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枝木樨》糠乳秋梨

2、Hello Kitty

　　（一）
　　九月的末梢，阳光透过窗棂，将高三教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还有粉笔灰与旧书页混合的、独属于毕业班的气味。
　　梁素素像一只被抽走了骨头的猫，整个人瘫在课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声音有气无力地哀嚎：“孟洄抵，你行行好，赶紧管管那些给你送情书的女生吧！都快堆成山了，她们非要塞到我这儿，我是你的专属快递员吗？”
　　她说着，费力地从桌子底下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礼品袋，“砰”地一声放在旁边那张整洁得过分的桌面上：“喏，物归原主。再这样下去，我的抽屉都要变成你的信箱了。”
　　孟洄抵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闻言，眼睫都没抬一下，只是无比自然地将手边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推了过去，杯盖已经拧开，里面飘出淡淡的桂花蜜香。“说了那么多话，喝点水。”
　　“都快月考了，我哪还有心情喝水啊，”梁素素哀叹一声，脑袋往臂弯里又埋了埋，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侧过头，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话说回来，同桌，你成绩好不好呀？”
　　孟洄抵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他看着她写满“求知欲”的脸，抿唇思考了两秒，才很谦虚地回答：“一般吧。”
　　梁素素“哦”了一声，显然没太在意这个答案，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眼前让她抓狂的化学题上。她用笔帽使劲戳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把知识灌进去，另一只手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化学键与分子作用力！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它们跟我有仇吗？”
　　看着她几乎要炸毛的样子，孟洄抵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他轻轻将自己的凳子往她那边挪近了一些，侧过身，小心地从她胳膊底下抽出那张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草稿纸，又从自己的笔盒里拿出一支黑色水笔。
　　“哪题不会？”他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我教你。”
　　梁素素的眼睛瞬间亮了，整个人像充了电一样弹起来一点，脸上笑开了花，口齿都因兴奋而有点不清：“真的吗？窝宣布泥系这个世界最好的同桌！”（“窝宣布泥系”网络热词，意为“我宣布你是”）
　　她夸张的语调和搞怪的表情成功让孟洄抵低笑出声。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非常自然地轻轻拍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发顶。
　　动作做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梁素素眨眨眼。孟洄抵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迅速收回，指尖微微蜷缩，垂到了身侧。他脸上的笑意淡去，很快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只是个错觉。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草稿纸，试图掩盖那微妙的尴尬：“好了，别傻笑了。到底是哪题？”
　　梁素素这才从那个突如其来的“摸头杀”里回过神，赶紧收敛了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的笑，故作矜持地用手指点了点练习册上的一道题，小声说：“这个……”
　　孟洄抵低下头，仔细审题。他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片刻后，他问：“你是只是这一题不会，还是这种类型的题都不会？”
　　“……”梁素素噎住了。她要承认是后者，他会不会觉得她笨得无可救药？
　　可是……人要诚信！
　　她心一横，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嘿嘿……那个，都不是很会。”眼看孟洄抵抬起眼，她立刻又找补了一句，竖起一根手指，“但我其它课都很好！真的！就化学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
　　孟洄抵没什么表情，只是按动了一下手中的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那好，我们就从最基础的类型从头讲。”
　　梁素素如蒙大赦，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摆出认真听讲的姿态。然而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到了孟洄抵握着笔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整洁，连指甲都修剪得一丝不苟。
　　这手……嘿嘿嘿……（梁素素←看小说把脑子看坏了，日常异想天开中……）
　　“这道题的关键要先掌握化学键的基本类型，必须理解离子键、共价键和金属键的概念和区别，这部分是基础，也是必考点。把这些掌握了，这类题就很难掉分，明白吗？”孟洄抵清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啊……哦哦！明白了！非常明白！”梁素素猛地回神，装模作样地用力点头，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神游天外。
　　孟洄抵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忽然开口：“那你现在给我简要复述一遍刚才讲的要点。”
　　“啊？”梁素素瞬间傻眼。她上哪记得啊！自己光顾着看手和胡思乱想了！
　　完了完了……要不……自己孤注一掷瞎蒙试一试？
　　本作者留言:[帮素素一把给韩饺子加个戏分? ?? ?]
