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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无渡门月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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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渡门●柏树林」
“是吗?那可太巧了。”陆砚撇了撇嘴,依旧一副傲娇模样。
“在我的脑海里,这句话是混战后我对一个小朋友说的。记忆中的他脸很模糊,但我只知道当时的他一定很绝望。我也…很心疼。”
方衿被迫回忆了百年前战后的场景:三界混战后的天地间,只剩下劫火燃尽的死寂。风过处,卷起的不是花香或云雾,而是焦土与碎骨的粉末。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血流成河,他看见一个男孩孤零零地站在大地之上,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真羡慕那个小朋友,想必…殿下您的这句话,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陆砚看着方衿的眼睛说道。
目光对视的顷刻间,陆砚转过身,假装淡定自若地向柏树林外走去,大摇大摆的,柏树林间他腰间铃铛清脆的声音格外明显。
“阿砚你去哪?”
“去往生泉,总不能放任那些小鹿们把泉水给喝光喽。”陆砚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可爱又带着几分轻松自在。
“那、那我去帮你,你能放我出去吗?”方衿小步小步地跟上去,像一只小麻雀躲在陆砚的身后。
“殿下看着就好,不劳烦您费心~”
“那我出得去吗?”
“这五渡门明日寅时会开门,那个时候我带你出去,殿下现在好好休息。另外您腰间的碎玉不像什么好东西,似乎会反噬灵力。注意些吧。”陆砚依旧在前面走,但不时会微微侧脸瞄一眼方衿,像是怕他跟丢一般。
“我知道了,阿砚谢谢你。”方衿垂下头,似乎是因为之前的冲动而感到抱歉。在和陆砚独处的这段时间里,他笃定眼前人没有一丝的杀意和阴谋,他的这份真诚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意与温柔早已使方衿内心荡漾。
“他否认了自己并非屠城的邵明,裴知又为何如此笃定?只是因为他黑袍周围萦绕的凶戾气息?未免过于片面,可裴师兄行事的确向来冲动……”方衿喃喃道,左思右想着却没来得及看路,差点一头撞在柏树上。
“殿下,小心。”陆砚转头提醒道。
“啊、哦哦…嗯对、对!我确实饿了!”方衿一时蒙圈,因为没听清陆砚的话便随口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方衿的一声“饿了”,陆砚脚步瞬间卡壳,他慢吞吞转过脸,望着方衿局促的模样笑了笑,打趣道:“殿下这饿意,比往生泉的小鹿喝水还积极?”
方衿的脑子刚步入正轨,支支吾吾地答道:“额、不是不是!我不饿,我们先解决重要的事!额对、往生泉的泉水不能被浪费了。”
“殿下不必客气,泉水之事甚小,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也对,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干活嘛。”陆砚宠溺地笑了笑。
“不过往生泉那儿的小鹿……”
方衿忙不迭接话:“小鹿我记着!等吃饱了,我帮你把它们撵得远远的,让泉水能留着,绝对、绝对不耽误事!”
“那我记下了,殿下。”陆砚依旧保持着微笑,看着方衿眼巴巴的模样。然后居然…居然…摸了摸方衿的头发!
“殿下你现在头发的模样有点小糟糕。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不…不…不用了!!!”
方衿直接一步跳到了离陆砚三米远的地方,不停摆手,手指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能弄好!你、你别……”
话没说完,又懊恼自己声音太颤,慌慌张张背过身,抬手去扒拉头发,指尖都在发抖,把原本就不整齐的发丝揉得更乱了。
陆砚望着他慌乱的背影,忍笑走上前,轻声道:“殿下,再乱下去,怕是要成鸟窝了。”
方衿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鹿,可对上陆砚含笑的眼,又瞬间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那……你轻点。”
陆砚忍着笑,指尖刚碰到方衿的发梢,方衿就浑身一僵,耳尖的红直往脸颊蔓延,连后颈都透出薄红。陆砚慢条斯理地理顺发丝,偶尔发丝勾住指尖,方衿就会轻轻颤一下,惹得陆砚低头闷笑,气息拂过方衿耳畔,他差点没站稳,手忙脚乱抓住陆砚的袖子,又猛地意识到,触电般松开,却听见陆砚低低的笑声在头顶响起:“殿下您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您,再乱动,头发就白整理啦。”
以往方衿很少用手整理仪容仪表,用灵力便可“一步到位”,只是到五渡门后不知为何自己灵力尽失,与天界也无法联系。在他记忆里,除了小时候母亲给他梳过头,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给他整理过头发!还离得如此之近!
“好了殿下,这下可以见人了。还有…见鬼。”
「五渡门●人鬼集市」
二人不久就穿过了柏树林,来到了无渡门最繁华的集市。无渡门人鬼市集,是阴阳夹缝里生出的奇异戏台。青石板路浸着幽森潮气,灯笼悬在歪斜的檐角,火光被阴气扯得忽明忽暗,照得人影憧憧,分不清是人是鬼。
摊位挨着摊位,人鬼杂沓。卖阴蚀骨钗的老妪,脸藏在斗笠阴影里,枯瘦的手递出泛着青锈的钗子,说是能勾魂摄魄,戴上去便有美人在梦里相陪。一旁卖“往生面”的摊主,是个缺了半张脸的鬼差,案板上的面白得渗人。
右侧,有一个小吃摊,老板是个胖墩墩的大婶,她正挥舞着锅铲,在大锅里翻炒着各种食材。锅里冒出的热气带着浓郁的香味,引得不少人驻足。锅里翻滚着金黄酥脆的灵虫炸串,那灵虫都是经过特殊处理,吃起来外酥里嫩,还有一股奇特的鲜味;旁边的蒸笼里,热气腾腾的仙菇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包子皮白得像雪,轻轻一咬,鲜美的汁水便在口中四溢。
方衿本想驻足买包子的,可看到一旁的灵虫吓得瞪大了眼。
“殿下,市集里的东西应有尽有,您想买什么直接记我账上就行,如果您想给您天界的朋友带点纪念品的话,我可是非常乐意。”陆砚总是微笑着,这让方衿每次看到他或听到他说话都感到非常称心舒适,但又细品了一下他的这句话,不禁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谢。我要一个包子就行。”
“一个包子就行?殿下千万不要客气喔。你吃不饱的话怎么对付小鹿?”
