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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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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时节,秋收已毕。
百姓忙于农收,官兵急于祛凶,以迎即将到来的祭祀。
天边一道金光闪烁,迅速落入陈塘关在外营地,休憩中的小兵不自觉看过去。
哪吒迅速从帐篷里跑出来,抬手接住乾坤圈,面上刚带起笑,迅速取下绑着的布,就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顿时淡下脸来:“看什么?”
兵迅速挪开视线,假作没看到这一最近发生了不少次的“三公子收信”的景象。
鉴于皆目睹过哪吒年少但恐怖的武力,谁也没敢碎嘴。
军队里向来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哪吒将乾坤圈随手套在臂弯,一边小心地撕起粘好的卷帛,一边往帐篷里走。
鹓初的生日在初冬之时。哪吒虽随兵在外,也约好会及时赶回去,但临走前要求她要记得给自己写信。
乾坤圈既能飞行又能护法,就充当了他们之间的信使。
哪吒不喜与李靖一同出门,却不屑于推卸责任。
对于有法宝在身又身怀仙术的人,他的作用不在于讨伐周遭蛮夷,而是处理凡人解决不了的妖邪。
过去这些事是金吒与木吒在做,如今他们随师在外修行,便轮到了还在家中的他。
哪吒不可能将鹓初带着随军,便只能要求她常写信,正好还能借忙着识字的理由避开李靖。
殷夫人在家稳住大局,只他与李靖两人相处,实在容易一点即炸。
哪吒慢慢拉开帛布,就闻到了上面淡淡的香气,目光落到布上的复杂字迹——很好,只看懂了他和鹓初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准备去翻龟甲认字,一抬眼,就对上了李靖沉着脸的神色。
哪吒面色不改,倏地转身往外走。
李靖:“站住。”
哪吒不听,眼见就要出帐篷。
李靖皱眉,沉声质问:“你可知姜初是何人?”
哪吒深呼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心里回忆着母亲临行前的忧心嘱托,自忖为真正识大体之人,不耐地转过身,盯着李靖:“我的朋友,怎么了?”
李靖:“她是姜王后的族人不假,为父也曾承诺过要庇佑于她,但也只是保住她的性命。”
哪吒:“我与她之间,与你何干?”
李靖严词厉色:“你是我之子,你若误入歧途,如何与我无关、与李家无关?!”
他手背于身后,向前一步:“姜初自幼失怙失恃,于你之龄,仅凭手段便得到姜王后的信任,位于众人之上,哪怕王后失势,也将她安全无虞地送了出来。”
“你与她为友便罢了,岂能轻信于她?”李靖说着,目光落到哪吒手中的信布,眼色更是不满。
这已经是连他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哪吒收信了。
再算上之前哪吒逃家到鹓初那,甚至有他跟着外人一同相看的风声,更是让李靖觉得不成体统。
哪吒平静地看着李靖,只说了句:“姜初是我的朋友,她是如何,我再清楚不过。”
“人是我救回陈塘关的,信是我要她寄的。”他说,“若有纰漏,我哪吒一人承担。”
哪吒转身,在李靖的怒目下毫不犹豫地离开,脆声丢下一句“用不着你置喙!”的硬话。
出了帐篷,还能听到里面飘出来一句震声的“逆子!”
哪吒踏出帐篷,忽略周遭若隐若现的好奇视线,找到一个树荫下,从芥子袋里摸出太乙真人拿给他的识字天书。
他一边看着鹓初的信,一边对着天书认,一字字辨出她信中的内容,原本被李靖念出来的一身火也迅速消减了下去。
日光穿过摇晃的树影,落到男孩勾起的嘴角上。
树梢上有叽喳的鸟鸣,像是惧怕树下身上带着凶杀之气的人,却在他安静看着信的模样中,逐渐小了声音,只排排站,好奇地看着他。
鹓初的信中写的都是琐事。
写她在丘家被推荐相看的人选,也被她用理由搪塞了过去;写她院落外的野猫总觊觎她池子里的肥鲤鱼;写她出门意外见到红绸、金钏都会想到他,愿他无伤无病,早日归来。
“我怎么可能受伤,乱操心。”哪吒嘀咕着,挑了挑眉,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块新布和木炭块,开始写回信。
他识字少,写不了鹓初这么长,每次都言简意赅。
哪吒皱着小脸,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了“无伤,将归”最后写上落款名,满意地将布绑在了乾坤圈上。
哪吒:“去!”
乾坤圈颤了颤,在主人的凝视下,晃悠着飘起,迅捷地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天际。
恰逢响起鼓声,哪吒又不得不回营中,目光流连在地界上,思考着能顺便抓点当礼送。
……
陈塘关。
同样有一人在为送礼而苦恼。
鹓初坐在木架上,肩上披着厚实的毛氅,仿佛要将她小小的身影压垮。
她望着空中的明月,伸手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指。
“女郎,夜已深了。”女侍端着一碗热汤,递给鹓初,面带关切,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她身侧摆着的许多金玉珠宝上。
这些从朝歌带来的珍宝,此时堆成了一座小金山。
鹓初苦恼地问:“你觉得哪个作为生辰礼合适?”
