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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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下了雨，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明明是夏日，却阴沉得令人发冷。
一个黑发的少年来到一栋老旧的单元楼前，推开生锈的铁门。
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好似在诉说着它的残破。
这里是2146年的地球。
八十多年前，随着第一艘宇宙飞船在南美洲降落，人类宁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外星入侵者——或者以更为人知的名字来说，虫族——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迅速地占领了地球85％的土地。
它们有着人类闻所未闻的科技，以及极强的身体机能、自愈能力、繁殖能力和平均两百年的寿命，面对它们，人类就好似微小的蝼蚁。
然而，在物种存亡关头，人类竟爆发出了极强的生命力。幸存者们从地球的各个角落汇集而来，与当地同胞一起，誓死守住了亚洲东部这一片最后的栖居地。
在经历了长达五十年的拉锯战后，2113年，人类与虫族达成暂时休战协议，代价是人类必须对内实行科技封锁，使科技退回一百年前的水平，并且允许虫族大使馆在人类领地驻扎。
这对人类来说，无异于自废双臂。
但他们也再经不起更多的战争了。
此后的四十余年里，人类度过了一段美好的、被圈养般的和平时光。
战时政府被“鸽派”的人逐渐取代，他们对民间的尖端科技进行大规模封禁，同时建立起高度的中央集权和武力统治，对待虫族却是伏低做小，放任虫族在人类领地为非作歹、烧杀抢掠。
一座腐朽的“人类帝国”冉冉升起，而名为“人类”的某种灵魂却慢慢落下帷幕。
直到，那场瘟疫的爆发。
·
少年捧着一束鲜花，脚步轻快，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在走廊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印迹。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作为居民区，这里安静得有点诡异。
但少年像是察觉不到这些异状一样。他今天心情很好。
从模糊的记忆中搜寻到了曾经的家，他轻轻地敲了敲破旧的房门："爷爷，我来看你啦。"
没有人回应他。少年从门口的花盆中摸出钥匙开了门，花盆里的植物已经枯死了。
窄窄的房门内，一个形如枯木的老人坐在摇椅上，正在看电视新闻。
新闻中通缉犯的脸正好跟少年的脸对上。
“屿，一级通缉犯，极度危险……人类与虫族混血体……请广大市民发现后立即拨打帝军电话……人类政府永远与你们同在……”
电视机画面中的屿微微笑着，看上去很开朗。他其实长着一张清秀无害的脸，眼睛里有着与这个时代不符的清纯。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制造虫疫，害死无数的人。
在电视机的幽幽荧光映照下，屿黑色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蓝色。
“截至今日，虫疫已造成至少两亿八千万人死亡，将近帝国人口的四分之一……专家提醒……”
少年沉默着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缓步走到老人面前，单膝跪下，使自己的眼睛与老人的齐平，脸上扬起笑意：“爷爷，你想我了吗？”
老人蠕动着嘴唇，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语气词。他实在太老了，早已不记得眼前这个少年是谁。
屿已经习惯了老人的状态，他自顾自地与老人聊起天来：“爷爷，我过得很好……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他们都很友善……刚才去看霖了，她说最近太忙，等她有空一定来看您……”
听到孙女的名字，老人仍然没有反应。屿不免有点失落，但还是很开心地讲着路上的见闻。眼前的老人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现在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听自己讲话的人了。
“爷爷，你要吃点苹果吗？”屿看了看茶几上的果盘，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轻巧地站起来：“我去厨房给您削一个。”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防腐剂和腐败蔬菜的气味扑面而来。
屿察觉到了什么，他以人类难以做到的反应速度转身，下一秒——
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脸在厨房窗户上爆开！
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伴随着连续的枪响。屿后背的衣服瞬间撕裂，无数根深蓝色的硬质触手从他血肉中破出，将他包裹保护起来。子弹射在坚硬的触手上被反弹，嵌入厨房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上。
枪声结束的短暂间隙，屿立刻反击，触手如长鞭般向敌人挥去，速度快到划出破空声！
这些触手的力量非同一般，它们可以轻易贯穿人类甚至部分虫族的身体。此时，它们却受到了与自身力量相差无几的阻力！
敌人墨绿色的触手和屿的触手互相攻击，如冷兵器般兵刃相接，战斗趋于白热化时，狭小的厨房无法承受这样猛烈的对决，墙壁扑簌簌地塌了一半。
一片烟尘中两人不得不停了手，离开厨房，屿终于看清了敌人的脸。
那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金发碧眼，脸庞英俊硬气，神情冷漠肃杀，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屿，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
屿打量着他的装束，看到他手里的冲锋枪，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军方的人？”
对面的人——司空——将枪插回背带里，不置可否。
“不像。军方不会只派你一个来对付我。”屿歪了歪头，“你是退伍军人？还是叛逃军人？”
听到后者时，司空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屿心里便有了底。
他整个人放松地靠在自己的触手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查到你一份早年的记录，与一个叫‘霖’的女人有联系。顺着这条线索，发现你每个月都会来看望她的爷爷，于是在这里蹲守，没想到还真截到了你。” 司空终于冷冷地开了金口。
“居然栽在这个地方。”屿轻笑一声，“怪不得我进了这栋楼就感觉不对劲。刚才那个‘爷爷’是什么？”