方衿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一袭黑衣高马尾,高高在上,少年意气但话中却充满了孩子气。
“行的!”方衿咬了一口包子,“味道不错,谢谢阿砚。”
陆砚望着眼前拿着包子的白衣少年,思绪回到了百年前,先生也是因为一个包子和盗窃者打斗,打赢后满脸春风得意地把积了灰、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圈的包子还给阿婆的情景,笑出了声。
“唉!先生可真是一点也没变!”
“嗯?先生?什么先生?”方衿嘴里嚼着东西,嘴巴鼓鼓的像只小松鼠,看着陆砚问道。
“是……百年前教我剑术的先生,他总爱穿素白长衫,为一口包子和魔物打上一架,打赢了还会把沾灰的包子递给卖早点的阿婆,说‘这是胜利的彩头’。”
方衿咽下包子,眼睛亮晶晶的:“听着好有意思!他现在在哪儿呀?”陆砚垂眸,铃铛叮当响了声,却没答话。方衿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怕是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又道:“哦对了阿砚,我们今晚住哪呀?”
陆砚的思绪被他的问题拉了回来,“住…殿下不介意的话就住我寒舍一晚。”
“嗯好的,麻烦你了阿砚。”
“这有什么的。”
二人逛完集市便又往柏树林的方向走去。
“阿砚,原来你家就在柏树林里。”方衿好奇地问。
“清净。”陆砚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到了住处。
「陆砚“寒舍”」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便算到了陆砚口中的“寒舍”。院内没什么精致景致,只是种满了花草,方衿很快就在众花中看到了白兰,那白兰格外耀眼。
堂屋没多余摆设,长条凳、方桌擦得能照见人影,桌上茶碗沿还结着圈茶垢,像给碗镶了圈“黑边眼镜”。墙角堆着几摞旧书,纸页卷边,却被翻得油光水滑,活像被无数回“知识按摩”过。里屋床铺整齐,粗布褥子晒得蓬松软和,带着太阳味儿。窗台摆着个豁口陶罐,插着枝野雏菊,歪歪扭扭却精神,跟刚打完胜仗的小兵似的。
方衿在陆砚屋里打转,瞅见墙上挂着张画,纸面泛着旧黄,画中两人并肩立在桃树下,一个穿黑衣束高马尾,一个着素白长衫,眉眼虽简笔勾勒,却透着说不出的熟稔。
方衿刚要问,陆砚端茶进来,瞥见画的瞬间,手一抖,茶汤溅在袖口。他心咚咚狂跳,暗道“完了,这茬咋给忘了”,大脑飞速运转,嘴却先结巴:“殿、殿下……这、这画……”
可瞧着方衿迷茫又好奇的眼神,陆砚猛地想起——对啊,这人失忆了!
他瞬间挺直腰杆,把茶壶往桌上一墩,底气直线飙升:“咳,这是我和我先生英姿!怎么样,笔力了得吧?把你……咳,把我先生神韵抓了十成!”
边说边凑过去,拿指尖戳画里白衣人影:“看见没,这玉树临风的就是我先生,我嘛……当然是这潇洒出尘的黑衣少侠,咋样,画得像吧?”
方衿被他唬得懵懵点头,摸着画纸嘟囔:“看着……是挺眼熟,你以前的先生长得这么好看?”
陆砚憋笑,把茶杯硬塞进他手里:“那可不!不过现在嘛……吃包子吃得脸圆,倒也有另一番可爱!”
方衿笑了笑,这画中你和你先生的确意气风发,真是羡慕你们二人的师徒情谊。月光透过窗棂,把两人影子投在画纸上,晃得陆砚藏在眼底的那丝忐忑,都化成了得逞的偷笑。
夜深了,陆砚靠在床沿,本想守着案几对付一夜,却被方衿拽着衣袖往床里挪:“睡吧,这么大地方,你我都是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声音带着点迷糊,眼尾泛着点红,似乎忘了自己先前被摸头发时的慌乱。
陆砚拗不过,脱了外袍躺下,只隔着半臂距离,能闻到方衿发间淡淡的草木香,混着白日里仙菇包子的甜气。
方衿翻了个身,面朝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影,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阿砚,我以前……是不是也常跟人这样待着?”陆砚心口微涩,却故意打哈欠:“谁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忘了就忘了,反正现在有我陪着。”话刚落,方衿忽然往他这边挪了挪,脑袋差点撞着他肩膀,呼吸轻轻拂在颈侧,带着温温的热气。
陆砚僵了一瞬,想退开,又怕惊醒他,只好一动不动。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照见方衿睡得安稳,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梦到了什么好事。他悄悄松了口气,伸手替方衿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耳尖却在昏暗中悄悄红了。
油灯不知何时灭了,只剩月光在屋里流淌。陆砚睁着眼望方衿的背影,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慢慢被月光泡得软软的。他想,就这样也挺好,管什么前世今生,至少此刻,月光、呼吸,还有身边人,都是真切的…
第二日一早,方衿还在梦乡中,而陆砚就被门外小魔怪的吆喝声吵醒:
“人鬼集市拍卖特大消息:都给咱竖起耳朵听着!今儿个拍卖俩仙货,先到先得!过这村没这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