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枝木樨》糠乳秋梨

3、你的奶昔

　　（一）
　　月考前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书本的油墨味和淡淡的焦虑。梁素素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塞满知识的企鹅，摇摇晃晃地走在崩溃的边缘。
　　"不行了不行了..."她第无数次把脸埋进化学练习册里，"离子键共价键金属键，它们为什么不和谐共处非要分个你死我活？"
　　孟洄抵正在整理错题本，闻言笔尖微微一顿。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睫毛上，染出一圈浅金色的光晕。
　　"需要我再讲一遍吗？"
　　"不要！"梁素素猛地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你已经讲了五遍了！是我太笨..."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脑袋又耷拉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孟洄抵沉默片刻，忽然从笔袋里取出一支荧光笔。
　　"手给我。"
　　"啊？"梁素素茫然地抬头。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画下一个精致的分子结构图。笔尖划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让她忍不住缩了缩手指。
　　"记住这个模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所有配平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梁素素怔怔地看着手背上的图案，那是一个苯环结构，每一个键角都画得一丝不苟。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开口，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总是这么耐心？
　　"因为你很努力。"孟洄抵松开她的手，语气平静无波，"值得被好好对待。"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干呕。韩笙趴在桌上做鬼脸："你俩能不能考虑一下单身狗的感受？月考当前还要撒狗粮？"
　　梁素素抓起橡皮就砸过去："闭嘴！你化学作业抄完了吗？"
　　"谁说我抄作业了！"韩笙跳起来，"我那是参考！参考懂不懂！"
　　陈慕头也不抬地甩过来一本笔记："参考这个，上次月考的错题集。"
　　韩笙顿时眉开眼笑地接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还是陈姐姐对我好！"
　　梁素素正要吐槽，晚自习的铃声突然响起。她哀嚎一声扑在桌上："怎么这么快！我还有三道大题没写！"
　　孟洄抵轻轻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明天早点来，我陪你刷题。
　　梁素素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好久，直到耳根都开始发烫，才小心翼翼地把它夹进最喜欢的笔记本里。
　　月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图书馆座无虚席。梁素素抱着一摞参考书，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空位，却发现孟洄抵已经坐在那里了。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放下书。
　　孟洄抵抬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给你占的座。"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年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习题集。梁素素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她小声说，"会不会耽误你复习？"
　　"不会。"他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我整理的压题卷，重点都标红了。"
　　梁素素翻开文件夹，倒吸一口凉气。里面足足有二十多页手写笔记，每一道题都配有详细的解析，甚至还有针对她常见错误的特别提示。
　　"这得写多久啊..."
　　"不久。"孟洄抵轻描淡写地带过，耳根却微微泛红，"先从离子反应开始吧。"
　　整个下午，图书馆的角落都回荡着梁素素压低的哀嚎。
　　"为什么这个反应要写可逆符号？" "为什么这个沉淀不拆？" "为什么..."
　　每一个"为什么"后面，都会跟着孟洄抵清冷耐心的解答。他讲题时总是很专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手指点在纸上的动作干净利落。
　　等到夕阳西下时，梁素素终于瘫在桌上："我脑子要炸了..."
