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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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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智和联系了林渝的房东,得知他回了西安的老家,他要了地址连夜坐高铁赶去了西安,期间又辗转大巴来到了乡下。
到林渝村子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十二点,张智和看不清楚村子的模样,周围一片漆黑,除了偶尔两声的犬吠,村子安静得厉害。
张智和打着手电在村子里转悠,像是不远处的房子还亮着灯,他走到门口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低着头安静地摘花生。
张智和看见林渝的瞬间,心里提心吊胆的恐惧才落下。
林渝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下身穿了宽松的短裤,头发好像长了些,遮盖住了眉毛,低头无表情的模样显得有些许冷漠。
片刻后,林渝抬头对视上张智和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林渝愣了几秒,眼底冷淡隐忍的情绪动了动,眉眼弯弯想冲他笑,却又佯装在不经意之间将花生扔到框里。
“林渝。”张智和哽咽地唤他,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迈步进门时,林渝已经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林渝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低头摩挲着手不敢看张智和的眼睛。
张智和将他搂进怀里,他身上的寒气让林渝有些恍惚,尽管已经立秋,晚上穿短袖也不会冷到这种程度。
只见张智和浑身颤抖着,指尖冰冷地划过他的耳垂,仿佛冷风直刺进他瘦长的身体里。
“你是不是冷?”林渝问,不等张智和回答,他走到晾衣绳那儿将外套取下来披到张智和的身上。
张智和有了反应,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林渝的家里面。
“为什么不接电话?”张智和低声。
林渝叹了一口气:“手机被摔了,拿过去修了,一直用的备用机。”
“对不起,我妈……”张智和既愧疚又心疼,低头止不住地哽咽。
他来之前通过房东联系到了林渝学校的同事,听他说了白天张玲在学校胡闹的事情,因为自己对钱的一己私利连累林渝被张玲污蔑与造谣,特别是听到林渝受到牵连辞职后,他蹲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耳边开始反复地出现张超的话,“你能为他做什么事情?”
张超说的对,他为林渝做不了什么事情,他能给林渝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就连基本的安全感与保障都没有。
“那个钱找到了吗?”林渝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他抬头望向黑暗中的桂花树,想起学校里面的国槐,八月雨落,槐花落满一道道的青石路。
张智和满脸愧色,急于解释,道歉的话有些凌乱。
没等他说完,林渝便打断他,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之后摇摇头说:“没事,你不用解释的,学校那边我已经辞了,我想休息休息。”
张智和知道这只是林渝的安慰自己的借口,他心里的悲伤要比海洋还要深。
张智和划着一叶扁舟不知该如何抵达他的内心深处,他紧紧地搂过林渝,将他颤抖的身躯嵌进怀里。
张智和的身体些许回温后,林渝推开他,让困乏的张智和去洗澡,又拿了干净的衣服。
张智和洗完出来时林渝还在庭院里摘花生,他瘦弱的身影在昏黄的灯下缩成一团。
张智和走上前环上林渝的腰,林渝鼻尖萦绕着沐浴露的清香,他轻轻地推开,张智和有些许发愣,从见到林渝的第一面开始,他眼底的冷淡与防御仿佛又恢复如初。
片刻他笑了笑说,“这是领居奶奶家的花生,明天还要去地里拔,不然会落在地里面。”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张智和顺势坐下,拿过花生开始摘,林渝淡淡地没说什么,将花生摘下一个劲地往篮子里面扔。
“张智和。”林渝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沉沉地唤了一声,“我家和你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张智和一愣,忽然紧张起来,他握住林渝温热的双手,用佯装无事的眼睛看他。林渝盯了他半晌,突然别开脸笑出声,逗你的。
汹涌澎湃的情绪被眼底的冷漠与沉静所替代,林渝站起身往房间里走,同张智和说要换上睡衣去洗澡。
他打开花洒任由水落下,微热的温度有些灼伤他的皮肤,哗啦的水声与连云港的大雨相交错,张玲恨得要命的声音又在耳边盘旋。
黑暗里,林渝压在张智和的身上,不等张智和反应,林渝发狠地啃咬他的脖子与嘴唇,张智和吃痛擒着林渝的双手将他压在身下,这时林渝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将毫无防备的张智和推倒。
林渝吻得疯狂,落在他身上,像有一把把剑戳他血肉,他忽然有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虚无感,就像转眼间林渝就会化作一阵风飘走。
张智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在黝黑的夜中抚摸林渝热得发烫的脸庞,之后是一下又一下的身体撞击,从来没有这么痛这么真实的感觉。
翌日早晨,张智和醒来时林渝已经做好了饭,张智和看着盘子里煎的两面金黄的鸡蛋,还有旁边的色香味俱全的拌面有些诧异。
他一直知道林渝会做饭,但没想到他的厨艺这么好,他很难和眼前白静似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怎么做了这么多?吃面包也行的。”张智和看了看桌子上的面还有旁边的面包,想起昨天晚上折腾到快三点,他又起来这么早做早饭,张智和有些心疼地问。
林渝淡淡地走过来,塞进嘴里面包,催促他快些吃,要赶到地里面帮领居奶奶拔花生。
张智和余光往他身上瞥,林渝脖颈间都是昨晚暧昧的红色痕迹,“是不是昨晚力度大了些,弄疼了你?”
