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没有讨厌我》靳赧

17、回家

　　薛煜在床上赖了足有两个时辰，被子被他卷得像团乱糟糟的棉絮，可终究还是得面对叶时漾。

　　他磨磨蹭蹭地套上外衣，手指扣纽扣时都在打颤，推开门时几乎是闭着眼睛，却被鼻尖飘来的香气勾得顿住了。

　　桌上果然摆好了早餐，白瓷碗里盛着温热的粥，旁边还卧着个煎得金黄的溏心蛋，是他偏爱的那种火候。

　　叶时漾正坐在桌边翻书，见他出来，抬头时眼里带着惯常的温和：“醒了？快趁热吃。”

　　从晨光熹微到此刻，昨晚那场让人脸红心跳的混乱，他竟半个字也没提，仿佛只是薛煜做了场荒唐梦。

　　薛煜捏着衣角站在原地，见对方是真打算当作没发生过，索性也松了口气，默默坐下扒拉着碗里的粥。

　　只是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这事儿总归要解决，可他对着叶时漾那双清澈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划清界限”的话来。

　　思来想去没个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偶尔借着闲聊试探两句。

　　“哥哥，你节目结束后，打算去哪里呀？”

　　接下来的小半月，叶时漾待他依旧体贴得无可挑剔，早晚餐从不重样，夜里还会替他掖好被角。

　　可越是这样，薛煜心里越慌，总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什么。

　　一逮着独处的机会就忍不住追问。

　　这天叶时漾正在收拾东西，薛煜又凑了上去。

　　叶时漾抬眸看了他两眼，那目光柔和，却让薛煜莫名心虚，赶忙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

　　“可能会回家，”叶时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还要“寻找”工作？

　　薛煜听得心里一揪，觉得这人实在太委屈了。

　　他咬着手指，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软：“那……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怕对方又像以前那样开玩笑说“是你呀”，他赶紧补充道：“是、是真正喜欢的那种！”

　　叶时漾闻言停了手里的动作，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薛煜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足足等了五分钟，眼看对方只顾着手中的活儿，还以为他没听见，刚要再问，叶时漾才慢悠悠地开口：“有。”

　　“唰”的一下，薛煜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脱口而出：“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该不会是家里早就定下的亲事吧？

　　他越想越急，如果自己再拖着不清不楚，岂不是要耽误叶时漾娶妻生子？

　　谁知叶时漾听完这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喉咙里忽然闷闷地哼了一声，那调子听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

　　他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薛煜，摆明了不想再理。

　　“哎？”薛煜愣了愣，赶紧搬着小板凳追过去，凑到他跟前小声哄，“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怎么还真生气啦？”

　　方才那声轻哼里的异样，他听得真切，分明不止是嗤笑，还有点被惹恼的意味。

　　再问下去，恐怕真要翻脸了。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又缠了小半月。

　　薛煜还在为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犯愁，某天清晨醒来，对床却先空了，叶时漾不见了。

　　他猛地坐起身，目光扫过对面的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连道褶子都寻不见，像是从来没人躺过。

　　再往墙角一看，叶时漾的行李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全都没了踪影。

　　就连他自己前晚随手敞开、塞得乱七八糟的箱子，都被理得整整齐齐，衣服叠成了方小块，零碎物件归了类。

　　“哥哥？”薛煜喊了一声，屋里静得只有自己的回声。

　　瞌睡虫瞬间跑没了，他揉着眼睛掀被下床，刚摸到门把手，就撞见门外站着的其他嘉宾。

　　人人都收拾得妥帖，背着包拎着箱，脸上却带着点不自然的神色。

　　“你可算醒了！”

　　有人先开了口，笑容勉强，“刚要去叫你呢，快收拾东西吧，节目从今天起停播了。”

　　薛煜揉眼睛的手顿在半空，脑子像生了锈，懵懵地问：“停播？为什么呀？”

　　话音刚落，他猛地想起什么，心又提了起来：“对了，你们看见叶时漾了吗？他去哪了？”

　　这话一出，嘉宾们顿时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躲闪着没敢接话。

　　半晌，才有个人小声说：“停播就是因为他……好像凌晨天没亮的时候，就收拾东西走了。”

