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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疯狗养成记(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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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天气依旧炎热,病房中的空调还在运作,一身西服的男人摇起病床,将枕头垫在在脸色苍白的女人的身后。
“阿灵,今天感觉怎么样?”叶云冀将病床旁的小桌子放下,摆出保温盒里今日的营养餐,“我今天特意叫张叔炖了排骨汤给你补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施天灵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瞧着桌上的已经去油脂的排骨汤,接过他递来的汤勺,“阿冀,有心了。明明工作还挺忙的,每天还抽出时间这么费心地……来探望我。”
叶云冀伸手将施天灵耳边的碎发往后捋了捋,温和地回答,“你是我的妻子,我理应来照顾你。”
施天灵舀起一勺汤,排骨汤还在冒着热气,轻轻吹了一口,“阿冀,我什么时候能见见阿暖和千嶂。”
“……”叶云冀只是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就带他们来见你,不然千嶂看到你这样,会哭鼻子的。”
施天灵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轻声道,“真的能好的了吗?”
“瞎说什么呢,一定会好的。”叶云冀捏了捏施天灵的脸颊,“汤要凉了,快喝吧。”
施天灵朝叶云冀扬起笑容,指尖捏紧了汤勺,排骨汤微微晃动,慢慢送入口中,品尝着那快凉透的排骨汤,“张叔今天炖的排骨汤和以往的不一样呢,很……鲜甜。”
“你喜欢就好。”叶云冀督促着施天灵喝完一整碗排骨汤。
施天灵盯着已经空了的碗,手指摩挲着碗壁,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阿冀,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叶云冀收拾餐盒的手顿了一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也是呢。”施天灵松开了碗,靠在枕头上,嘴角上扬,“明天……想喝你做的鲫鱼汤,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云冀将小桌子收起来,扶她躺下,摇下病床,又给她掖好被子,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晚点……我再来看你,午安。”
施天灵虚弱地点点头,在叶云冀即将开门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我以前很爱你。”
叶云冀的手握着门把手,默不作声地拉开房门,关好门的时候,靠在门上闭上眼,“我的爱人只有你一个。”
当天下午,施天灵的眼前出现了黄色视觉的幻想,一手捂着口,另一只颤抖的手去够床头柜的呼叫铃,明明看上去那么近,为什么够不到……
“阿冀……看起来我等不到明天的鲫鱼汤了……好想……再喝一次……”
在她陷入昏迷前,拼尽最后的力气,按了呼叫铃,只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可却没有人推门而入,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自嘲地笑了一下,眼角留下一行泪,“对不起,阿暖……对不起,千嶂……妈妈保护不了你们了。”
眼前出现了模糊的身影,嘴巴张了张,在对那个身影说些什么,微笑着陷入了沉睡。
“……小姐的这一觉却再也没有醒过……叶云冀做事很干净,让小姐错过了最佳的抢救的时间,以“失职”为理由解雇了当时所有照顾过小姐的医生和护士,可我知道小姐是被我毒死的。
那天,叶云冀拿来了几株铃兰,让我给小姐煲汤,特别嘱咐我要用叶子来泡水,说是可以提鲜,有利于小姐的病情康复,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给小姐煲了排骨汤。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上网查了查才发现,铃兰根和叶子上具有毒素。
当时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小姐的病房门口站了很多保镖,美曰其名‘保护’,实则在监视小姐的一举一动,连我也进不去,我就知道已经晚了,小姐的毒素生效时,我听到了病房里的动静,却被保镖拦下来了,说什么‘叶先生交代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夫人休息’,最后我以叶云冀的名义进入了病房,发现小姐已经快不行了,我拼命按呼叫铃,发现呼叫铃被做过手脚,即使按了,医生和护士也不会知道,我直接大喊了几声才让医生过来抢救,可为时已晚了。
