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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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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恍恍惚惚地从身边跑走,就连江绪声自己也恍惚了一阵。
他后知后觉追上去,看到应徽毫无目的地走在路边,江绪声一阵揪心。
天知道,他原本就不放心应徽与洛疏白单独待在一起,才专门在门外等应徽。
他希望应徽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是的,江绪声做到了,可当应徽茶色的瞳孔对自己透出惊疑恐惧的神色时,江绪声就知道自己完了。
可他明明对洛疏白做了某些紧制,洛疏白无法脱口而出某些真相,包括江绪声的身份,和应徽早已身怀有孕的事情。
那小鸟为什么还会这样看着他?
在应徽满脸空洞地一脚踏入另一个路口,违规逆行的机动车驱赶的远光灯照亮青年苍白的脸。
应徽心脏剧烈地跳动,心说还怪倒霉的,直到此刻,他仍然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譬如刚因为车祸从医院出来,现在不会又要被创回去了吧?
下一秒,江绪声猛地将应徽拉了回来,不受控制的身体致使应徽撞进男生怀里,而呼啸而过的车辆,伴随激烈的喇叭声刺得应徽耳膜疼。
他一脸麻木地抬头,半晌,像想起什么,蓦地逃出江绪声的怀抱。
男生因为追逐而剧烈的喘息声响在耳盼,而应徽灰羽般的眼睫下垂,只听到江绪声恍若劫后余生的询问,“小鸟,你没事吧?”
应徽不说话,他便抱手,有些生气,“你这样不注意,那我可真要生气了,前段时间才刚被车撞进医院的,难道你忘了吗?”
白皙的指节故作无事地搭在应徽身上,黑瞳的男生见应徽仍然不回答,迅速服了软。
“好吧,我只是很担心你……你,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沉默中,江绪声愈发焦急,俊秀的眉皱紧,矮了身子,双手摁在应徽肩膀上与其平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我们再回去检查一下好吗?你一直不说话,我真的好害怕呀。”
应徽持续低垂的眼神忽地抬起,直视江绪声幽黑而水润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下有着令人动容的神色,他那么真诚、那么美好,美好得让应徽几乎快要卸下重新建立起的心防。
“江绪声。”
“我在听,你可以告诉我究竟……”
下一瞬,应徽打断了他,“你来这座城市多久了?”
“不多不少,一个多月吧。”男生用尽量放松的语气回答。
可他俩都明白,这不是闲谈,这是一场试探。
“你不是本地人对吗?因为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家里人来看过你。”
青年的神色有些紧绷,却尽量挤出放松的笑意,“我就是很奇怪,为什么你的家人不仅从来没来看过你,也从来不跟你联系?”
真的一次都没有。
试想,一名年纪轻轻来自外地的男孩,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过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甚至是寄来的东西?
江绪声就像是一个,除了舒遇以外,全无社会关系的个体,他在那里,没有家人,没有什么要好的同龄朋友。
而现在,就连舒遇这个人,也以“外出旅游”为由而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江绪声一个。
更重要的是,江绪声出现的时间点,与应徽忽然变得诡异的生活息息相关。
说起来,他第一次与“有O吗”聊天就做了噩梦。
那假如一切都不是噩梦呢?
应徽只是恰巧窥见过江绪声美好外表下的表象,一切,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可能你身上有祂想要的东西,或者,祂单纯喜欢你喽。”
洛疏白的话在此刻再次回响。
应徽必须承认,神明的决定的确让人难以理解,祂悄无声息地进入应徽的生活,就像江绪声一样。
江绪声见过应徽的母亲,也在住院期间将应徽的家庭环境了解得一清二楚,与此相对的,应徽除了知道舒遇以外,居然对江绪声的生活一无所知。
这正常吗?
而且就连已经消失了很久的舒遇,应徽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
他定定地望向江绪声,在那张俏丽的脸上罕见地捉住几分沉默。
江绪声显然在思考,幽深的眸中像难以捉摸的湖泊与应徽对视。
青年的右手不禁掐进手心,强迫自己抬起眼直视,他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而神明的高傲,不正是将人类耍得团团转吗?
他越害怕,就越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否则,应徽也不确定强大如神祇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黑瞳的男生放在应徽肩上的双手逐渐放下,面色复杂又若有所思,望向应徽的眼眸透露出几分审视和打量。
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让应徽抓狂。
半晌,几番挣扎过后,江绪声却陡然卸下防备,挺拔的肩膀塌了下去,垂下双眼,整个人由警惕的状态转变得和软。
他落寞地说:“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
应徽深吸了口气,却听到男生略带悲伤的声线响起,“我只是个孤儿,来自福利院。”
“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家人,而福利院的朋友们,也都在长大后四散天涯。”
水润黑亮的眸扬起,俊俏的男生眉宇间有着不容忽视的哀愁,“所以我其实到这个城市以后才交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那就是你,小鸟老师。”
“而以前因为跳级,周围的人都比我大了一圈,所以班级里的同学,也不爱和我玩,可是你不一样。”
江绪声尽力扬起的笑容明媚得让应徽心疼,他真诚地告诉他,“我其实,由衷地感谢你,小鸟老师,我终于……没那么孤独了。”
应徽迟疑的手安慰地放在男生肩膀上,那一刻,江绪声仿佛真正剥开了那层美丽的外壳,露出脆弱的内里。
其实所有人都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不美好的过去,就像应徽也从未像江绪声坦白自己因为洛疏白曾经诱导发情的行为,而十年怕井绳。
从此,应徽再没除母亲以外的、稳定的亲密关系。
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呢?
