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星夜归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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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美术馆的玻璃穹顶在秋日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钻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林晚星跟在周老先生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鼻尖萦绕着旧油画特有的松节油香气。
“晚星丫头，来看看这幅《星夜归航》。”周老先生站在展厅中央的画前，银丝般的胡须在光线里泛着柔光：“你爷爷当年总说，沈清如女士最擅长捕捉夜色里的光。”
林晚星快步上前，目光落在画布上的瞬间微微一怔。
深蓝的夜幕低垂，海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归航的渔船亮着一盏孤灯，竟与记忆中海城的海岸线隐隐重合。
笔触细腻得能看清浪花的肌理，最妙的是天边那几颗疏星，用细碎的金色颜料点染，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布上跳脱出来。
“沈清如……”林晚星轻声念出画家的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周老先生叹了口气，拐杖轻轻敲击地面：“当年在艺术圈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走得太早。这幅画是她去世前一年的作品，后来被陆家当作私藏，还是今年才捐给美术馆的。”
林晚星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展区立着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男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清晰的肩线。
他站在《星夜归航》斜后方的展柜前，距离不过三米，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林晚星认出那是陆亭岸，心脏猛地收紧，下意识地想躲到周老先生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在校园之外见到他。
没有了金融课本和篮球场的背景，他周身的冷意似乎淡了些，却多了种难以言喻的沉郁，像被浓雾笼罩的深潭。
“沈清如的儿子也来了。”周老先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陆家人很少踏足美术馆，尤其是这幅画展出后。”
林晚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沈清如是陆亭岸的母亲？
那个在张沐暖口中被家族害死的女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离不开画中那盏温暖的渔灯。
林晚星的呼吸放轻了些，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陆亭岸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
他的右手搭在展柜玻璃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下的标签写着“画家自藏——沈清如《童年》”。
那是一幅巴掌大的素描，画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槐树下，手里举着颗亮晶晶的糖。
线条简单却温柔，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如”字印章。
展厅里很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
陆亭岸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连周老先生和林晚星走近都未曾察觉。
直到林晚星的帆布鞋不小心蹭到地面的金属展架，发出一声轻响，他才像惊醒般猛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晚星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尚未褪去的红血丝。
那是种混杂着痛苦与茫然的神色，像迷路的孩子，与平日里那个眼神锐利、冷漠疏离的陆亭岸判若两人。
“陆、陆亭岸？”林晚星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声音有些发颤。
陆亭岸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人窥见了深藏的秘密。
他迅速别开视线，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像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惯常的冰冷和疏离。
“周老先生。”他对周老先生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始终刻意避开林晚星。
周老先生捋着胡须笑了笑，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亭岸也来看画展？你母亲的画展出后，我这老头子还是头回见陆家人来呢。”
陆亭岸没接话，视线重新落回那幅《童年》上，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里滚出来：“嗯，过来看看。”
林晚星站在一旁，手指蜷缩成拳。
她能感觉到他在极力掩饰什么，方才那瞬间的失神绝非错觉。
这个总是把情绪藏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在母亲的画作前，终究卸下了几分坚硬的铠甲。
“沈女士的画里总带着股暖意。”周老先生感慨道：“就像这《童年》，明明画的是深秋，却让人想起晒过太阳的棉被。”
陆亭岸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滑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她以前总说，画画是为了留住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无论多黑的夜，总会有星星或者灯亮着。”
林晚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想起阶梯教室里看到的他的锁屏壁纸，漆黑的夜空中孤悬的那颗星；想起他扔给自己的那把伞，伞柄内侧刻着的“沈”字。
原来那些看似无意义的细节，都藏着这样的渊源。
“可惜啊……”周老先生叹了口气，拐杖笃笃地敲了敲地面：“天妒英才。我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办画展，也是这样的秋天，她笑起来眼睛像弯月。”
陆亭岸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喉结滚动却没说话。
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眉宇间的阴郁。
“周爷爷，我们去看那边的水彩画吧？”林晚星轻声开口，想打破这过于沉重的氛围。
她实在不习惯这样脆弱的陆亭岸，比他冷着脸时更让人无措。
周老先生了然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也好，那边有几幅你爷爷年轻时临摹的作品。”
两人转身离开时，林晚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陆亭岸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微微侧过身，晨光恰好落在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掠过眼睑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坠落在黑色的毛衣上，快得像错觉。
走到展厅拐角，周老先生忽然停下脚步，拐杖指向刚才的方向：“你认识那孩子是吧？”
“啊？嗯，是的，他是我财大的同学。”林晚星强制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
“那孩子看着冷，心里头揣着团火呢。”周老先生没来由的感慨了一句。
林晚星没接话，指尖却烫得厉害。
刚才陆亭岸看画时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展厅尽头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几个穿着西装的人簇拥着美术馆馆长走过，谈论着下个月的特展。
林晚星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展架。
“小心。”
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白檀香气瞬间包裹了她。林晚星惊得回头，撞进陆亭岸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却依旧带着未散的沉郁。
扶着她的手指骨节分明，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她像被火燎了一样缩回手。
“谢谢。”她低下头，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
陆亭岸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帆布包侧面挂着的钥匙扣上——那是个用蓝绳编的星星，是海大纪念品店买的。
陆亭岸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眸色沉沉。
刚才在《童年》前失态的样子被她撞见，心脏到现在还在突突地跳。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和记忆里那个递给他糖的小女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再见。”林晚星走到展厅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声音细若蚊蚋。
陆亭岸的目光与她相撞，这一次没有躲闪。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星星落在海面的时候，会变成会发光的浪花。
“再见。”他听到自己说，声音竟有些发哑。
林晚星转身跑了出去，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快的声响，像在逃离一场盛大的梦。
周老先生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又看了看陆亭岸，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展厅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星夜归航》里的那盏渔灯，在画布上静静地亮着。
陆亭岸走回《童年》素描前，指尖轻轻拂过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画里的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手里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美术馆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
林晚星跟着周老先生上车，回头望时，恰好看到陆亭岸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黑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挺拔。
他似乎也在看她，风吹起他的衣角，像振翅欲飞的鸟。
“那孩子，”周老先生忽然开口：“跟他母亲一样，嘴笨，心热。”
林晚星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摸着帆布包里的速写本。
刚才在展厅里，她偷偷画了张《星夜归航》的速写，画到渔船的孤灯时，鬼使神差地多画了一颗星星。
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倒退，金城的秋日暖阳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速写本的封面上。
那只慵懒的猫咪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星型印记。
林晚星看着速写本上的星星，忽然觉得，金城的秋天，挺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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