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不晓雨》汀栀雨

20、第100封，等我们一起去南海的那天写

　　葬礼结束后，许晓雨跪在仓库地板上，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渗入，在她周围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铁盒已经生锈，但她仍能辨认出许星辰用刀刻在盖子内侧的星星图案，和她病历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真的要今天整理吗？”李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电筒，“台风要来了，仓库可能会进水。”

　　许晓雨摇摇头，手指抚过铁盒边缘，“他说...这里有他所有的“如果”。”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仓库墙上斑驳的照片残痕，那些许星辰偷拍的、贴了满墙的许晓雨照片，如今只剩下胶水印和零星纸屑。

　　铁盒打开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的车票，一张前往南海，一张前往……

　　车票下面压着一叠照片，许晓雨抽出一张，是她在图书馆睡着时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照片背面写着：「晓雨复习到凌晨三点，睫毛会随呼吸轻颤，像蝴蝶翅膀。」

　　另一张是她元旦晚会弹钢琴的背影，蓝色裙摆铺在琴凳上，像一片星空。

　　背面字迹有些颤抖：「晓雨弹《夜空中最亮的星》时哭了，我想抱她，但不敢。」

　　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一个她不知道的瞬间，每一个瞬间都被许星辰小心翼翼地收藏。

　　雷声轰鸣，雨势渐大，李老师找来一块塑料布盖在漏雨处：“要不要带回宿舍看？“

　　许晓雨摇头，继续翻找，铁盒最底层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鼓鼓囊囊的，她解开缠绕的麻绳，九十九封信如雪片般散落。

　　第一封信写于三年前，字迹稚嫩：

　　「许晓雨同学：

　　转学第一天就见到了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

　　路过琴房看见你在弹《小星星》，弹错三个音。

　　我站在窗外听完，突然觉得，走调的样子比原版好听。」

　　第二封信是两个月后：

　　「晓雨：

　　你又在图书馆睡着了，睫毛投下的影子像两把小扇子。

　　我偷拍了照片，夹在数学书里，这样他撕书时，至少撕不到你。」

　　「晓雨：

　　你骂我“笨蛋”时，我偷偷录下了十七秒心跳。」

　　信纸按时间顺序排列，许晓雨看着字迹从歪歪扭扭变得挺拔有力，又从挺拔变得颤抖，最后几封信写于医院：

　　「晓雨：

　　你知道真相了。

　　其实我不希望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不开心，不想你自责。

　　我怕你觉得是你夺走了我的人生，其实并不是的，我们永远是彼此最亮的星。

　　有你才有我。」

　　「晓雨：

　　CD机循环到《小星星》第99遍时，我突然明白。

　　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是让你永远不知道。

　　那些你以为是偶遇的，都是我计算了八百二十六次的“恰好”。」

　　第九十九封信写于坠楼前一天，字迹已经难以辨认：

　　「晓雨：

　　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了。

　　如果...如果明天我失败了。

　　请记住，夜空中最亮的星永远注视着你...」

　　许晓雨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蓝色的墨迹。

　　她疯狂翻找着，但铁盒里没有第一百封信，只有那个空信封上写着一行小字。

　　「第100封，等我们一起去南海的那天写。」

　　“这里还有东西。”李老师从铁盒夹层抽出一张被烧掉一角的照片，五岁的许星辰站在医院门口，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身旁是年轻的林阿姨和...许晓雨的母亲。

　　照片背面是母亲的字迹：「星辰，保护好晓雨。」

　　雨声渐歇，仓库里只剩下许晓雨压抑的啜泣，突然，她的指尖触到铁盒底部一个凸起暗格，用力按下后，夹层弹开，露出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一封未写完的信：

　　「晓雨：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

　　信纸下半部分被撕掉了，但在灯光斜照下，隐约能看到上一页留下的压痕，许晓雨连忙掏出铅笔，轻轻涂抹。随着石墨的摩擦，字迹逐渐显现：

　　「...完成了该做的事，不要难过，这是我的选择。

　　那个叫小林的女孩，请你代我照顾她。

　　还有，第100封信其实早就写好了，就藏在...」

　　字迹到这里中断了。许晓雨翻过信纸，发现背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一个星空投影仪，旁边标注着日期：5.21。

　　“五月二十一日...”李老师若有所思。

　　许晓雨猛地站起来，冲向墙角那堆废墟，被许父砸烂的星空投影仪残骸，她徒手扒开塑料碎片，在电路板夹层里找到一张微型存储卡。

　　存储卡插入手机后，屏幕上跳出一个音频文件：《第100封信》，点击播放，许星辰清冽的声音流淌而出：

　　「晓雨：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100封信，本来想到南海再给你听的。

　　记得在天台你问我为什么总是看星星。

　　其实是因为五岁那年，我在儿童乐园迷路时，有个小女孩指着天空说“跟着最亮的星就能找到妈妈”。

　　那个小女孩是你。

　　从那时起，你就是我的星星。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要哭，我会变成夜空中的星辰，永远守护你。

　　——永远爱你的星辰」

　　背景音里传来吉他扫弦的声音，许星辰轻声唱起：

　　「星辰不晓雨，夜夜守长空

　　纵使不相见，光年之外，依旧相认...」

　　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许晓雨自己的啜泣声，她蜷缩在墙角，抱着那堆信纸，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空中云层散开，露出点点繁星，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许晓雨仰起泪痕斑驳的脸。

　　“星辰...”她轻声呼唤，仿佛那个少年会像往常一样，从某个角落跳出来，笑着揉乱她的头发。

　　但仓库里只有回音，和九十九封未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