应徽的脑子里就像有两个人在打架,正在此时,代表理智的那个小人又告诉应徽:你又凭什么相信,江绪声就是在说真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不可名状的存在。
人类,会在巨大而空虚的凝视下惶惶不可终日。
但应徽拍了拍江绪声的肩,“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刺探你的隐私。”
“没有,也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坦白。”
江绪声的眼睛又重新晕染着水色,柔和得一塌糊涂,“那,小鸟老师,我从现在跟你坦白,你不要因此而讨厌我好吗?”
他的确不知道洛疏白跟应徽说了什么,但在对话中,江绪声确定,应徽就算有所猜测,也还是一无所知。
人类是聪慧的、复杂的、善恶一体的。
狡诈的神明利用了这点,他利用了应徽的心软。
于是下一秒,应徽果然犹豫道:“我……我没有讨厌你。”
“那就好,不过,小鸟老师为什么忽然会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知道吗,刚才你的眼神,真的把我完全吓到了。”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看我,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而这一切,从你那位叫洛疏白的朋友聊过天以后就开始,是不是,他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
试探,又一次试探让应徽的心揪紧,可明明方才,他也才试探过江绪声,并让人家坦白了“隐私”。
应徽抬眼,瞬间望见江绪声委屈的神色,就像单纯想听听应徽承不承认刚才江绪声说了他的坏话。
“不是的,他没说什么,也许是我的脑子……最近挺乱的,也许是该好好吃吃那些舒缓精神的药物。”
“其实你只要放松就好了,叫你小鸟老师,这下真成惊弓之鸟了,好啦,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出院了?”
应徽这才想起来,慌乱间忘了这茬,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东西还在医院,也没办出院手续。
“嗯嗯,没事了,我们拿了东西,就直接出院吧。”
算是有惊无险吧,江绪声长舒了口气,在应徽转过去的瞬间神色阴沉,早知道,就该让洛疏白暂时说不出话!
可偏偏,他在小鸟恳求他之时就决定不对洛疏白怎么样,顶多给对方一个不致命的小惩罚。
两人打车回去,一路上应徽尤其沉默。
与江绪声随便应付了声,便回了家。
不知怎么,江绪声总觉得自己虽然应付了过去,但应徽仍然很紧绷。
而一关门,江绪声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思绪反反复复,在这几天的记忆中持续转悠,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记忆中,男生急切地找寻,终于在精神科门口找到了茶色眼瞳的青年,那时的青年满脸无措,脱口而出了一些,他本不该记得的东西。
江绪声忽然福至心灵,对了,应徽这回,居然记得与爱欲之神阿撒托斯的一切记忆,那么理所当然的,应徽也应当记得身为黑袍人的他。
思及此处,江绪声胸中一紧,可他很有自信,就算小鸟记得黑袍人,也没办法将黑袍人与自己联系起来。
那么……洛疏白一定是说了什么,才让应徽产生了联想,开始怀疑起了他。
实际上,在江绪声与黑袍人奈亚拉托提普之间,江绪声一直是那个美好的表象。
一阵恐慌席卷而来,这下,江绪声彻底得到了答案,那就是,他一定不能让小鸟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会害怕呀,小鸟害怕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东西,而奈亚拉托提普正是那个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短短几秒之间,江绪声阴沉着脸决定,他要做江绪声,而不是那个深渊里的奈亚拉拖提普。
如果应徽只喜欢他漂亮、纯洁的样子,那他就永远保持这个模样。
只要应徽会因此喜欢上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自己与自己切割。
沉思间,江绪声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却发现上头早就在他与应徽拉扯间,浮现了无数的未接电话,只不过那时候他直接静了音,所以没有接到。
江绪声烦躁地打算关机,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谁都不想回。
正在这时,偏偏名为“舒遇”的家伙却毫无自知之名,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打来电话。
好啊,江绪声正仇没个发泄对象呢。
“你有毛病吧,为什么一直打电话?心情不好,挂了。”
“不不不不不不!奈亚拉托提普大人,求你帮个忙,求求你了!!!别挂!!!”
江绪声开始厌恶那个名号,假如他真是单纯的江绪声就好了。
“闭嘴,别叫我那个名字。”
下一瞬,舒遇从善如流,“好吧,江绪声,江绪声总可以了吧!!我现在就在小区门口,你能来楼下接我一下吗,有个弱智疯子在不停地追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