我永远记得小姐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帮我……照顾好阿暖和千嶂。’小姐去世前还在念叨着她的两个孩子,我当时向她保证,一定会照料好少爷们。
随后,叶云冀拿这件事来威胁我,说我是同伙,已经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然可以举报他,但以他的势力最后只会全身以退,从此,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帮他做了很多肮脏事……我的双手已经洗不干净了,也无脸面对小姐……
最对不起小姐的是,我对大少爷下手了……明明答应过小姐,要照顾好少爷们,结果我又食言了……”
自施天灵去世的四年后,九月初,同样的日子,天气依然炎热,叶昼暖按照往常一样早起去学校上课,张韦立已经将早餐端到了餐桌上,一份培根三明治、一份煎蛋再加上一杯温牛奶,是西式早餐的典型标准。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对于叶昼暖这种步入高三的学生来说,只是个普通的日子,而对于叶千嶂和风岚这种刚步入高中的高一新生来说,就是重要事件,即使已经在提前两周就开始军训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也起得不是很早。
叶昼暖放下手中的单词本,按照惯例用餐,优雅地拿起刀叉切着三明治,没过几分钟,就已经光盘行动,端起手边的温牛奶就吨吨喝完了,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起身对着厨房方向说,“张叔,我吃好了,去学校了。”
张韦立听到声音,手里握着的鸡蛋捏碎了,蛋清流到了地上,蛋黄沾满了他的手,慢慢从厨房探出头,低声嘱咐道,“路上小心,大少爷。”
他打开手龙头冲洗掉自己手上的蛋黄,揉搓着自己的手,蛋黄在水的冲洗下,流向槽口,可他却觉得手上越发黏腻,从黄色逐渐变成了红色,像血一样的红,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眼,已经恢复了正常,关掉手龙头“哗哗”的水声的同时,一声“咚”传来。
张韦立擦了擦自己的手,发现手在颤抖,走出厨房,就瞧见叶昼暖倒在门口,他将叶昼暖搬运到了叶昼暖的房间,从他的床头柜最下层掏出麻绳给叶昼暖绑上了,防止他中途清醒。
因为他知道叶昼暖不会在床头柜里放东西,也不会去打开看一眼,在昨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就将麻绳放入了最后一层抽屉。
张韦立绑好绳子后,凝视着叶昼暖安静的睡颜,看着这张与施天灵和叶云冀都不像的脸,抓起旁边的枕头,刚想按下去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施天灵苍白的脸,死前微笑着对他的最后的嘱咐,“帮我照顾好阿暖和千嶂……”。
还有叶云冀笑眯眯的脸,“老张,你要想想你那孤苦伶仃的老伴,你那六岁可爱的孙女,你也不想让她们受到伤害吧……”
“再去帮我做一件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害怕了?”
“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老张。”
他问,“是什么事?”
“帮我处理一下叶昼暖。”
他不可置信,质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太聪明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叶云冀的话语里只有冷漠,没有一点温情。
“他不是你儿子吗?”
“这么多年,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他不是我叶云冀的儿子吗?”
“……”
“放心,只要你做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也会给你善后。”
张韦立又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他根本无法反抗眼前冷血的刽子手,一旦踏入了沼泽,只要挣扎一下,就会越陷越深,他已经出不来了。
他用枕头闷死了叶昼暖,中途叶昼暖因为求生本能而挣扎了起来,奈何绳子绑住了全身,无法反抗。
闷死了他,也杀死了自己腐蚀的心。
他摸了摸叶昼暖的脉搏,确认死亡后才开始处理一切赃物,而这时听到一阵敲门声,麻绳还攥在手心,外面传来风岚的声音,“昼暖哥,你在里面吗?”
他情急之际,将麻绳塞进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给叶昼暖盖好被子后,整理好情绪,打开了门。
风岚没听到回应,刚准备离开,听见开门声,本来一喜,以为今天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但却看到的是见张韦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还疑惑道,“张叔?你怎么在昼暖哥房间?”