　　就在她急得抓耳挠腮，准备硬着头皮胡诌的时候，救星来了——
　　后排的韩笙又开始刷存在感了。他将椅子两条腿翘起，身体前倾，脑袋直接越过桌面的“三八线”，勾着脖子就凑了过来，一脸八卦：“聊啥呢聊啥呢？这么热闹，我也听听！”
　　救我！梁素素内心疯狂呐喊！
　　再聊聊吧！再聊聊吧！千万别停！她用一种极度渴望、近乎求救的眼神死死盯住韩笙。
　　韩笙被她这“炽热”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就想缩回去：“呃……那啥，我看你们聊得挺专注的，还是算了，你们继续，继续……”
　　梁素素气得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韩笙吃痛，“嘶”了一声，却没敢大叫。
　　梁素素旁边的孟洄抵终于开了口，他对着韩笙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平静无波：“没聊天，我在给素素讲题。”
　　“素素？”韩笙挑眉，捕捉到了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扫了个来回。
　　（二）
　　梁素素却全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的全部心神都还沉浸在如何逃避答题的渴望中。她不认命地试图强行撇开话题，扭头问韩笙：“对了，陈慕呢？今天怎么没见她？”
　　韩笙果然被带偏，顺着话答道：“你没看我们小群吗？她今天去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了，一大早就走了。”
　　“小群？”梁素素猛地想起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晃脑袋，“哦对！忙忘了没看……哎等等！”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看向孟洄抵：“孟洄抵，你还没进我们的小群呢！我现在拉你！”
　　这简直是绝佳的拖延时间的理由！
　　孟洄抵看着她，顿了顿，也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好。”
　　梁素素手指飞快操作了几下。
　　很快，孟洄抵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屏幕，看到一条新消息提示。
　　【“我素美女”邀请你加入群聊“高三（一）班地下情报中心”】 【mhd已加入群聊。】
　　梁素素转头恰好和在后面盯着他们的周广强对视，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没拿稳掉地上，不动声色地悄悄转身，戳了戳旁边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孟洄抵。
　　接收到信号的孟洄抵摁灭了手机，随手塞进了桌洞，只留下韩笙一个人受害。
　　苦命的韩笙暗叫不好，背后怎么凉嗖嗖的，转头一看就与周广强来了个深情对视。
　　“好啊，你小子！自习课不学习在这玩儿手机！玩手机也就算了，还把声音调那么大。”说罢，周广强腾出一只手揪着韩笙的耳朵就往门口走。
　　“哎呦，嘶…嘶轻点轻点，老师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还用你解释吗？我又不瞎。”周广强干瞪眼。
　　梁素素缩着脖子，尽量不让周广强看到自己心虚的样子。
　　孟洄抵到也没那么怕，用手肘撑着头，看着梁素素鹌鹑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
　　梁素素随着视线往外，被毫无征兆的叫声吓了一跳。
　　半个班响彻着韩笙杀猪般的惨叫，震慑力惊人。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班里那群小鸡仔们被吓得不敢动。
　　班长郝锦江很有眼力见的发了早上老师留的试卷，发到孟洄抵那一组时郝锦江大大咧咧的给孟洄抵打招呼:“你好啊新同学！我是这个班的班长，这几天我没来，初次见面我叫郝锦江，我妈说我命中缺金，你也可以叫我郝多金。”
　　梁素素笑的眉眼弯弯:“哪有给自己取外号的。”
　　郝锦江不满的说:“这是我小名。”
　　孟洄抵在旁边回应道:“我叫孟洄抵。”
　　郝锦江偶然间听说新同学不爱说话，接触后感觉是真的，没有过多停留就走开了。
　　郝锦江走后，梁素素话痨劲又上来了:“感觉挺对不起韩饺子的，要不晚上我请他吃饭吧！你也去带上陈慕，正好我们四个人聚聚。”
　　孟洄抵弯了弯唇，粉色的晚霞给少年的眉眼勾勒了出几分温柔。
　　可能是17岁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年轻吧，风吹过的少女泛红的脸颊，沉寂已久的动心，在此刻被那粉红色的晚霞勾的心跳跳动。
　　或许旁边的目光太过炽热，孟洄抵吞了吞口水脸颊开始燥热，恰好结束的铃声再此刻响起，掩盖了此刻的紧张。
　　“走啊。”梁素素背上包，包上的铃铛被此刻的动作摇的钉铛作响，孟洄抵拿了几本书塞进书包，随着少女的脚步向夕阳而走。
　　教室门外的拐角，梁素素将小气又记仇的韩笙拐去学校不远的大排档。韩笙记仇的又喊又叫：“我才不吃!”
