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外星开局两条狗》真心意

1、哮天计划

　　“代号：b2937；身高：178；体重：70kg。T:36.1℃，P：68次/分，BP:114/70mmHg.神志清晰，精神尚可，体型正常，呼吸平稳，发育正常，自主体位，头颅无畸形，听力正常，四肢脊柱无畸形，活动自如。合格，可以出舱。”
　　整个大厅亮如白昼，这座由展览馆改建成的培育基地铲除了一切隔间，密密麻麻地放置了一千三百九十六座人造生命培育舱，简陋仓促地用铁马大致隔离出了十五个区域。无数机械臂在上空的轨道上滑动监视，精准地下降进行各种操作。肉眼难以丈量的巨大空间中，只充斥着灰色的器械和白色的墙面，千百个无感情的机械声交织回响，昼夜不停。
　　b2937人生中清晰听到的第一种声音，就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堪称噪音的机械声。培育舱收起遮光层，排出人造羊水，重力将他湿漉漉地按倒在滑腻的舱壁上，他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感和强烈光线，紧紧地闭住眼睛，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刚对他进行质检的机械臂下落钳制住了他的腰部，将他从舱中拎了出来，塞进了紧邻的传送带的槽位上。这里的一切都是“货物”，并没有太多自主行动的机会。
　　B2937在逼仄的槽位里被挤压成蜷缩状，反而找回了一些安全感，不再挣动。传送带极速地向下一个舱位移去，规律地晃动，哐啷哐啷————
　　“哐啷哐啷——”
　　“抓紧了！”
　　B2937在一阵强烈的晃动中睁开眼睛。熟悉的灰色舱壁让他非常的安心，某种意义上，这是他长大的“子宫”。他想蜷缩起来继续睡觉，让羊水隔离掉所有的噪音——
　　“b2937？你醒了吗？”
　　吵……b2937难耐地蹙眉扭头，想无视周围的一切。
　　“b2937！”
　　砰砰砰！声音砸起舱门。随后发号施令：
　　“打开舱门，时间太久了，再昏睡下去大脑会损伤的。”
　　一阵轰鸣声。强烈的光线随之而来，b2937眨动了十几次眼睛才勉强看清面前的阴影。一个狗头。食肉目犬科犬属，杜宾犬。狗头下连接着人类的肩臂，饱满发达地填满了橘白相间的制服。
　　熟悉的制服让b2937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亲近和喜悦，同时也清醒了几分。他张嘴想发出声音，但喉咙极度嘶哑：“……咳……”
　　“水。”狗头言简意赅。
　　天花板上垂下机械臂，弹出一截软管，精准地插入了舱中男人的喉中，开始往里面灌水。男人虽然不适但显然早已习惯，配合地滚动喉头吞咽着。
　　“咳……研究院……咳……父亲……”机械臂撤走后b2937艰难地坐起来，盯着狗头人的制服发出了声音。
　　“我是来自弥赛亚研究院的c710。”狗头人点点头。“但我不是你的父亲，你的养育者和我不在一个部门。我和你的关系是执行哮天计划的同事。”他停顿了一下：“这些你还记得吗？你昏睡时间比我们都长很多，可能脑部会有一些损伤。”他歪了歪头，狗脸上浮现一种严肃的担忧。
　　B2937确实有些反应迟钝，同时浑身乏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远不及这位同事壮硕，但也称不上瘦弱，昏睡时舱内应该始终在刺激他的肌肉以免退化。但他对c710产生了自然的信赖，他们应该确实是朋友，至少是熟人。
　　“有一些……不太记得。”还在找回声音，有点怪异。“但我是b2937，我记得我是……人造人对照组。”
　　“那就好，欢迎你的加入。”狗头人探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体贴地照顾了他现在不协调的四肢状况，没有握手。他的狗头之下完全是人的躯体，这很不同寻常，但也不算非常意外。弥赛亚研究院是地球生命已锐减一半之后，幸存的人类无数自救行动中的一个。科学家试图将人类进行改造，以求应对越发恶劣的自然环境，他们既会将个别基因编辑地极为突出，也会生造出腮部、水肺、坚鳞等人造器官，也会把人类的大脑移植到各种生物身上，那么把狗和人类进行缝合当然也可能发生。这部躯体身形优越，很大概率曾经是军人。
　　B2937觉得自己脑子正在好起来，还能想起来这些。而他自己，他是人造人，他有一个父亲负责养育他，教会他说话、阅读、修理、通讯……
　　“爸爸。”想起父亲他觉得心脏轻缩，于是非常轻地喊了一声。这样舒服多了，他抓住边沿慢慢地跪坐起来，起身跨过舱壁踩向地面。
　　地面毛茸茸的————
　　“哎呀妈呀！”一声尖锐而恼怒的叫声从脚下传来。B2937紧急向旁边偏移一步，身体彻底失衡，摔落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和毛茸茸的生物刚好对视。
　　食肉目犬科犬属，彭布罗克威尔士柯基犬。
　　柯基虽然叫得非常大声，但投向他的眼神却友好：“你刚刚差点踩到我了，哼哼。”他坐了下来（虽然和站着区别不大）：“所以我才大叫的。”
　　B2937想起来了。
　　哮天计划，隶属于弥赛亚研究院开展的第9批项目组，把人造人和犬类实验体一起送入太空，寻找地球甚至太阳系之外的可供生存的星系。相对的，还有各种其他实验组被发射向宇宙各处，毫无章法且极致绝望，只为赌一线生机。而他就是那个被希冀可以存活的平均值人造人。他的两位同事，人狗嵌合体c710，大脑进化犬e214，和他一起被选中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宇航员培训，就被塞入了休眠仓。看样子两位同事清醒得很早，而他迟到了。
　　“对不起。”他向e214道歉。
　　“没关系！”柯基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围着他嗅闻，然后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脸。“我和风哥快被你吓死了，我可没学过收尸。”
　　风哥。B2937微微笑了，他们好像确实是这样喊c710的，狗头人的狗头是一条军犬，牺牲后被液氮保存了脑组织，实验醒来后依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坚持让他们喊自己的本名。
　　“你摔倒了？”追风拿着一叠衣物走过来，关心地腾出手来拉他。
　　“我没事，谢谢风哥。”b2937借力站起来，接过了制服，他已经看出来这是给他穿的，这里不穿衣服的只有他一位，连e214都有橘白色的背心。
　　追风的耳朵猛地竖得更直，凝视了他一会，轻舒一口气：“太好了，我真怕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记得e214的名字吗？”柯基闻言抬头盯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上却说：“我猜他才不记得呢，刚醒来都傻得很。”b2937注意到他的尾巴垂下来了，说明他很紧张。
　　“嗯……我想想。”e214低下头，东闻闻西拱拱，一副很忙的样子：“风哥，控制室你不用去看着吗？刚刚才跃迁……”
　　“德尔塔。”这是e214给自己取的。
　　“哇啊！！！”柯基犬像一头炮弹一样弹射起步，狠狠地撞在他大腿上。“呜呜呜汪呜呜，我爱死你了爱死你了，你是我最爱的人类了小安安！”
　　好了，现在自己的名字也想起来了。
　　“祝福你们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生存下来。”这是他进舱之前父亲匆匆留在他的枕边的一张便利贴。代号有时候太过绕口，基地对他们放宽了很多规定，默许了他们恢复自己姓名，或者给自己取名的行为。他的人类养父具体姓名不详，只知道各种各样的人都喊他“周部长”。
　　“我就叫周寻安吧。”

