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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灯笼大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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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诵经?有趣。”这话是龙说的。
秦书低眸,瞧了一眼掌中的碎玉——入书前,这条龙钻进了碎玉中。
他是没想到,这龙跟这碎玉倒是能和平共处,不用他施力压制,碎玉便自行安稳得如同平凡的死物。果然是,邪物找邪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是他们每日必做的事情,如同喝水吃饭。若你入书,同样要诵经。另,你乃祖龙——龙的祖宗,是天地至阳之物,不可随意吐纳龙息,会灼伤那些鬼的。”秦书铁面无私地交代着这条条框框,手里不忘把玩着这润如羊脂的碎玉。
“好。”
谁的地盘谁做主.....
该龙十分有眼力见。
秦书穿过红墙巷道,很快来到了自己的宅邸门前,推开厚重的黑木门,又步履矫健地穿过院子,路过小鱼塘,扔了一条小蚯蚓进去。
之后方才进入正厅,入座。
他手掌一摊,金线勾在手指上,碎玉便在他面前垂了下来,如摆钟似的缓缓晃了两晃,“你要我怎么帮你?”
龙:“给我找一具能行走坐卧的容器安放龙魂。”
“这个嘛......”秦书托着腮,手指叩着桌面,半晌,嘴角忽而一咧,眉眼写满狡黠,“能办。但我为何帮你?我渡鬼,尚且需要他们出卖给我一两缕魂魄作为回报,你可以予我些什么?”
说完,小拇指正得意地敲打着桌面呢,就听这厮用一种温柔懒散的口吻进行明目张胆的威胁:“若我魂飞魄散,天地便会回归混沌,别说你渡的那些鬼,届时人鬼妖三界,凡是活在人间的万千生灵皆不可独活,都要为我陪葬。”
“..........”
这气不气?
秦书头一回被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威胁。
还能咋办?
只能按头答应:“——行。”
秦书一把抄起碎玉,捏在掌心,大步流星地奔去杂货房。
秦书一顿翻箱倒柜后,掏出了几根木棍和铁锯,装在了袋子里,然后拎着奔向农田,说道:“我给你扎个草人,有胳膊有腿。”
“脸呢?”龙问。
“这你放心,我最擅长笔墨,保准给你画的有鼻有眼。人有的,你都不缺。”秦书拍胸膛保证。
到了农田,秦书薅了一把稻草,又把自己的笔掏出来,然后就开始就地手工作业。
他先把木棍架成十字架,又把稻草按着人形糊上去,然后制作皮模,在整张皮上画上五官四肢,将这皮包住稻草人,最后施法完活儿。
一炷香后。
“丑。”龙瞟了一眼秦书画好的皮模,只赏了一个字,半点面子没给。
秦书坏心思正当头呢,可不管俊不俊。
他手里把玩着毛笔,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瞧瞧——方脸,小眼,大嘴巴,塌鼻梁,简直完美。
他放下笔,把皮模拿起来,像模像样地往稻草人身上比划,“你是龙,俗称九不像,莫不是你要我给你画个驼头,龟眼,牛耳?不,本人虽为妖,但修身养性,不干那些缺德事。”
龙:“我有人身。”
秦书想了想这话,觉着这条大长虫说得有理,因为他自己既然可以万年道行修得人身,那祖龙若修为没失,自然比他高,肯定也能修成人形。
既如此........
秦书一双狐狸眼滴溜一转,提笔,“好,你说我画。”
他打定了主意,若这龙说画个大眼睛,那他就画两个灯笼吊在脸上。毕竟大眼大眼嘛,非灯笼版,不足以言说一个“大”字。
嗯,真不错,理由都给自己找好了。
于是他闲闲地晃着腿,只待这厮自投罗网。
结果这龙说:“握住碎片。”
秦书正晃荡的腿陡然停住,好家伙,原来留有后手。
他知道这大长虫要干嘛了.......
不过也罢,他本来就是打算小小戏弄这条大长虫一番,不会真幼稚到在这种事上与他为难,所以现下这景致,也只能照做:“......好。”
他宽袖轻盈一扫,笔墨消失,白皙的皮模又恢复了干净。
秦书握住碎玉。
碎玉发出白银的微光,将幻象传给他,他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虽然同是雄性,但这龙就这么白溜溜赤条条的站在自己跟前,秦书当即从头发丝红到了脖子根,一股气血从脚底直灌头顶。
若说这是个普通男人也好,可幻境中,站在他面前的这男子,星眸灼灼,眉梢似柳,点绛朱唇,美得竟有着女子皮相的秀气精致。
“你是男是女?”秦书将那烫手碎玉跟扔炸弹似的撂在一边,幻境紧接着便消失了。
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静心咒。
他眉心微微蹙着,低头,心思乱飞地画画。
“男体女相。”那条龙淡淡回了句说,“龙本不分雌雄。”
听到他说的,秦书突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本古籍,里面记载了龙族的一些简史,有道是龙这种开天辟地的祖宗从根上来说,其实不分雌雄,但为了繁衍,便将体貌分开。若体为雄性,那面貌必定不会过于阳刚,而是有着女子的精致细腻。反过来也是这样。
秦书后来想想,也幸亏这龙不是女身男相,不然......跟民间话本中的“如花”别无二致.....
