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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见家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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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被人小心翼翼地拢进怀里,叶时漾的声音混着浓重的鼻音传来,“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脾气差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缺点……我甚至没算到,他敢对我下死手。”
“当时在后山,我确信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轻轻发颤,“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好黑好黑,连疼和冷都感觉不到。”
薛煜眼睛瞬间瞪圆。
他当初只当叶时漾是濒死昏迷,竟没想过人死后还能存着最后几分神智。
怎么跟蟑螂一样垂死挣扎。
那他当时在旁边慌慌张张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全被叶时漾听进去了?
叶时漾没注意他的反应,像是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声音轻下来,带着点茫然的温柔:“直到我看见一个穿裙子的人,很漂亮,走一步,头上的铃铛就响一下。他急得转圈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薛煜脸色骤变,疯了吧,真身都让他看出来了。
“好奇怪,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偏偏能看清小煜的脸。”他隔着被子,轻轻蹭了蹭薛煜的发顶,“你还说,要我讨厌你。”
身上的力道松了些,跟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薛煜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被连人带被抱进了叶时漾怀里。
他抬眼望去,正对上对方垂着的眼,所有情绪都锁在颤抖的睫毛下,像精致的瓷瓶裂了道细缝,明明还好看,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完整。
那股压抑的、让人心揪的沉默,随着夜里的风,慢慢裹住了两个人。
“我怎么会讨厌你?又怎么能讨厌你?”
叶时漾的声音裹着泪意,尤其可怜,“哥哥只是难过。你身边有那么多能陪你好多年的人,可我只能用些笨办法,一遍遍地确认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
“剩下的六十年、七十年,如果我老了,不好看了,小煜还会喜欢我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是我走了之后,你没找到我,我又该去哪里呢?”
“一想到我这一辈子,在你漫长的时光里不过是寥寥几步几笔,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忍不住难过。”
一滴泪落在薛煜的右眼上,他下意识闭眼,左眼的视线里,叶时漾的脸正慢慢靠近。
鼻息缠在一起,带着彼此的温度。
紧接着,微凉的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叶时漾的哽咽声落在耳边:“我怕老,也怕死,更怕你不要我。要是你不见了,我该去哪里找你啊?”
难怪兔儿神曾说,天上神仙千千万,总少不了要和凡人动真情的。
明明凡人的一辈子短得像朝露,他们口中的“永恒”,在神仙眼里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光景,可偏有神仙愿意冒着被玉帝察觉的风险,非要和凡人相守到老。
直到此刻薛煜才彻底懂了,正因为生命太短暂,那些藏在日子里的敏感与脆弱,反而让感情变得格外珍贵。
这份珍贵,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寻第二份。
更何况,叶时漾早在后山那次就知道了他的神仙身份,却还是没半分犹豫地选了他。
比起两个人一起老去、一起走向终点,独自看着自己慢慢变老、留爱人一个人在漫长时光里等待,才更让人觉得无力。
叶时漾那些藏不住的患得患失,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全是对这份爱的不舍。
薛煜仰起头,慢慢吻过叶时漾的脸颊、嘴唇、鼻尖,最后落在他泛红的眼尾,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发颤:“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后说话一定挑漂亮的说,你不要难过了,我会想办法的,我们不分开,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一定不让我们分开。”
后来薛煜记不清那晚是怎么过的,只记得自己翻来覆去地说“不分开”,叶时漾的眼泪才稍稍停住。
被追问时,他没敢隐瞒,把之前那些幼稚的小心思、做错的事全说了,又亲又哄了好半天,才把人彻底哄好。
等那点紧绷的劲儿彻底松下来,困意早跟潮水似的漫了上来,薛煜头一歪就栽进枕头里,呼吸瞬间变得绵长,连睫毛都没再颤一下。
他没察觉,黑夜里那双盯着他的眼睛亮了亮。
叶时漾勾起唇角,那笑容哪是什么意味深长,分明藏着满当当的得逞,半点没打算叫醒睡熟的人。
别墅藏在郊区的绿荫里,晨雾还没散尽,只听得见远处几声鸟鸣,安静得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格外清晰。
也正因这份私密,叶时漾不爱拉窗帘,结果大清早的阳光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扎进卧室,把薛煜的脸照得又烫又晃。
他睫毛颤了颤,勉强眯开条眼缝瞪向窗外的太阳,没睡醒的模样活像只被晒烦了的猫,龇着牙往被子里缩了缩,还不忘伸脚往身侧探了探。
空的。
可脑子还裹在睡意里,他半点没多想,嗓子哑得像蒙了层砂纸,声音黏着鼻音:“谁让你不拉窗帘的?快……快去拉上。”
话落了好一会儿,屋里没传来熟悉的应声,反倒响起一阵脚步声。
不是人常穿的软底拖鞋,那声音稳得很,带着点清透的脆感,像两块温润的玉轻轻碰在一起,“嗒、嗒、嗒”走到窗边,下一秒,满室的阳光就被厚重的窗帘拦了个严实。
叶时漾这疯子,大早上穿皮鞋。
又赖了几分钟,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对啊,那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高跟鞋?
