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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莱安和凯尔 ...


  •   夜风灌进窗缝,莱安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

      他大口喘气,心脏狂跳,脑海里只剩一片刺眼的白光和几句模糊的呼喊,刚想回应,画面就散了,只留满心空茫的恐惧,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记不起来。

      他摸出枕头下的生锈齿轮,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稍定心神。

      手背上的圣光印记烫得厉害,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游窜。

      月光下,他的金发蓝眼格外醒目——这副容貌让他从小被排挤,铁匠师傅总说“一看就有贵族血统”,无论在平民贵族哪一方都很难被接纳,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像个异类。

      宿舍门被风吹得轻响,莱安缩进被子。

      隔壁的芬恩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

      他再无睡意,每次做这种梦都要失眠到天亮,第二天准会在墨尔菲斯的课上打瞌睡,被敲着讲台骂“不如去喂熔岩蜥蜴”。

      教师宿舍楼里,墨尔菲斯盯着水晶球中跳动的光点,眉头紧锁。

      水晶球映着莱安宿舍的方位,一团不稳定的能量正忽明忽暗,像失控的星火。
      这种波动每月都来几次,总在深夜,精准对应着那个金发小鬼失眠的日子。

      “又是这样。”

      从莱安入学起,这股能量就没安分过,既非圣光也非暗影,带着破碎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频率,每次出现都会让周围圣光躁动,连他腕骨的域印都微微发烫。

      他起初以为是莱安圣光亲和度过高,这小鬼对圣光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像块天生的吸光石,却偏偏空有天赋不会控制,难怪总被反噬。

      “可这频率太奇怪了。”
      墨尔菲斯指尖划过水晶球,看着波动渐平,眼底满是疑惑。
      不像自然失控,反倒像被压制的记忆在冲撞?
      他活了近千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能量反应。

      桌上的安神药剂泛着微光。

      他想起前几次悄悄给莱安下安眠咒的事——那些能让红龙睡三天的咒语,到了莱安那里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莱安蒙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脑海断续闪过画面:开满白花的树,扎羊角辫的女孩,还有个模糊的老妇人。

      这些画面温暖又陌生,让他心口发闷,却记不清完整场景。

      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一个名字,一种味道,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每次做梦后,他都会下意识摸向齿轮,仿佛这生锈的金属能抓住溜走的记忆。

      “小……安?”这名字在舌尖打转,带着茉莉花香的甜味,却被一阵白光刺痛打断。
      莱安捂住头,手背上的印记又烫起来,和梦里吞噬一切的白光重叠,吓得他攥紧齿轮。

      他怕光,深入骨髓地怕。

      铁匠师傅说“火要控温,光要适度”,可他的恐惧远超普通阴影。

      他总觉得在一片白光里失去过重要的人,却记不清是谁,怎么失去的,像被浓雾遮了路。

      所以他疯了一样研究“圣光约束器”,哪怕被骂自讨苦吃的“蠢货”,哪怕炸了实验室被通报,也想做出能“锁光”的装置。

      这执念像刻在灵魂里的使命,驱使他在失败中爬起。

      “咔嗒。”

      窗边,一只猫头鹰啄了啄玻璃。

      他打开窗子,从猫头鹰身上取下一瓶绑着纸条的试剂。
      一如既往地没署名。

      猫头鹰扑朔着翅膀飞走了。

      他打开木塞,倒了一滴在手心,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像小溪流过发烫的神经。

      手背上的印记平息了躁动,脑海里的恐惧也退去,只剩下平静。

      莱安的梦里,毁灭性的白光变成了铁匠铺的炉火,墨尔菲斯敲他脑袋的冷哼,还有白天训练场的场景——凯尔皇子练剑时不经意回头,银灰头发在阳光下发亮,冰蓝色的眼睛与他相撞,闪过一丝相似的迷茫。

      这对互不知情的兄弟,依旧不知彼此存在,却受血脉牵引互相吸引。
      而总嫌弃莱安“麻烦”的魔王教授,还在为那股能量波动头疼,没意识到自己早已把这金发小鬼的睡眠,悄悄放进了“处理清单”。

      月光落在莱安手背上的印记上,像无声的守护咒。
      齿轮在枕头下安静躺着,记录被遗忘的前世。

      凯尔站在神殿外,银灰色的发丝微微颤动。

      他想起母亲藏在紫檀木首饰盒底层的那张画像——照片上的小男孩有着阿卡迪乌斯皇室标志性的灿烂金发和明亮蓝眼,穿着绣金纹的小王子礼服,神气地举着木剑,那是八岁的自己。

      “殿下,主教大人已在圣厅等候。”

      侍从的提醒拉回思绪。

      凯尔收回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领口的月光石别针——这是最后一次见母亲时母亲留给他的,“记住你是阿卡迪乌斯的孩子”,她苍白的手指拂过他当时尚未完全褪色的金发,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时他还能每月去高塔探望母亲。