秦书按着刚才看到的人快速画着,不一会便成型了。
哦,另外好心地给他添了件衣服,是一件若云松宽薄的青衫——清脆而不张扬,伶俐而不圆滑,清爽而不单调。
又是一炷香后。
秦书背手站立,打量着面前这......美...男子,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挺好。不过这稻草人并不能白昼黑夜的任你使用。每日你只能用它五个时辰,时辰一过,你就得暂且找其他的器物容身。”
“嗯。”这条龙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这副人身,然后用两条草腿走了两步,果然慢,慢得好像活不动了似的。
秦书:“我帮了你,礼尚往来,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何事?”
“就坟地里的那一帮鬼,你帮我管管。”这帮鬼现在整天在书里鬼哭狼嚎,真的吵死了。
“好。”
秦书收了工具,调头往回走,又蓦的想起一事,偏头看他,问道:“对了,你可有姓名?”
两人一路穿过金黄的麦田,麦子纷纷向两边避道,风一过,扫了衣衫一片暖暖的麦香。
“无姓,仅字辰钰。”他的手轻轻扫过头发,原本披在背上的三千墨发便自行用一条白色绸带束起,扎了一条长马尾吊在脑后。
风一起,长风随风摇曳,看起来别有一股飒爽英气的劲。
秦书这厮读书万卷,行万里路,立马给这名字想来了一个由头,笑言:“有言道‘辰彼硕女,令德来教’,辰意味美好,而钰,宝也。美好的珍宝——这位先生,你可会取名。”
辰钰也笑:“名字是我往年游历人间时,几个墨客给我取的,说‘辰者,言万物之蜄’,意为季春之月,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我为万物开天辟地,所言非虚。”
说到美好的珍宝,秦书便垫了垫手里的四枚碎玉,“这玉是你的吗?”
辰钰垂眸瞥了一眼,缓缓摇头:“这不是玉,是龙鳞。这本为一片,后来不知缘何,碎了.....”
秦书想起这条大长虫出土时震天动地的凶猛劲便说:“莫不是你从土里钻出来的时候,将它震碎了?”
“龙鳞坚不可摧,只有上古神器,亦或龙脉自损才能将龙鳞摧毁。震碎?”辰钰摇头,勾唇,颇带着点好笑的意思——你在逗我?
秦书把这枚鳞片映在阳光下观察,隐约可以看到鳞片内还在游走的龙息,“你的龙体都消失了,为何只留有这一片?”
辰钰:“你手里的这片龙鳞又称命脉麟,保护着我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也是最坚硬的鳞片。除非我魂飞魄散,否则这枚鳞片始终会跟着我。”
既是保命的,秦书便将鳞片往他跟前一递,“物归原主。好好护着你的命脉。”
辰钰手背挡住他的手,推回去:“我现在龙体消失,修为减半,在查清楚原因之前,还得麻烦你替我暂时保管。”
秦书倒头一次被人这么信任。
替他保管,那不就是——你的小命攥我手里?
“好吧。”秦书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龙鳞何物?
万年瑰宝!
能辟邪,开鬼道;能炼制任何削铁如泥的兵器;还能入药,包治百病不说,甚至还能冶炼成长生不老的丹药,这也是从古至今,被无数炼金术士追求称颂的贤者之石。
辰钰看他一副吃了馊饭的样子就心梗,“你莫小瞧它,关键时刻,或许能保你一命。”
“嗯。”秦书点头。
然后他又把这莹白的龙鳞挂在腰间。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虽然这四枚碎龙鳞又碰撞在一起,但没有要人命的嗡鸣声了。
辰钰说起正事:“根据齐寅的记忆,他跟齐衡,也就是北朝的天武帝由于太子之争而不合。在北朝被灭前不久,他突然被齐衡调遣到边境打仗,后来粮草不足,向后方求援,但朝廷竟断了他们的补给。没有吃的,加上前线战报有误,最终齐寅带领的军队全军覆灭。
而当时北朝两支精锐军队都被调到边境,是北朝内陆防御力量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南朝却恰好算准了时机,长驱直入,直捣京都。
最终北朝倾灭。”
秦书:“朝廷,前线战报,南朝伺机出动,这三方同时出了问题——齐寅怀疑这是预谋?”
辰钰:“嗯。”
秦书:“所以齐寅想弄清楚生前北朝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俱灭,这是他的夙愿?”
辰钰:“正是。”
秦书:“一个王朝被剿灭,最大的罪人就是当朝天子。”
辰钰:“嗯。根据野史记载,南朝攻进宫中后,齐衡带领亲卫兵亲自上阵杀敌,后来被一箭穿心,全身被烧烂。乱战中,他的尸体被一个叫苍阑的太监偷运出宫,葬了。”
秦书点头:“不管真相如何,齐衡的尸体是一个突破口。若他阴气未散尽,哪怕仅留一丝残魂,我也能收录一些他生前的记忆。”
辰钰:“但葬在哪里,未知。”
秦书收录的鬼从古至今千千万,总能找到一只鬼的前世记忆中是有关天武帝的埋葬之所的。
于是他合目,飞快地翻阅着书中收录的记忆——
北朝,天武帝,入葬,地点......
终于。
“有了。”秦书倏然抬眸。
辰钰:“哪里?”
秦书:“——风铜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