林渝一愣,脸红起来,像是硬着头皮赌气,“没有,快吃你的。”
说着,端起碗夹了一筷子面往张智和嘴里送,一边喂一边嘟囔,“真矫情,早上还非得吃面。”
“……”
夏天太阳升得快,两人赶到地里面时,大太阳已经老高,林渝放眼望去,地里面的花生领居奶奶已经拔得差不多,只有地头还剩了一点。
张智和心疼林渝,自告奋勇要去拔,让他坐在树荫下摘就好,林渝拗不过他,转身便看见奶奶骑着车过来。
奶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张智和身上,打量了他有一分钟,脸上露出诧异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渝收尽眼底,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出现张超的脸,初见他时,张超脸上复杂的表情同领居奶奶如出一辙。
“小渝,这个孩子是不是连云港人。”领居奶奶踌躇了片刻,将花生堆在一起,拍了拍凳子让林渝坐过来,林渝看了看不远处拔草的张智和,“对。”
“他爸爸是不是叫张超?”她追问道,语气不经意间有些迫切。
林渝一愣,“对,您认识他?”
她的目光落在张智和的身上,沉默了许久没说话,“和他爸长得还真是像。”奶奶低声问,语气里有几分探究之意。
林渝怔了半晌,刚想开口时,奶奶打断他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目光,强硬地劝导:“小渝让他走吧。”
林渝低下头挑起地下的土,将被压的叶子扒拉出来,“奶奶,我家……和他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一定确实是有过些什么,林渝看着领居奶奶闪躲的表情,开始无比地确定。
虽然说和张智和爸爸妈妈见的第一面过于尴尬,但是他不知道张超眼底的震惊和张玲对他的仇恨来自哪里,正常的反应不该如此,或许当时细想,一切都充满着诡异。
领居奶奶在林渝逼迫与祈求的目光中告诉他真相。
林渝呆坐在椅子上,白花花刺目的阳光迎面扑来,灼伤了他心底守护的最后一抹橙黄。
他仿佛看到了在昏黄的夕阳下,张超与林恒然牵手漫步在周围的山水之间,因为眼里都是彼此,也无暇顾及别人异样的目光。
突然车不知为何就袭来,之后是满地的血腥,张超的愧疚,张玲的忿恨,还有张智和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原来故事早在一开始就按下了结束键。
他很想像张玲问张智和一样,发了疯不服气地提出质疑,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为什么他的儿子会爱上他的儿子?
林渝麻木地站起来,浑浑噩噩地往家的方向去,明明是阳光四射的晴天,他浑身却如冰凌,那种感觉就像在冷冽的冬天里他弯腰跳进藏红薯的地窖。
林恒然有多爱张超?爱到为了他抛弃了爷爷,抛弃了妈妈,抛弃了尚未出生的他,妈妈甚至为了远离是非之地,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只有两岁的自己。
是不是孽做得太多了?是不是连神明都看不下去呢?林渝摇摇晃晃地苦笑,双手捂住搏动的心脏。
张智和拔完最后一更花生,支起身子捶了捶酸疼的腰,扭头一看发现林渝脚步沉重地向前迈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多次快要跌倒。
眼看林渝不远处是石头,张智和吓得不轻,立马朝他奔去,跑步的间隙余光瞥见领居奶奶,她低着头止不住地叹气。
张智和跌倒在林渝的怀里,他低头看见林渝脸上止不住的痛苦与绝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落下。
林渝涣散的目光聚集在张智和的脸上,他拼了命地挣扎去挣脱张智和。
张智和却像石头一样禁锢着他的双手,等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后,张智和抱起林渝往家的方向去。
林渝双手用力地勾住张智和的脖子,将头偏向一侧,脸埋进张智和的短袖里,薄荷洗衣液的味道直冲鼻尖。
到家后张智和放他下来,林渝紧闭着双唇,整个人痛不欲生地颤抖,直至情绪无法容忍,当着张智和的面放声大哭。
张智和跪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头沉重地抬不起来,最后缩在角落擦泪早已流尽的眼睛。
“你走吧。”林渝头抵着沙发,目光呆滞地望着陈旧破损的天花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与鲜血,枯萎掉身体的燥热。
张智和像是没听见一般,靠近林渝将他搂进怀里,林渝突然像疯了一样站起身冲着张智和撕心裂肺地狂吼:“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还有脸留在这里吗张智和?你凭什么留在这里?你要像你爸爸害我爸爸一样害我是吗?”
林渝颤抖着身子,目光如炬,眼神中全是对张智和的恨与狰狞,他站在风里,摇摇晃晃,夜晚的海浪打在小腿上,凉凉的还酸酸麻麻,片刻便像巨浪一般地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