“全息投影。我在他生前采集了他的信息，对于模仿一个痴呆的老人已经够用。”
“军方的技术就是先进。”屿垂下眼睛摆弄自己的手指，“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一周前。”
“……谢谢你照顾他。”屿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语气却很真诚。
司空嘲讽地笑了一声：“他是因虫疫死的，作为始作俑者，屿，你有何感想？”
屿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爷爷死了我当然很伤心，但这不是疫病，这是进化。我看到你的触手了，你是‘新人类’吧？有进化就会有淘汰，爷爷是被淘汰的那一批，而你是得到进化的那一批。你看看你现在的力量，你不觉得人类付出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没能说完，因为司空瞳孔骤缩，墨绿色的触手狠狠的刺向了他！
“你怎么敢——！！”司空的怒吼穿透层层触手的阻碍，震得屿耳膜生疼。愤怒状态下的司空比刚才甚至更强，一阵阵猛烈的攻击使屿不得不集中全部注意力来抵挡。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的身上都多了许多伤口。司空的伤口愈合得更快，这一认识让屿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就这一晃神的空当，司空的触手贯穿了屿的身体。
屿咳出一大股深蓝色的血。司空抽出匕首，发疯般地捅他，蓝色的血溅得到处都是，刀上的毒素使他的身体麻痹，动弹不得。
“我妻子死了！我六岁的女儿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就为了你那所谓的‘进化’，要让无辜的人横死吗？！”
他粗重地喘着气，胸腔因愤怒而大幅起伏，狠狠地掐住屿的脖子。
屿呼吸困难，如梦呓般轻声说：“我很抱歉。”
然而他忽地笑了。
一开始只是无声地笑，后来笑容越来越大，被掐住的喉咙发出喘不上气的“咯咯”的笑声，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司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感到一阵恶寒。他狠狠地揪住屿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墙上一撞！蓝色的血顺着屿苍白的脸往下流，但屿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兴奋地望向司空青筋爆起的手臂，喃喃自语。
“太美妙了……多么强大……果然，一切都是值得的……”
蓝色的血在他苍白的脸上晕开，形成一幅诡异又绮丽的画面。
司空第一次在他面前感觉到了恐惧。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能真正将眼前这个虚弱的少年与报道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联系起来。
他赶紧拿出事先准备的麻醉剂打入屿的脖颈，又用束缚带绑住他的手脚，最后将控制器扎入他的后背，禁锢住他的触手。
麻醉剂没能让他昏过去，只是让他无法动弹
屿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默默地看着司空做这一切。司空被他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屿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明明外表与人类无异，但那种盯着你的目光，不是来自人类，而是一种别的什么生物。
他忍着嫌恶，拽着屿的头发将他拖上了车。屿没有反抗，像个人偶娃娃般任由他摆布，看着司空将他绑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眼中透露出一股好奇。
“真奇怪，我以为你会杀我。”屿看着他操作车上的仪表盘，“这是要去哪？”
“S城，西区。我家在那里。”司空目不斜视，眼神狠厉，“我要你救我女儿。”
“……我救不了她。”
“不可能。你是虫疫的制造者，怎么可能没有办法救她？”司空急躁地反驳。
想起女儿，他不免一阵心痛。小梅她才六岁。
那天天气很好，她和母亲特蕾莎在小溪边野餐，司空下了班，远远地看着她们的身影，不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然后，晴朗的天空被一群黑压压的东西遮蔽了。
司空曾做过狙击手，视力极佳的他看出那是密密麻麻的飞虫，每只只有米粒大小，黑色的身体泛着蓝荧荧的光。司空急忙向母女俩跑去，可是虫子的速度更快。一只虫子用尖利的口器刺穿了他后背上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中，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跪倒在地。
远处的妻女发出了尖叫。司空艰难地朝她们移动，可那虫子不知释放了什么化学物质，他晕了过去。
高烧令他昏厥了整整两天。在草地上醒来后，他第一时间去查看她们的状态，以至于一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
特蕾莎死了。她的尸体呈现出一种异常干瘪的状态，被体内的虫子吸干了养分。司空握着她枯瘦的手，从愣怔恍惚，到痛哭流涕。
但他还不能倒下。小梅仍处在非常危险的高烧中，司空努力将她推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又晕了过去。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女儿好起来。医生说这种疫病的来源不明，没有特效药，除非将体内的虫子取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虫子已经深入小梅的内脏，以平民能接触到的医疗技术根本无能为力。
看着女儿躺在病床上烧红的脸，还有无意识地捏着他衣摆的手，司空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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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该死的虫子从小梅体内取出来，以不伤害她的方式。”司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我做得到，而且不伤天害理就行。”
屿沉默了很久，久到司空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以不伤害你女儿的方式取出虫子，这是你的诉求，你也会兑现你的承诺，对吧？”
“对。”
“好，我答应你。”
屿轻轻地说，垂下的眼睫隐藏了所有情绪。
车窗外，阴沉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路边荒草肆意生长，世界了无生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