“大少爷感冒了,今早吃完早餐就说自己脑袋晕晕的,我给大少爷量了量体温,有点发烧了,我服侍大少爷吃完药后,就扶他回房间休息了。”张韦立从房间出来,轻轻地关上了门。
风岚一听,刚准备进去看看情况,就被张韦立扯住了手腕,“大少爷已经睡下了,风岚你就别打扰大少爷休息了。”
“我就去看一眼,马上就出来。”风岚忧心忡忡地看向叶昼暖的房门,想要挣脱张韦立的手。
“大少爷睡眠浅,你进去不纯给他添堵,昨晚你还被教训够?”张韦立松开风岚的手腕,往楼下走去。
风岚听到张韦立这么一说,瞬间不动了,站在叶昼暖房间的门口,像是透过门注视着躺在床上安详睡觉的他。
“……可我没有想到,当天吃晚餐的时候,昼暖少爷从楼上下来了,还抱着一只粉色兔子,可我明明记得昼暖少爷从未养过宠物,并且我是确认过他真的死了,才如实向叶云冀禀报。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我知道昼暖少爷是发现了我要谋杀他,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像无事发生一样,这让我感到了恐惧,之后又拿牛奶试探我的态度,从那以后,我每晚都会梦到临死前的小姐对我的质问和失望,‘张叔,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他们吗?为什么要害死我的阿暖……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没有做到!’我根本回答不了,只是一味在梦里道歉,无数次梦到当时我闷死昼暖少爷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一种解放的错觉,明明我的手是颤抖的,是如此愧对小姐,愧对昼暖少爷,我大概也病了……过了几个月,到了昼暖少爷的生日会,叶云冀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本来下毒的事是交给风岚的,但叶云冀让我盯着他……”
十二月十二日,叶家投毒案的前几个小时,张韦立在后厨帮忙一起制作蛋糕,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从门缝看见风岚拿着那管试剂,倒入了沸水中,并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他推门而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反而对风岚说,“风岚,你去客厅查看一下布置情况,厨房这边暂时不需要你了。”
风岚若无其事地关了火,将锅里的沸水倒掉,回了一个“知道了”,就匆忙地离开了。
张韦立从口袋中摸出另一袋粉末,看了良久,倒入已经做好的草莓酱里,慢慢搅拌着,直到粉末与草莓酱融为一体。
“老张,别让我失望,据说你那六岁的孙女最近在你家照顾,下次我去做做客?”
昨晚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叶云冀总是拿着他的软肋胁迫自己,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依旧选择了那条一条路走到黑的道路。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帮风岚善了后,但没有和叶云冀透露这件事,而是禀告他,“蛋糕已经完成了。”
叶云冀很满意听到这个答案,拍了拍张韦立的肩膀,“老张做事就是可靠,辛苦了,明天开始,老张就休息一段时间吧,回去多陪陪老伴。”
张韦立却顿感不妙,冷汗直冒,但也只是到了个谢,就继续忙之后的流程了。
也令张韦立没想到的是,警察比预想的来得快,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蛋糕,还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待着,他已经猜到了叶云冀将会丢弃他这枚棋子,而他也如愿地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
“去自首,我保你妻女衣食无忧,很划算的买卖吧?”
买卖?用他的命买取妻女的安全,这是一桩交易,也是一个命令。
他听着对面漫不经心的语气,捏紧了手机,他根本没有选项,沉默了良久,“好。”
“……和我预想的一样,他对我赶尽杀绝,因为我走投无路了,他要规避所有风险,而我按照少爷你的吩咐,写下我的罪孽,撕下叶云冀这个人虚伪的假面,请帮我转告小姐,对不起,我这种手上沾满血液的人根本完成不了她的夙愿……对不起少爷,你给过我机会,但我没有抓住……最后,对不起千嶂少爷,他是个善良纯真的孩子,不应该卷入这种肮脏的事情当中……我的罪孽深重,只愿坠入地狱,折磨我这肮脏的灵魂。”
叶昼暖将整封信读完后,折好放入信封,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读的不是关于他的事,但身后的风岚抱着他哭了好久,浸湿了后背的黑色西装。
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叶昼暖只感觉得风岚有毛病,不是说好给我打伞的呢?怎么读到一半,把伞扔到一边,纸张都有点浸湿了,晕染开了一些字。
“哭什么,我这不还没死吗?”
风岚哭得更猛了,紧紧抱着叶昼暖的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证明他还活着的事实,“那天……要是我早一点起床就好了……”
“……”叶昼暖最不会安慰人了,看得系统057急跺脚,不过现在它出于禁言状态,根本不能出谋划策。
“没有假设。”叶昼暖觉得自己再被淋下去,真要感冒了,“你就这么喜欢被雨淋?”
风岚根本不舍得放手,总觉得一放手叶昼暖就不见了,为了叶昼暖的身体健康着想,眼眶还是红红的,还是捡起了一旁的雨伞,雨伞里积了不少水,甩了甩,确认没有积水了,才安心给叶昼暖撑伞,闷声道,“哥哥,以后我寸步不离地来保护你。”
“……”叶昼暖无情地驳回,“跟我去厕所?还是跟着我去高三教室上课?还寸步不离,你这么有能耐?”
“也不是不可以。”风岚破涕而笑,靠在叶昼暖的肩膀上撒娇。
“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