朋友脱口而出,“信里写不在意你赶不回来是假的,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完感觉脸都在发热,用手贴着脸颊,发现嘴角都在不自觉翘起。
哪吒笃定地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调侃,自矜地抬了抬下巴:“我当然知道。”
他见鹓初一直看着他,指了指她手中的贝壳扇:“怎么不看一眼?”
鹓初这才将目光挪向手中的贝壳扇。
她在后世见过这样的扇子,其技艺巧夺天工,在日光下流光婉转,可都没有手中这柄美至逼人,上面的刻纹……
鹓初突然眯起眼,看到上面的花鸟纹,做工绝非凡俗不说,其景倒像是昆仑瑶池,只有其中的鸟刻的有点可爱。
“这刻痕是……”她轻抚着扇面,看向哪吒。
哪吒:“绝大部分是我师父刻的。”
他注意到鹓初的指尖落到扇面上的鸟纹上,耳廓红了红,“只有一点是我刻的。”
“若不是为了这扇子,我还能提前几日回。”他补充强调。
哪吒擅武,却实在不擅这等精细活,相比太乙真人的手笔,他的技巧实在粗糙,本想放弃,却在师父笑呵呵的劝说下还是动手做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鹓初:“不许说不喜欢!”
鹓初虔诚地说:“我要把它带进坟里。”
若是有幸留到后世,她这把美丽遗物还能进博物馆——开玩笑的,她阴暗地想,有鸟会在恢复真身之后亲自来盗自己的墓。
“……”
哪吒:“不必。”
他终于想起这人死不离嘴边的德行,没好气地敲了下她的脑门:“今天是你的生辰,说些吉利话!”
鹓初捏着贝扇,看着眼前人的稚嫩的面庞,眸光盈盈,扬起再真挚不过的笑容:“那就盼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与哪吒之友情暮暮朝朝,长长久久。”
即便她知道这注定达不成。
哪吒见她眼眶微红,颇为不自在,只觉她过于好哄,连许个愿都许的是两人能当一辈子好朋友,和李靖口中的心机深沉差远了。
“其实。”他开口,“李靖让我离你远些。”
鹓初一怔,对上哪吒带恼的眼神,没说话。
哪吒困惑反问:“你不问吗?”
“没什么好问的。”鹓初笑起来,明媚的毫无阴霾,宛若天真无邪的贵女,声音却平淡极了,“我知道为什么。”
“我生来不幸,得不到双亲庇佑,只能自己想办法。”
朝歌作为权利集中之地,办法难免简单粗暴。
“李大人是对的。”鹓初注视着哪吒,认真地说,“若我有子,我也不会轻易让他与这样的人深交。”
哪吒以为鹓初会和之前在破庙里一样,和他一同反驳李靖,但她没有。
鹓初虽没有,但字里行间隐含着对她自己的贬低,让他心火骤然烧了起来,反比之前被李靖斥责的时候更甚。
哪吒一把将她从茧一样的被子里扯起来,看到她眼神骤然慌乱,膝盖踉跄,反而有种得逞了的快感。
他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用力捏住鹓初的脸颊,理所当然地说:“是非对错,我说了算!”
“你整天想东想西的,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鹓初被捏得脸颊发酸,苦着脸说不出话,迅速将滑到肩膀的领口扯回脖颈。
道理她都懂,做就是另一件事了。
哪吒动了动手指,突然冷不丁一问:“你是不是瘦了?”
鹓初心下漏了一拍,紧张起来:“没,没有吧?”
“真的?”哪吒狐疑地挑起眉,也没多想,“生辰日你没有约别人?”
鹓初老实回:“没有。”
她嘀咕着:“除了你哪有人理我……”
虽然不道德,但哪吒听到她没有其他朋友,只觉满意。
可能这就是朋友的占有欲,而他格外强而已。
哪吒看到鹓初发丝凌乱,被他捏起的脸泛着红,苦着个小脸活像任他摆弄的老实傀儡,拉起她的手:“那你可去过近日的市集?”
鹓初诚实:“我非必要不出门。”
“我想也是。”哪吒笑眯起了烟,兴致勃勃地说,“我听说祭祀前的市集很热闹,与寻常不同,我还没见过。”
“我们一起去看看!”
男孩眸光熠熠,握着鹓初的手温热有力,生机勃勃如一团明火,仿佛能将她泛着冷的手指捂暖。
鹓初笑着答应下来:“好。”
“我们天亮一起去。”
……
翌日。
东海之边,初冬的凉意尚不冻人。
市集上人来人往,驱散了冬日的冷清,哪怕接近昏时,四处也都是客人与摊贩讨价还价,手里拿着形状各异的贝币。
冒着热气儿的炊饼摊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人,
少女眉眼如画,露在外的手指都透着不沾阳春水的白嫩,男孩头系红绫,面如仙童,见有人看过来,冷盯了回去。
两人亲昵如姐弟,此刻正分着吃一张发烫的面饼。
逛街能干什么?吃。
鹓初撕着饼,小口地吃着。
哪吒则三下五除二塞到嘴里,嚼着饼,脸蛋还一鼓一鼓的:“营帐里吃饭的时间可不多。”
“你恨不得要我日日给你写信,还不能重样。”鹓初呼着热气,不满地看着哪吒,“结果你每次回信就短短一句!”
