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来点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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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点奇怪，但妖精其实也会做梦。
我不常做梦，许是没什么惦念的事物，也没有执着着要实现的愿望。从前哪怕是入梦，梦见的也只是从前记忆里的山林，春去秋来，波澜不惊。直到我离开之后的很多年，记忆里的场景逐渐远去，才偶尔的梦到别的东西。
梦中西木子照样穿得琳琅满目，烹茶煮酒，烟雨朦胧，身上的衣着首饰不知合时换成更精致的一套，走向前的动作间，珠玉碰撞当啷响，我熟练地坐在对面，不禁抱怨道，“怎么回回都是在梦里见了你？”
“或许是因为，“西木子的面孔在烟雾的另一面，显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每次今朝都在想念我吧。”
“是吗？”
他似是而非的说,”你说，是你在梦中看见了我，还是其实是你入我梦来？”
梦的边界逐渐模糊，坠入无条理的混乱。
上一秒，是积年累月留长的头发被西木子梳理着，我漫不经心的同他讲这头发太长，打理起来麻烦，不如剪短的好。他没作回应，只是将长发编织成新的繁琐样式，末了，他看向镜中我和他的身影，遗憾道，这么漂亮，剪了倒可惜。
下一秒镜面又变幻成水面涟漪，焰火般的鱼尾从指尖划过，我捻着水珠，轻唤一声，西木子偏头看来，被我突如其来的水滴弹在面上，偶有几滴从眼下滑落，倒像是有泪落下。
我明知故问：“何苦舍泪？”
他轻笑应和：“遭了冤家戏弄，仙子可要为我一主公道啊。”
“倘若我不肯呢？”
“唉，那便只能由得那位冤家日日作乱，扰的我永无宁日了。”
梦境的光幕打在脸上，我静静地看着一切，恍如隔世，下一步就落入梦的深渊，我挣脱，随即苏醒。
睁开眼对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澄澈的，干净的，透亮的颜色，既像天空又如同水波，在真实与虚伪并存的世界里难以扭曲的颜色。注视着这双眼睛，原本嘈杂的心一瞬间就变得安定。
是清凝啊，我想。
这是我们同行后的第二个月。
“你做噩梦了吗？”她凑近，关切地问。
“没事。”我眨了眨眼，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就是刚好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是和你师父有关的事情吗？”清凝下意识问出口，但又补充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
”嗯？”我疑惑了片刻，随即了然，“是老君告诉过你的吧，这不是什么不能讲的事情，但严格来讲，他现在不能算是我师父啦——现在我已经逐师出门了。”
原因嘛……我轻巧地转过话题，问：“我现下好饿，有什么可以吃的没有？”
因为现在所处的城镇富庶，清凝报出了几个地址选项，我严肃思考了片刻，发现果然是富贵日子使人堕落，最终我们一拍即合，选择去附近最大的酒楼。
习惯使然，出门前，我重新换了一套衣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久违的编了个复杂的发型，清凝见状，惊喜道：“今天这一套好看！”
“谢谢呀。”我大大方方地接下夸赞，转了一圈，“得到你这夸赞，也不枉费我精心搭配这一遭。”
“但是，”她目光落在耳侧，”为什么这个耳饰只带这一只呢？”
“不好看吗。”我侧过头，流苏坠子轻轻晃荡。
“不，很漂亮。”
“那太好了。”我笑眯眯道，拿出备好的另一只耳饰，“因为想要把另一只留给清凝，我可是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清凝愿意和分享我同一对耳饰吗？”
清凝略感意外，随即欣然接过：“自然愿意。”
我们出门往酒楼去，堂内人声鼎沸，便径直上了楼，找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
待到酒足饭饱，我撑着头，好奇问道：“你就这么贸然地和我同行了，老君没和你说要小心我这类人的话吗？”
“师父没说过这样的话。”她摇摇头，"我相信、你没有恶意。再说，如果想要伤害我，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你都可以直接动手。"
“万一我之前只是恰巧心情好呢？”我向她举例，“也不是没有喜怒无常的妖精，上一秒救人，下一秒就把人开膛破肚这样的，没准我就是这样的类型，只是之前杀人能藏得比较好而已。”
她笑起来：”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伤害我啊。之前两次碰面，你都朝我笑了不是吗，说我天真也没关系，第一次我就在想，怎么会有在这种场合还正大光明走神的家伙。”
她说的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叫潘靖的妖精来刺杀的那一次事件。因为不是主要人物，我便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发呆，察觉到有人在好奇的目光，我看过去，发现是个有着一双漂亮蓝眼睛的孩子，好像是跟老君一起过来的，我觉得有趣—──主要人员都在屏气凝神，而我们隔着距离对望，我感受到她的心，像有月光洒落的海洋，无风无浪，一眼看过去只有最纯粹的好奇，于是我朝她眨眨眼，露出微笑。
后来听说这孩子叫清凝，是老君新收的弟子。我一瞬间甚至给看不顺眼老君又增加了一个理由：谁叫他早早的横刀夺爱，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她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呢?
