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束秋的鱼》小禾儿_

7、第 7 章

　　他拿着书转身出办公室时看见张玲站在广场上，身旁围满了学校的中层领导。

　　张玲左右摇晃脑袋之际瞥见林渝站在班级门口的身影。

　　她勾起嘴角微微仰头冲他笑起来，明媚眼底的背后暗藏了深深的敌意与挑衅。

　　林渝浑身害怕地颤抖起来，两秒过后果然如他所料，张玲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喇叭，冲着人群开始说他是同性恋，勾引并□□他儿子，还偷走了他儿子的所有钱。

　　林渝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他听见人群学生的议论声，不堪入耳的嘲笑，还有张玲继续往下说的尖叫。

　　他在刺目的阳光下走下台阶，忽然觉得睁不开眼睛，他伸出手微微遮挡，在失去听觉的一瞬间，张玲冲过来的巴掌火辣辣地落到了脸上。

　　他看见张玲嘴巴上下的张合，恶狠狠地问:“张智和暑假跑车和民宿的钱去哪里了？”

　　林渝耳边的耳鸣声滋滋作响，在对视上张玲冷漠眼神的一刹那，他无比地肯定心中早已认定的答案。

　　并不是她不相信同性之间的爱情，是她从来没有如此真诚地爱过一个人，爱情也好，亲情也罢。

　　她恨的是他没错，是张超没错，是张智和更没错。

　　林渝无力地辩解，从来没有拿过张智和的一分钱，所有的费用他清算完后微信转给了张智和。

　　张智和不肯收，他又直接通过账户转到了支付宝里。

　　张玲当然不肯信林渝的话，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待她想要躺在地上打滚时，被几个保安擒住带到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不少的老师，也有不少保卫科的人，张玲当着所有人的面拨张智和的电话，连打了几个张智和都没有接。

　　张玲不死心，于是威胁林渝来打，铃声只响了两秒，张智和熟悉的声音便在电话那头传来。

　　“张智和，钱呢？”张玲抢过林渝手中的手机，迫切地开口，或是又怕张智和与以前相同的推搡的话，又说:“我在林渝这里，你要不是不给我，我就问他要。”

　　“我给。”因为担心林渝，张智和几乎是吼出来，旁边一同去上课的同学吓了一跳。

　　张智和扯着书包向着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下意识打开录音功能，要是张玲伤害林渝，他就做好报警的准备。

　　张智和带上耳机，软件分屏买大连去往连云港的高铁，“张玲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马上回家，你要是不回家，我就把钱捐掉。”

　　“张智和，你还威胁起来我了？”张玲提高音量，屋内的人面面相觑。张智和没在过多说什么，直接地挂了电话。

　　林渝从口袋里拿出备用机，点开录像怼到张玲的脸上，“你连证据都没有就跑到我工作的地方造谣我，污蔑我，我要是报警，坐牢一抓一个准。”

　　“吓唬谁呢？我可是在锐务局工作过。”张玲气愤地伸手去打林渝拍摄的手机，被保卫科的人拉下来。

　　林渝坚持报了警，两人被带去警局的路上，张玲安生了许多，同刚才吵闹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与林渝面对面坐，一直偏过头看窗外一闪而过的楼房。

　　“你就这么恨我？”林渝苦笑了两声问。正好路灯变红，车停留在斑马线前，张玲眯着眼睛看头顶的太阳。

　　“连太阳都会被乌云遮挡，更何况人呢？林渝你能看清楚人的心吗？”

　　片刻，她双眼通红无奈地笑笑，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看不清楚名字的事业单位上，“人生的转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

　　车子走动时，张玲才过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看着他说:“恨，我恨得要命。”

　　林渝做完笔录，拿着辞职报告穿梭在校园里，这个时间正赶上学生下课，厕所和走廊处热闹极了。

　　他低下头迎着异样的目光向校长办公室走，对学生的问好微微点头。

　　这个世界这么大，却似乎从来没有接纳过他。父亲去世得早，他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后来那个倔强的老头儿得了癌症，活生生地坐在家里等死，死前叮嘱他一定要去看他这辈子都想看的海。

　　为了不让打工改嫁的妈妈担心，他辗转于各个亲戚的家里，姑姑家，舅舅家，大姨二姨家。

　　他受尽了人的冷眼相待，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后来靠一刻不停的兼职与打工攒够了学费与生活费。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累到失声，也想走近路抄邪道靠这张脸接受那些有钱男女的玩弄，可那个老头儿只是希望自己去看一场纯粹的海而已，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有什么错？