      高塔设置了特殊符文,除了圣殿高层,没人能随意出入。

      那时,只要他表现优异,总能破格获得见母亲的奖励。

      说来也不难,就是装个乖巧顺从的样子。

      静室里弥漫着温润香气,母亲坐在窗边教他辨认草药,阳光透过她的指尖,折射出淡淡的光晕——那是洛林家族的亲和的光。

      变故发生在他十岁生日后,神殿送来第一批“圣光滋养剂”,说能强化阿卡迪乌斯皇室血脉。

      喝下药水的第三个月,他的金发开始褪色,从发根处渗出银灰,蓝眼也渐渐蒙上一层灰调,母亲抱着他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被“请”进了更偏僻难寻的孤岛静室。

      父亲是个无神智的傀儡,无人能给予他庇护,所谓的“滋养剂”是神殿另类的控制手段。

      阿卡迪乌斯嫡系子女天生金发蓝眼,这是血脉纯净的铁证,而神殿需要一个“受圣光洗礼”的皇子——银灰色头发能被解读为“圣光浸润的神选证明”,便于他们对外宣称皇室血脉与圣光的“特殊联结”。

      至于母亲,因为她的家族能力能暂时稳住他被药水扰乱的血脉,才被强行留在静室,成了维持他“特殊体质”的“活药引”。

      塔顶的神像悲悯,塔内孕育着邪恶。

      凯尔攥紧别针,冰凉的石头硌着手心——他必须演好这个“被圣光选中”的阿卡迪乌斯皇子,才能让母亲在静室里少受些苦。

      “凯尔殿下今日依旧风采照人。”

      主教虚伪地恭维。

      烛光摇曳中,贵族们的目光落在凯尔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维克多主任站在主教身侧,视线扫过他的银灰色头发,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这正是神殿想要的“圣光改造成功”的模样,一个脱离了阿卡迪乌斯原始血脉、被圣光“净化”的皇子。

      凯尔微微欠身,露出标准的贵族式微笑:“能为神殿效力,是阿卡迪乌斯皇室的荣幸。”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完美”:银灰色头发被精心打理,缀着细碎的水晶发饰,举止优雅,对圣光有着狂热的追求,完全符合他们对“皇室与圣光联结者”的期待。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副假面下的代价。

      为了掩盖血脉异常,他从小被迫饮用各种“圣光调和剂”,药水灼烧喉咙的痛感至今难忘;为了让神殿放松警惕,他故意在剑术课上放水,在魔法理论课上对圣光典籍表现出狂热,甚至在宴会上故意刁难那些被神殿视为“异类”的学者。

      “此次圣光选拔,殿下可是众望所归。”

      主教轻抚权杖上的晶石,“那瓶‘圣辉药剂’已准备妥当,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足以彰显殿下与圣光的契合度。”

      凯尔的心脏猛地一缩。

      高纯度圣光药剂是强行改造身体的催化剂,会撕裂经脉、冲刷灵魂,把人变成只懂服从的傀儡。

      失败者要么魔力尽废,要么被圣光活活烧死——而阿卡迪乌斯皇室血脉天生对光能量敏感,换一个说法,就是有极强的耐药性。

      他的血脉优势,此刻却成了最危险的弱点。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接过那杯药剂,一饮而下。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莱安那副倔强又格格不入的样子,凯尔的心脏竟抽痛了一下——那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未被玷污的自己。

      图书馆那次偶然相遇,他难得的放松下来做回了自己。

      真羡慕他啊。

      教徒围了上来,手持法杖,嘴里念着咒语。

      凯尔意识模糊,倒在了泛起白光的法阵上。

      漫长的黑暗降临。

      祝你好梦,莱安。

      王城高墙外,迷瘴森林总在深夜苏醒。
      莱安避开巡逻的卫兵,猫着腰钻进藤蔓缠绕的缺口,背包里的玻璃管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最近总偷偷溜到这片“禁忌之地”刷魔物练手,顺便收集实验材料。

      湖边的水蜗牛正趴在石头上吐粘液,淡绿色的荧光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莱安刚掏出玻璃管,就听见身后传来异响。

      他握紧腰间的短剑,转身却看见凯尔站在湖边,银灰色的头发被夜露打湿,手里捏着个空的药剂瓶,正烦躁地往湖里扔。

      “殿下?”莱安愣住了。

      凯尔的脸色比月色还阴郁,心情十分不美妙,眼底带着未散的戾气,显然刚喝完圣殿的“滋养剂”。

      凯尔抬眼瞥他,声音冷得像冰:“你来这儿送死?”