　　梁素素抓起一把羊肉串直接塞进韩笙的嘴里：“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放心，陈姐姐一会儿就来。”
　　韩笙被羊肉串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却在听到“陈姐姐”三个字时突然安静下来，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梁素素得意地朝孟洄抵眨眨眼，像只偷腥的小猫。孟洄抵看着她沾着酱汁的嘴角，下意识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
　　梁素素嘴里嚼着串串，暗戳戳的碰了碰孟洄抵：“你说是吧”
　　孟洄抵喝了口可乐，用餐巾纸蹭了蹭手上的水珠，轻微的点了点头。
　　这时陈慕背着书包匆匆赶来，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抱歉来晚了，数学组非要开总结会。”她自然地坐在韩笙旁边的空位上，却没注意到少年突然僵直的脊背。
　　“陈姐姐！”梁素素欢快地招手，“你家韩饺子刚才闹脾气不肯来呢。”
　　陈慕挑眉看向韩笙：“为什么？”
　　韩笙急得去捂梁素素的嘴，却被她灵活躲开。铃铛在跳跃间清脆作响孟洄抵伸手虚扶了下她的书包，怕她撞到身后的烧烤架。
　　陈慕噗嗤笑出声，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递给韩笙：“竞赛笔记，要不要？”
　　韩笙瞬间忘了报仇，如获至宝地捧住笔记本，眼睛亮得惊人。梁素素凑到孟洄抵耳边小声说：“看吧，我就说陈慕能治他。”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孟洄抵捏着可乐罐的指尖微微收紧。
　　（三）
　　晚风裹着烧烤的烟火气，吹动了梁素素鬓边的碎发。她正咬着羊肉串，忽然感觉手腕一紧——孟洄抵用纸巾轻轻裹住她蹭到油渍的手腕，指尖隔着纸巾碰到她的脉搏。
　　"沾到辣椒了。"他解释得有些匆忙，耳根在夜市灯光下泛着红。梁素素愣愣地看着他抽回手，那截印着kitty猫的纸巾还圈在她腕上，像个别致的腕花。
　　韩笙突然凑过来："我也要！孟洄抵你不能偏心！"说着就要把油乎乎的手往孟洄抵袖口蹭。
　　陈慕举着手机冷笑："拍到了，校园暴力现场。"
　　笑闹间梁素素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皱起脸："我哥查岗..."接通瞬间秒变乖巧语气，"马上回去啦，在和陈慕讨论数学题呢。"
　　电话那头梁汇生哼笑："数学题需要背景音乐是《恭喜发财》？"原来大排档老板正在循环播放新年金曲。梁素素手忙脚乱要挂电话，孟洄抵忽然靠近话筒："叔叔好，我们确实在讨论傅里叶级数。"
　　电话那头沉默三秒，突然传来大笑："行，那你们继续用喜庆的方式研究数学！"挂断后四人面面相觑，突然笑作一团。韩笙捶着桌子喊："傅里叶级数！孟洄抵你真是天才！"
　　晚自习的预备铃突然划破夜空。陈慕抓起书包："完蛋！今天周广强坐班！"韩笙边跑边喊："就说我们扶老奶奶过马路！"
　　路灯将四个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梁素素跑得铃铛乱响，孟洄抵始终跑在她左前方半步，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流。在教室后门刹住车时，她看见周广强正在讲台上泡枸杞茶。
　　"报告！"四个人喘着气站成一排。周广强推推眼镜："扶哪个老奶奶过马路要四个人？"
　　韩笙张口就来："奶奶特别胖！"全班哄笑中，梁素素感觉指尖被碰了碰——孟洄抵悄悄递来颗薄荷糖，糖纸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