这一点小郁闷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我很快再次见到了她。怀璧其罪，我站在高处，看着她乐此不疲的救助小村落里的伤患，想到了这个词。终于，在附近藏匿的山匪将要蠢蠢欲动的时候，我才懒洋洋地开口：”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哦。”
纵身跃下的瞬间，所有暗处要动手的人应声倒下，我自然地朝她打招呼：“第二次见面了，想要对你下手的家伙不少，来认识一下吧，我叫今朝。”
“清凝。”她了然的看了眼四周，“你知道我能发现这些人的存在吧。”
“当然。”我把手指放在唇边，“但还是有很多别的眼神一直在盯着你嘛，你没发现吗。虽然老君应该给了你不少东西，但你要不要考虑加一点保障——毕竟你现在可是一块行走的香饽饽。”
”你想说什么？”
“你的旅程带我一个吧，我想会很有意思。”我笑眯眯地说道。”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一路变得无聊的。”
这便是我们同行的伊始。
回到现在，我看着她，歪了歪头，继续问道：”清凝是因为喜欢师父才选择出来游历的吗？”
她微怔，”唉？”
反应过来，她索性承认：“怎么看出来的，很明显吗？”
"谁叫我是心灵系呢。”我解释道，又问：“所以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今朝是心灵系也不清楚吗？”
“之前通过别人感受过这种情感，但我天生情感淡薄，理解情感只能借助他人，就算看了，也好像隔雾看花，体会不真切。”我说，”而且每个人对情感的理解的大不相同，清凝理解的喜欢是什么呢？”
清凝沉吟片刻，轻声道：“大概是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会一直淅淅沥沥的下雨，但天空又出了太阳。”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茫然。
“……有时候感觉很坏的好事。”
“好吧。”我说，“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来喜欢我。”
清凝笑起来：“我现在就很喜欢你呀。”
“不一样的。”我歪了歪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要刚刚清凝说的那样的喜欢——我想要清凝想到我的时候，心里也会有阳光的雨撒下。如果喜欢是一件好事，那清凝为什么不来喜欢我嘛。”
“可是我的喜欢是很珍贵的事情，是现在还没放弃就不能再给予的机会。”她望着我，“所以在这之前，我不能给予同样的喜欢给今朝。”
“那现在给我的喜欢也是特殊的吗。”
“是呀。”
“好吧。”我有点遗憾，但还是决定接受，“那说好了，你下次要先喜欢我哦。”
既然说了要保护清凝，那就要尽职尽责。
不怀好意凑上来的人如影随形，该说不愧是治愈系吗？不过一路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每到一个地方，我熟练的带着她尝遍美食，赏玩游乐，时间久了，清凝忍不住好奇问：“这些地方，你似乎都熟门熟路？”
“也不全是。”我说，”之前西木子——我前师父总是喜欢带着我到处游山玩水，每到一个地方享受一下当地，后来我独自游历，这习惯就保留下来，之前他带我去的，在加上我自己探索的，自然算得上比较熟悉。”
“今朝去过很多地方吗？”
”嗯……”我想了想，“也不能算很多，我也只是在之前的诸国之间走动，如果往南走，能够看到辽阔的海，海的尽头会有别的土地，都是我未曾涉足的。”
此刻华灯初上，人流如织，月光静谧地洒下。
”清凝，有机会去看看吧。”我朝她笑道，“一起去看看海的尽头。”
清凝怔怔看着我，静默片刻，终于把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说出来:“今朝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不管是之前保护我，还是现在的邀请，都是为什么呢。”
“让你感觉到困惑了吗，抱歉，我的错。”我歪着头想了想，”若定要寻个缘由，那便是我很喜欢清凝吧。虽说喜欢对我来说仍然是很遥远的一种体验。清凝还记得我说离开师父的原因吗，我也是因为喜欢才离开的——不过这件事情和西木子没有太大关系，喜欢是对我来说太危险的情绪，如果我之前的一切体验都是来自他，那么我的喜欢到底是出于习惯，还是本心呢？所以我得放弃他，我想要看看如果离开了他，靠我自己究竟能走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喜欢上别人。”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看见清凝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告诉我——我想要和这个人建立联系。”
”我想要清凝再次走在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时能够想起我，想起我们的约定，我想对清凝产生意义。自始至终，我所作所为，皆源于本心——这样的解释，清凝可以接受吗？”
她像是被我一连串的话打得措不及防，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片刻后，在我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她猛然牵起我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海！”
*
然而，天有不定风云。
之前清凝每至一处，便把各地的贪官污吏的名字记下，寻机递送出去，此番我们恰遇无限，一番交谈，确认能够传送到位，我们很快分道扬镳。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之前我就感觉，始终有一道视线窥视这里，或是说窥视清凝，像是猎手注视猎物，贪婪、冰冷、不加掩饰。
濒死的预感在这一刻警铃大作。
几乎是暗处的那人杀意乍现的同一瞬，我所有的意念皆如利剑离弦，直贯其心，他杀死我或许只需要一瞬间，而我完成欺骗也只需要一瞬间。
在之前，我很少真正杀死过谁，因为唯有真正接触过死，方能将这感受尽数馈赠。
既然他决意夺我性命，我便将这“死”的体悟，原原本本的赠予他！
至狡至诈者，可窃神明之生。
哪怕实力悬殊，周身骨骼如同被寸寸碾碎，剧痛撕扯着每一分神识，唯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把那人死死摁入尘土。
——我想让他死。
“够了！停下！”眼角瞥见的蓝色身影疾驰而来，应该是老君，好像还另有一人，但我已无暇他顾。
我听见被我下意识推远的清凝好像在急切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竭力看向她，努力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抱歉……好像没办法和你去看海了。”
最后的气力散尽，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来点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