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散了大半。
他张了张嘴想喊人,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疼得发不出声,而刚才骂的那几句话,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该是昨晚哭得太凶,现在连咽口水都觉得嗓子里烧得慌。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揉着发沉的太阳穴,用气声小声喊:“水……要喝水。”
话音刚落,一杯温水就递到了眼前。
玻璃杯壁还带着点凉,握在手里刚好舒服。
薛煜眨了眨眼,懵懵地说了句“谢谢哦”,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个底朝天,连最后一滴都没剩下。
坐在床上缓神的工夫,一股陌生的气息慢慢缠了上来。
不是叶时漾身上惯有的味道,是种淡淡的栀子花香,清清爽爽的,却让薛煜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指尖悄悄攥紧了睡衣衣角,在心里数了三个数,才像块木头似的,慢慢、慢慢偏过头去。
这一眼,直接让他僵在了床上。
对面坐着的女人,眉眼精致得像幅细描的工笔画,连鬓边垂着的碎发都透着温婉。
再定睛一看,那眼尾的弧度、眉骨的形状,竟和叶时漾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怪叶时漾总被人说生得偏柔,原来根在这儿。
“醒了?”
女人见他看过来,眼角弯了弯,笑起来时眼尾会浮出两道浅纹,非但不显老,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的温柔。
她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坐姿挺拔却不僵硬,连袖口露出的手腕都透着优雅,浑身上下找不出半分不妥帖。
开口时,声音像浸过泉水的珍珠,悦耳却又清亮:“怎么了?还渴吗?不过小宝只给你留了一杯水,要不要跟我下楼喝杯蜂蜜水?”
“好、好哇!”薛煜脑子还没彻底转过来,身体倒先诚实地动了。
他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亦步亦趋跟在叶母身后,像只紧跟着大人的小尾巴,一前一后踩着楼梯往下走。
这算……见家长了吧?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拿不准叶时漾有没有跟家里提过他们的事。
毕竟儿子是gay这种事,往哪说都算顶顶冒险的,万一没说透,自己这贸然出现的样子,岂不是要出大岔子?
恐怕会被砍成臊子。
薛煜越想越慌,小脸煞白,脚步都下意识放轻了几分,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俩人刚走到客厅,就见厨房方向过来个系着碎花围裙的阿姨,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笑着冲叶母说:“夫人您先坐会儿歇着,大少爷一早就去公司了,小少爷也是前脚刚走,估计得等会儿才回来。”
她瞥见薛煜,又补充道:“这位是小少爷的朋友,来家里玩几天。”
“没关系,我认识的。”叶母接过茶杯,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语气自然得很,“跟小宝一个节目组的,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
“我记起来了,是叫小煜吧?”她微微颔首,又转向保姆阿姨,“麻烦您再泡杯蜂蜜水来,午膳不用急着做,先生中午在公司吃,不用准备他那份了。”
“哎,好嘞!”阿姨应声转身回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两人,叶母的目光落回薛煜身上。
看着紧张得厉害,两条小腿悄悄发着抖,脸上却还强装镇定,模样实在有点可爱。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免得再吓着他,指尖轻轻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笑着打趣:“怎么?屋里很冷吗?要是觉得穿得薄,我让人送两套衣服过来?”
她顿了顿,眼尾弯出温柔的弧度:“我应该……没那么凶吧?怎么这么拘谨呀?小煜。”
突然被点名,薛煜吓得立刻站直了身子,两只手飞快摆着,把毕生的礼貌都用上了:“不凶不凶!跟您没关系,是、是我刚才睡觉压得脚麻了,过会儿就好……我不是故意的。”
叶母笑而不语。
“其实……我是怕它死了,就抖两下活动活动,看能不能激活……嗯。”
越解释越紧张,他心虚的腿抖得更明显了,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叶母,说完就不敢再吭声。
等叶时漾回来必须再吵上几个来回,敢放他一个人在家里,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