还是简写!
哪吒难以置信,眼眸睁大:“你!”
“你的信我还要认半天呢!我得了空便认真习字,现在写的最多的就是你我的名字!”
哪吒见鹓初满脸不信,没好气地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起她的名字来。
结果没写两下,她就因为手心痒笑了起来。
鹓初见他沉着脸较真的模样,格外可爱,抬手拿过旁边地摊上的陶娃娃放到他脸边上:“你看像不像你?”
哪吒见她已经把贝币递给了瘸牙傻乐的摊主,低头看着手中的陶娃娃,嘀咕起来:“哪里像了?”
陶偶做工一般,圆滚滚的脑袋和身子,头上两个圆啾啾。
他眉头一皱:“我不比它好看多了吗?”
再抬头,鹓初已经蹲到了木雕摊前,捧着脸好奇地看着地上形态各异的木雕。
她一眼认出了猫猫狗狗的木塑,刚看到鸟形的,还没伸手,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捏住那只鸟,贝币递了过来。
鹓初意外地仰起头,对上哪吒的视线。
男孩背光,乌发雪肤,精致的眉眼透着理所当然,手心里放着那只木鸟,递给她:“你不是喜欢鸟吗?”
鹓初小心地接过来,情不自禁笑起来,声音甜到发腻:“谢谢——”
哪吒无言,埋怨看着她:“别这么夸张,又不是第一次送你东西!”
摊主乐呵呵地笑:“你们姐弟关系真好。”
哪吒又一噎,刚想反驳,肩膀就被鹓初一揽抱住。
鹓初笑意盎然:“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他是我见过最乖最漂亮最贴心的弟弟!”
哪吒:“……”
他甚至感觉到鹓初想把他抱起来,眉眼一慌,迅速丹田聚气,把自己死死压在地上,盯着“咦”了声的鹓初。
“你想干什么?”他反问,“谁是你弟弟?”
鹓初眨了眨眼,悻悻然松开手,放弃了想把哪吒辛巴抱的冲动,叹了口气,遗憾地看着摊主:“小孩子就是这样,容易叛逆。”
摊主乐呵呵地点头。
他眼神儿不好,只能看到眼前两个孩子漂亮又亲昵,倒教哪吒没法子。
倒是另一处的戏声落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哪吒见人多,立刻用混天绫绑住两人手臂,才拉着她小心地往人群地方走。
食馆前架了一座木台。
台上数个人身披图腾长袍,脸覆鬼面,头顶尖冠,嘴里呜胡哇啦,唱着嗡嗡难辨的吟歌,你来我往,正跳着神异的舞。
四周摆着烟雾缭绕的香台,熏得处处迷雾。
鹓初被呛的咳嗽了几声,立刻被哪吒往人群外一拉,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哪吒飘起来,吓了旁边的店主一跳,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没看过鬼戏?”
鹓初老实:“看过。”
她擦了擦被呛出来的眼泪,小声:“这烟呛人,我在朝歌也次次被呛,每次都躲人后面。”
哪吒叹了口气,刚转过头,就对上了旁边店主炯炯的视线,惊艳地看着他,像是见了仙人现世,手里拿着两只鬼面,激动地就要往他手里塞。
哪吒:“不……不,算了。”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手里就已经多了两只面具,都没手拿贝币了,只抬手往鹓初脸上戴了一只。
鹓初眨了眨眼,只能从小孔里看到尖嘴獠牙的鬼面,遮蔽了男孩清秀漂亮的脸。
哪吒利落地将贝币放店里一丢,拉起了她的手。
日头渐落,周围亮起火把,许多人跟着鬼戏一起跳起了大舞,热闹非凡,不知不觉将他们挤到了外围巷子边。
人群之外。
哪吒看着鬼戏台上扮孩童的戏子,神色难辨。
他抬眼看向鹓初,眸光平淡:“小初,你觉得祭祀有用吗?”
鹓初抿起唇,垂眸没有说话。
火把摇曳的红光不断落在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照亮夜晚的能力。
“我随军在外,见到了许多死于妖邪的孩童。”哪吒低声说,“有那么多和我年岁相差无几的孩子意外夭折。”
“陈塘关大旱,求不到雨,寄希望于上天。”
“龙王不下雨,民不聊生,祭米粮还不够,还要祭人、祭孩童……”
夜风拂散星火,缭绕于空中。
狰狞的鬼面下,压着他一下一下沉声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