　　“轰”的一声，薛煜只觉得脑子炸开了。

　　叶时漾走了？节目停了？所有人都等着离开，就他一个人蒙在鼓里睡到自然醒？

　　这事儿荒唐得像场没头没尾的梦。

　　他没工夫细想其中的弯弯绕，被其他人催着慌慌张张地收拾。

　　随便抓了套衣服往身上套，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拉着拉链就往外跑。

　　往常总有叶时漾跟在身后，顺手接过他的箱子，可今天没了依靠，偏偏还多了位需要帮忙搬行李的老前辈。

　　薛煜咬着牙，自己扛着沉甸甸的箱子走在最前面，一路吭哧吭哧到了节目组的车前，腿肚子都在打颤，手心也磨红了。

　　导演正忙着招呼助理搬行李，见了他，还递过了手机：“你的，拿好。”

　　冰凉的手机壳贴在掌心，薛煜这才彻底回过神，这不是恶作剧，叶时漾是真的走了，这档让他又慌又乱的节目，也真的结束了。

　　“车子先送你们回市区，定位发群里了，能叫人来接的提前联系。”

　　“具体情况后续电话说。”

　　导演看着嘉宾们陆续上车，匆匆交代完最后一句，转身就往另一辆车的方向走，脚步没半分停顿。

　　薛煜缩在后排角落，像只受惊的鹌鹑。

　　他偷瞄着身旁的人，好几次想开口问叶时漾的去向，可瞥见每个人脸上都绷着的不悦。

　　像是被这场突然的停播搅坏了心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没勇气去撞这个枪口。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先前镜头前说说笑笑的热闹劲儿荡然无存。

　　有人对着手机低声跟经纪人吐槽，有人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只有薛煜捧着手机，点开贪吃蛇的界面假装忙碌。

　　因为他既没经纪人，也没助理，连个能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直到车子在市中心停下，看着其他人被接走或熟门熟路地打车，薛煜才后知后觉地悔。
　　早知道就要叶时漾的联系方式了。

　　此刻仙力耗得干干净净，回天上去是妄想，叶时漾的家又找不到，他蹲在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只觉得自己可怜又无助。

　　琢磨了半天，他点开导航。

　　凡人好像把各路神仙的庙宇修在了一块儿，他自己的供奉庙也在那片区域里。

　　对着屏幕皱着眉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辆车，报了地址。

　　车子晃悠了两个小时，薛煜下车时腿都是软的，连站都站不稳。

　　庙里人来人往，香火缭绕，他晕头转向地走，竟误打误撞进了月老庙。

　　抬头看见自己的神像前，一群人正诚心跪拜求姻缘，薛煜鼻子一酸，悔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等忙完这档子事，一定立刻回天庭，把这些人的姻缘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擦干净眼泪，他转身往庙后走，没多久就到了土地公庙。

　　这里人没月老庙多，却也断断续续有人来祈福。

　　趁着没人注意，薛煜盯着供台上的苹果咽了咽口水，忙了一上午，一口饭没吃，早就饿坏了。

　　他飞快地拿起一个，擦都没擦就咬了下去，甜丝丝的果肉下肚，才算缓过点劲来。

　　正琢磨着怎么找土地公，耳边忽然飘来个陌生又空灵的声音：“好吃吗？”

　　他下意识又咬了口苹果，含糊应道：“还行吧。”

　　下一秒，肩膀突然一沉。

　　薛煜“嗯？”了一声转头，撞进一张满是慈笑的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身的景象“唰”地变了，方才的庙宇消失不见，只剩成片绿树环绕，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清香。

　　土地公比他高小半头，微微垂着眼，笑盈盈地看着他：“小煜，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薛煜挠了挠头，有点难以启齿：“我……想请您帮我找个凡人。”

　　他心里清楚，土地公掌着世间土地的知情权，自己和叶时漾那点事，恐怕不用细说，对方也早已知晓。

　　土地公故意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慢悠悠道：“要不干脆回天庭算了？”

　　“等个六七天，那凡人阳寿一尽，你俩的线自然就断了。”

　　“那可不行！”薛煜立刻摇头，急声道，“他原本的正缘怎么办？我要是不管，他岂不是要孤苦伶仃一辈子？”

　　“万一他真有心仪的人，那不就只能单相思了？”

　　“可他不是说，喜欢的人是你吗？”

　　“这……这就是开玩笑的吧！哪有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道理？”薛煜想都没想就反驳，可话出口十来秒，他忽然僵住。

　　转头就见个穿粉色仙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两人四目相对。

　　薛煜吓得差点蹦起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兔儿神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嗔怪：“大哥，你自己那红线有多离谱你知道不？都飘到我管的地界儿了，我当时吓了好大一跳你懂不懂！”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薛煜心上。

　　他愣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要是真如兔儿神所说，原本该是男女的红线，竟转到了管男男姻缘的兔儿神手里，那只能说明，叶时漾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没有比这更让他恐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