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随记》秋鹤知

3、飞雀

　　柳锦如今天数了数桌上的菜，一二三四，全是些漂亮菜，什么是漂亮菜呢，就是那种华而不实，只是看起来好吃的菜。
　　琉璃肺，说难听点，就是一两片猪肺，都不够塞肚子的，琉璃般透亮。云霞羹，就是豆腐粥，粥都没豆腐多，一口就没。
　　柳锦如觉得，这些食材做的费时费力费人，真不如馒头炊饼，朴素简单饱肚子。
　　“柳锦如，你脸怎么又胖了一圈！”叔母看着她的脸，狠狠地说道，“你是不是又趁厨子不注意跑去厨房偷吃了！”
　　“我吃了！那又怎么样！”柳锦如心想，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每天还得规规矩矩地练功练琴，后日还得陪叔父去宫里赴会弹琴，真是把她当驴使。
　　驴吃的都比她多。
　　柳锦如没说话，面前那些漂亮菜被她一一吃光，这些菜吃完和没吃毫无区别，一不饱肚子二也不好吃。
　　讨厌的飘柳院，讨厌的一家人。
　　柳锦如在天井旁，呆呆地撑着脑袋看雨，夏天刚到，平京城实在下饱了雨。
　　滴答滴答的雨声滴落在青石砖上，柳锦如抬头望天，怎么这样得高。
　　大腿上摊着一册话本，这是她偷偷从柳眉，她的大堂姐书房里偷拿出来的，柳锦如有这个胆子，是因为自己一目十行，能够保证在一个时辰内看完这本不算厚的话本。
　　讲的是一个官家小姐逃出宅院，踏入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
　　柳锦如轻轻抬头，四五只小雀从四方天井上飞过。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柳锦如问着其中一只小雀，小雀叽叽喳喳，两人应该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算了，你走吧”柳锦如还是轻轻放开了它的尾巴，小雀丝毫不做停留，这所院落对它来说本就毫无留恋。
　　柳锦如也想出去，去江湖看看，但是叔父从小就说，江湖人全是世间奸恶，都是些杀人犯、不守规矩的恶人。
　　可是书里的江湖人，分明是忠义之士，嫉恶如仇的大善人。
　　这话本的笔者叫苏慧，柳锦如从来没在圣贤书里面见过这个名字。
　　柳锦如看得困了，慢慢地靠着桌子，睡了过去，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梦里，好像遇到了一个帅气的女侠，她仗剑天下，见义勇为，柳锦如正想上前看看，这样的女侠应该是怎样的样貌，突然，面前的女侠陡然回头，朝自己走来，她脸上全是疤痕刀伤，甚至长了大胡子，和叔父口中的大奸大恶的江湖人一模一样。
　　柳锦如吓得从噩梦中惊醒，呼呼地喘着气。
　　进宫的路上，柳锦如还在想着那个噩梦，昨晚没睡好，眼下一阵乌青。
　　“打起精神！知道今天要跟谁演奏吗！”叔母狠狠地拍了拍她瞌睡的背，柳锦如咬咬牙，强睁着眼睛。
　　好在最后，柳锦如在一众女眷面前，表现得还不错，隔着帘子独奏，古琴一曲，柳锦如慢慢地弹着，春雨四散琴音，显得清澈怡人。
　　临走时，二皇子的生母苏贵妃，四皇子的生母李昭仪都送了她好些礼物，漂亮的锦缎，华美的珠钗，都是极其宝贵的。
　　柳锦如规矩地道谢，尽管，这些衣服和首饰最后都是给自己的堂姐们。
　　就算她们戴上这些首饰被发现，叔父叔母自然会到处夸耀柳锦如的大度和节俭，大度地将这些东西都让给兄弟姐妹，为京城闺秀做榜样。
　　至于嫔妃们怪不怪柳锦如，她自己也不知道，怪的话，和他们自然无关，全怪柳锦如。不怪呢，东西也给了叔父叔母的孩子们，自己什么都没有。
　　柳锦如迫切地想要等到成年之日，到了可以参加科举的时候，自己能参加考试，立一番事业。
　　那时的柳锦如永远也不知道，命运跟她开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玩笑，使她的人生，走向了她二十年来从未想过的，一条颠簸的自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