　　错的一直都不是他。

　　林渝递交了辞职报告，校长表示因为是在编，需要走的流程比较繁琐，他表示愿意配合，离开时还是冲着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恨不起来张玲，因为张玲，他才能遇见张智和，才能被爱，才能在被爱中学会如何爱。

　　这个世界不偏爱他，可他早已被张智和偏爱了无数次。

　　林渝在校长的震惊中离开校长办公室，他挺直了腰板，想象舞室镜子里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

　　因为是上课时间，一路上没有学生，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老师。林渝东西本来就少，只用了两个袋子。

　　走出去时夕阳正好，他驻足眯起眼睛，想起连云港北站下被夕阳染红的少年。

　　林渝没有在郑州待，当天流程办妥好他清了出租房子拖着行李箱回到西安的乡下老家。

　　爷爷小的庭院里长满了杂草，他走进去时，那些草同他183的身高持平，他震惊之余，动起手来修整院子。

　　到了晚上时，领居家的奶奶邀请他去吃晚饭，林渝不好意思地地笑笑:“回来还没来得及拜访您。”

　　奶奶摆摆手，拉着林渝的胳膊往家里拖:“孩子不用拜访，这院子修整费功夫。”

　　林渝抵不过她的热心，只好坐下来。桌子上早已摆满了好吃的，林渝数过去，有六七个菜:“奶奶，您自己吃做这么多啊？”

　　邻居奶奶忙着给林渝夹菜，笑了两声说:“做给你吃的，中午都见你回来，在忙着弄院子，所以没和你打招呼，去菜园里摘菜，又去超市里买了一条鱼。”

　　“太麻烦您了。”林渝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领居奶奶摆摆手笑笑，她招呼着林渝吃，林渝早已饿得不成样子，还没等凉下来便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满了肉。

　　一股脑的委屈融化在消化情绪的食物里，不知为何开始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越长越好看。”奶奶带着笑眯着眼睛看他，“都说儿子像妈，但是你像你爸。”

　　林渝手一顿，将脸埋进深碗之中，从他出生开始，他都不曾见过父亲，只凭着爷爷屋内留下的照片，才对父亲的模样有了些许的实感。

　　父亲叫林恒然，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爷爷说，那是一双会勾魂，会害死人的眼睛。

　　爷爷去世后带走了那张照片，一晃多年他都快要记不清父亲的模样。

　　张智和不断发给林渝，可手机那端只会传来讨厌的无人接听的话音。

　　张智和觉得自己快要发了疯，他扭头看向窗外，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没有丝毫立秋的爽朗。

　　窗外一抹抹极速倒退的景物，让他心情愈加烦躁，张智和闭上眼，背后竟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三个半小时后，张智和下了高铁，他提前打好车，刚进门口便看见张玲悠哉悠哉地坐在庭院里喝茶。

　　张智和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戾，肩膀颤抖竭力控制情绪。

　　“林渝呢？”张智和声音粗糙，语气中的担忧与愤怒显露无疑，张玲愣了一下，看着他无所谓地嘲笑起来。

　　她嘴角一勾问：“儿子，钱呢？”

　　“你他妈要钱是吧，我给你，我通通给你。”

　　张智和红了眼睛，拿出手机转账:“整整五万，一分不少，你凭什么说钱是林渝拿的，他一分都没让我出。你凭什么诬陷他？”

　　张玲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听到支付宝收款的提示音后才笑着站起身来给张智和倒水。

　　张智和脸色铁青，猛地夺下张玲手中的紫砂杯子，砸到了地上，茶水顿时四溅。

　　“张玲。”张智和双眼猩红，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气与委屈仿佛一瞬间失控，他手拍桌子，青筋暴起，指着张玲粗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林渝呢？”

　　张玲也来了脾气，叉着腰声音盖过张智和:“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从警察局回来就没见到人，你问我我问谁去？”

　　张智和猛然抬手，张玲吓得缩成一团，在她愕然之时，只见张智和啪得一声扇到自己脸上。

　　他的嘴角出现微微的泛红，一侧脸颊红肿浮现清晰的指印。

　　“张玲，这一巴掌我替你受了，你以后再找林渝的麻烦你试试。”说完，张智和决然地转身离开。

　　他焦灼的眼睛变得绝望和无助，浑身的力气像皮球一样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