　　孟洄抵合上笔盖："今天差不多了。"
　　她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孟洄抵在她手边放了一瓶草莓牛奶，瓶身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补充点糖分。"他别过脸去，"明天考试别紧张。"
　　梁素素握着冰凉的瓶身，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那个...谢谢你啊。"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耳尖的红晕悄悄蔓延到了脖颈。
　　（二）
　　月考那天，梁素素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天空飘着细雨，她撑着伞跑到校门口时，远远就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站在屋檐下。
　　"你怎么来了？"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发梢还挂着雨珠。
　　孟洄抵递给她一个保温袋："早餐。猜你没时间吃。"
　　袋子里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煎饼果子，还冒着热气。梁素素愣愣地接过来，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你...你吃了吗？"
　　"嗯。"他撑开伞，"走吧，考前再看一遍重点。"
　　雨声淅沥，伞下的空间忽然变得逼仄。梁素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煎饼，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
　　"紧张吗？"他突然问。
　　"超级紧张！"梁素素哭丧着脸，"昨晚梦见所有化学式都长腿跑了，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孟洄抵轻笑一声："放心，我压的题都很准。"
　　"要是考不好怎么办？"
　　"那就下次再努力。"他侧头看她，"又不是世界末日。"
　　考场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韩笙正抓着陈慕疯狂提问："这个键能到底怎么判断？是离子键还是共价键？"
　　陈慕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现在问这些已经晚了。"
　　"陈姐姐！再爱我一次！"
　　梁素素忍不住笑出声，紧张的情绪忽然消散大半。她深吸一口气，对孟洄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等我凯旋！"
　　少年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加油。"
　　化学试卷比想象中还要难。梁素素写到一半时，手心已经全是冷汗。最后一道大题赫然是孟洄抵重点讲过的题型，可她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监考老师提醒还有最后十五分钟。她急得眼睛发酸，几乎要放弃时，忽然瞥见左手手背上那个淡淡的荧光笔印记。
　　——是孟洄抵画给她的苯环结构。
　　仿佛福至心灵，那些杂乱的知识点突然在脑中清晰起来。她抓起笔开始飞速计算，终于在交卷前写完了最后一行方程式。
　　收卷铃响起的瞬间，梁素素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重获新生。
　　"怎么样？"一出考场，韩笙就扑过来哀嚎，"我完了！最后那道题完全没思路！"
　　陈慕冷静地分析："题目超纲了，不过用基础知识点也能解。"
　　"怎么解？怎么解？"韩笙抓着她的袖子摇晃。
　　"现在说有什么用？都考完了。"陈慕嫌弃地甩开他，目光转向梁素素，"你呢？"
　　梁素素还没回答，就看见孟洄抵从隔壁考场走出来。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结束的不是一场重要的考试，而是普通的随堂练习。
　　"最后那道题..."她小声开口，"你押对了。"
　　孟洄抵脚步微顿："做出来了？"
　　"嗯！多亏你..."她举起左手，手背上的图案已经被汗水模糊，却依然能看清轮廓。
　　少年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好。"
　　韩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特训？为什么就我不会！"
　　陈慕叹了口气："因为你天天就知道打游戏。"
　　"我哪有！我昨天晚上还在复习！"
　　"是啊，复习十分钟，游戏两小时。"
　　梁素素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忍不住笑出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成绩公布得比想象中更快。周三早自习，周广强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次月考，某些同学的表现非常——令人失望。"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梁素素紧张地攥住衣角，感觉手心又开始冒汗。
　　"不过也有进步很大的同学。"周广强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梁素素身上，"梁素素，化学92分，年级前十。"
　　"哇——"全班一阵哗然。梁素素呆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可能吧！"韩笙直接跳了起来，"老师您是不是改错卷子了？"
　　周广强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韩笙！62分！差点不及格！"
　　在众人的窃笑声中，梁素素机械地接过前排传下来的试卷。鲜红的"92"赫然写在右上角，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进步显著，继续保持。
　　她猛地转头看向孟洄抵。少年依旧平静，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
　　下课铃一响，梁素素就迫不及待地凑过去："你不是说成绩一般吗？"
　　孟洄抵正在整理笔记，闻言笔尖一顿："是 generally speaking。"
　　"Generally speaking？"梁素素瞪大眼睛，"那你这次考了多少？"
　　后排突然传来郝锦江的大嗓门："孟洄抵你太不够意思了！考了年级第一都不说一声！"
　　梁素素猛地转头，看见班长正挥舞着年级排名表。孟洄抵的名字高举榜首，后面跟着一个醒目的"728"。
　　"728？"她倒吸一口凉气，"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这就是你说的'一般'？"
　　孟洄抵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红："这次发挥比较好。"
　　梁素素抱起手臂，故意板起脸："好啊，原来大学霸就在我身边，还假装学渣骗我同情？"
　　"没有假装。"他认真地看着她，"在你面前，我确实很一般。"
　　梁素素的脸"唰"地红了。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年从课桌里推过来一瓶草莓牛奶，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笑意："赔罪。"
　　梁素素接过牛奶，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下来。她故意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别以为一瓶牛奶就能收买我。"
　　"那两瓶？"
　　"起码三瓶！"她竖起三根手指，眼睛亮晶晶的，"还要加一包薯片！"
　　孟洄抵低笑出声："好。"
　　阳光正好落在他们中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还有少年少女照不宣的甜蜜。梁素素咬着吸管想，也许这个总是说自己"一般"的同桌，其实一点也不一般。
　　——特别是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