女侍面色古怪,沉默了片刻,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女郎,明日是您的生辰,李家三太子的岁辰在来年的春日。”
“况且他还年幼,如何值当您花费如此多的心思?”
女侍提醒得委婉。
她觉得鹓初对哪吒过于上心,对喜爱之人付诸些心思无不可,可现在实在过火。
不管怎么看,两人都注定只能是情人关系。
“我能送他的物什总不过是这些俗物。”鹓初低着头,拿起一盏莲形金冠,思考着要不要手动錾纹上去。
陈塘关没有好工匠,可能还不如她这个修行多年的技术宅。
梢头的鸟突然啼了几声,如夜间惊醒。
鹓初望过去,眼眸刚亮起,却见一只猫“嗖”地跑过,又闷声低下了头,对女侍道:“你下去吧,我一会儿就睡了。”
女侍见她拨弄着那金莲冠,眉眼下垂明显在低落,蹲在她身侧,说:“您莫要等了。”
“三太子虽军在外,听消息没个三五日怕是回不来的。”
鹓初:“我知道,我只是睡不着。”
“您这是何苦?”女侍不解,向来行事利落洒脱的女君如今遇到一个小儿竟然开始辗转反侧,“您分明知晓,若要找情人,切忌找行事张扬、脾性强势还颇具武力的。”
哪吒全占了!
鹓初:“啊?”
她倏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女侍,手中的莲冠险些掉下,慌不择路地抓住:“不是啊!什么情人?!”
女侍一愣,见鹓初面颊通红,狐疑起来。
何意啊。
鹓初逐字逐句地强调:“我们是挚友!纯粹的友情!不是什么情人,你误会了。”
“真是,你这话可莫要在外乱说,莫要乱了两家名声。”鹓初紧蹙着眉,埋怨般反问了句,“我多大?他才多大?”
女侍坦诚:“再过几年他不就大了,朝歌贵君不都这样吗?”
鹓初一噎。
实在难以高估商朝胡搞乱搞的节操观。
“抛开年龄不谈,我们也没有那层关系。”她老实地说,“过去没有,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有。”
女侍看着眼前少女真挚的眼神,那双清亮的眼眸干净无暇,仿佛真的没有那层意思。
但是鹓初这眼神蒙骗过许多人,女侍根本不信其表象。
说是友情。
女侍见识少,反正没见过大被一盖,抵足同眠,相看还要带着人,生辰前夜等对方归来等的睡不着觉的异性友情。
女侍:“若您真喜欢其实倒也无碍。”
鹓初:“我不是,我没有……”
女侍垂眼,平铺直叙:“您与李家如今虽难婚配,但三太子容貌姣好,若您与他未来有子,也是姜氏之福。”
鹓初骤提声音:“好了!”
她沉下脸“下去”,便转身回了房间,用力地关上门,不再看窗外低头的女侍,也不在望着明月。
鹓初将那金莲冠轻轻放在枕边,缩到了被子里。
虽然哪吒说好了会在她生辰前赶回来,但公事在外,也完全能理解。
本来往年也没怎么过生辰,凑合过去算了。
鹓初闭上眼,不自觉地又缩成了一团。
屋内安静下来。
女侍望着紧闭的房门,低声行礼道了声罪,将物外的珍宝整理好收起来,也离开了主屋。
只剩一轮明月照应着寂寥的院落。
四下安静。
突然,院外树丛中传来“簌簌”的声响。
一个稚嫩的身影冒出头来,瞥了眼树上刚刚“叽喳”险些暴露了他的小鸟,灵活地翻过墙来。
哪吒拍了拍身上的树叶,眼中若有所思。
他在回程路上,先行赶回陈塘关,本想给鹓初一个惊喜,未曾想听到了刚刚一席话。
鹓初在等他,她也很想他,还在想着给他准备生辰礼!
在军中时,哪吒好话浑话也听了不少,也有熟人调侃他日日收信、赶着回陈塘关,竟比有家室之人还急,也不是第一次被误会。
这些大人总是自诩阅历,然后对年岁小些的人指点。
哪吒不明白为何总有人质疑他们之间的友情。
只是听到鹓初也一直在惦念着他,让他眉眼都透着满意,将行程中的烦闷都抛到了脑后。
哪吒悄无声息地走进院里,小心地推开房门,看见塌上的一团被子,掀起被角,灵活地钻了进去。
被子一动。
鹓初只感觉怀里一凉,蜷抱的手臂被迅速扒开,迷蒙地睁开眼,就看见日思夜想的身影探出头来。
男孩精致的面孔近在咫尺,上扬的眼尾带着自得的笑意。
他眸光熠熠,黑发还捎着行夜路的风露,从领口掏出一把捂热了的贝壳扇,递到了鹓初的眼前,证明着他的及时赴约。
“小初,生辰快乐!”
月光,奔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