      “收集材料,顺便练剑。”

      莱安指了指湖边几只被剑气劈中的魔兔尸体,“你的脸色很差。”

      凯尔终于转过身,眼里都是红血丝:“不关你的事。”

      他本想离开,却瞥见莱安抓剑的手,眉头皱了起来,“握剑姿势错了,难怪砍不准。”

      莱安没想到他会搭话,下意识站直身体:“教授说要借力,可我总找不到巧劲。”

      凯尔沉默片刻,捡起根树枝扔给他:“用树枝练。手腕放松,剑尖对准湖面的涟漪。”

      他走到莱安身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圣殿的剑术讲究‘力透剑尖’,但你的力量不够,得学‘以柔克刚’——就像你用装置禁锢能量那样。”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莱安的皮肤,印记有些发烫。

      “刺向那朵睡莲。”

      莱安按他说的放松手腕,树枝划过弧线,精准地刺穿了漂浮的花瓣。

      “这才对。”

      凯尔松开手,后退半步,“你的问题在于总想用装置辅助,其实身体的本能更可靠。”

      他拔出自己的圣光剑,剑尖在湖面挑起一串水珠,“再试一次,用刚才的感觉砍断那根芦苇。”

      莱安深吸一口气,回想着手腕的发力点,短剑挥出,魔力流动果然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芦苇应声而断,他兴奋地回头,却看见凯尔望着湖面出神,神色复杂。

      莱安看着他,突然想起白天在学院,凯尔被簇拥着走过,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而此刻,这个浑身带刺的皇子,却在教他剑术。

      “为什么帮我?”莱安忍不住问。

      凯尔的动作顿住了:“你太弱,会拖学院后腿。”

      莱安从背包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是芬恩新配的安神药剂:“这个能助眠,芬恩说加了月光草。”

      凯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指尖碰到陶罐时微微一颤。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在湖边练习。莱安渐渐找到诀窍,凯尔偶尔指点几句,剑光在月光下交织出细碎的光网。远处传来魔物的嚎叫,莱安下意识展开能量屏障,凯尔却已经用圣光劈开了扑来的暗影蝙蝠。

      “反应太慢。”凯尔收剑回鞘,语气依旧冷淡,眼神却柔和了些,“你的屏障符文缺了个缓冲阵,下次加上魔物骨粉试试。”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森林里传来卫兵换岗的脚步声。

      凯尔整理了一下衣襟,银灰色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我该回去了。”

      “凯尔。”

      莱安突然叫住他,“你为什么在学院对我那么冷淡?又为什么……在这里教我剑术?”他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凯尔转过身,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苦笑,像冰面裂开了细纹。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摇摇头:“有些事,你不该知道。”

      他看了眼莱安手里的剑,“每月月圆之夜,来这里。”

      “你会来?”莱安眼睛一亮。

      凯尔没回答,只是转身快步走进森林深处,银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从那天起,学院里的莱安和凯尔依旧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凯尔在贵族圈子里谈笑风生,莱安则埋首于实验室和训练场,偶尔在走廊遇见,也只是匆匆点头示意。

      但每月月圆之夜,魔物森林的湖边总会出现两个身影。

      凯尔会带来圣殿的剑术图谱,指出莱安的破绽;莱安则分享新做的能量药剂,帮凯尔缓解药剂带来的灼痛感。

      湖边的柳树渐渐枝繁叶茂,莱安的剑术越来越熟练,凯尔脖颈处的光纹也在月光草药剂的调理下淡了许多。

      芬恩偶尔会问莱安:“你最近剑术进步好快,是不是偷偷请了老师?”莱安只是笑了笑,摸了摸领口的齿轮吊坠——那是他和凯尔的秘密。

      王城的高墙依旧冰冷,学院的竞争依旧激烈,但对莱安和凯尔来说,魔物森林的湖边有了一片只属于他们的角落。

      ——————关于齿轮吊坠

      莱安蹲在炼金实验室调试装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领口——那里挂着个小巧的黄铜齿轮,链条穿过衣料贴在皮肤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莫名安心。

      这是他穿越后在孤儿院外的铁匠铺“捡”到的,老铁匠说这齿轮“能挡挡不该看的目光”,当时他只当是玩笑,直到发现学院里总有人叫错他的名字,甚至对着他问“你是不是那个金发新生”,才后知后觉这齿轮的古怪。

      “莱安!发什么呆呢?”芬恩的褐发从他肩头探过来,手里举着新熬的月光草药剂。
      莱安摸着齿轮抬头,刚好对上芬恩疑惑的眼神:“说真的,你这张脸明明很显眼,怎么总有人记不清?上次维克多主任都把你认成厨房的学徒了。”

      齿轮轻轻震动了一下,莱安笑了笑没解释。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遇到神殿祭司或贵族子弟时,齿轮都会发烫,而那些人的目光总会变得有些涣散,仿佛他的脸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或许就是老铁匠说的“挡目光”——模糊存在感,刚好能藏住他这个血统未知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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