　　制服非常贴身，内置了温度调节和自动收缩的氧气头罩，在飞船内休闲舒适，如果需要着陆外出，也能提供生命支持。周寻安轻松地转动了一下各个关节，没有滞涩感，自己的身体看来也复原得很快。他跟着追风在熟悉飞船的各个部位，了解到自己醒来时听到的声音已经是他们进行的第三次跃迁，意味着他昏睡了整整三个月。飞船活动空间并不大，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燃料室来支持他们走得更远。追风和德尔塔醒来后经历的两次跃迁中，共接近星球127个，都无法着陆或扫描后发现环境严苛。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本来他们的希望就寄托在太阳系之外，也就是这次跃迁之后。看到另一个恒星，可能才会看到转机。
　　德尔塔在旁边哒哒哒地跑来跑去，他负责飞船的检修，但这个时候看上去更多是因为开心。
　　“一切正常！”他跑回控制台，用爪子扒拉起台下像钢琴脚踏板一样的操作杆，那是专门为犬类做的配件，让他们也能进行输入和操作。
　　追风点点头：“飞船应该还能承受五次跃迁。”
　　五次之后会怎么样？五次之内没找到任何可以着陆的星球怎么办？没人会问这些问题。把人造人而不是真人送入这个实验组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先锋”。和苏联那条太空犬“莱卡”地位完全相同。周寻安对此没有意见，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是一份赝品，流水线制作，能被选入实验组去求生已经是一种巨大的幸运，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养育者地位和品级较高。父亲带来的生机，周寻安又有一些想念爸爸。
　　“饿了吗？”他们已经走到餐厅，说是厅，实际上只有一个四方桌，还有一个狗碗在旁边的小长椅上。
　　“食物。”追风熟门熟路地坐下，两腿分开双手交叉，宽大地把自己塞入了桌椅之间。机械臂从天花板伸出，放下了盘子，然后倒出了一些看不出颜色的固体和糊状物，狗碗里倒是倒了一份狗粮。
　　追风吃起饭来和他的长相一样规整严肃，周寻安却有些狼狈，他勉力夹起一块固体，即将入口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滑落下来飞溅出去。
　　“对不起。”他连忙起身去捡，追风帮他清理了桌面。
　　“没关系。地面训练的时候我们都吃的袋装流质，没想起来问你平时怎么吃饭，不是用筷子？”
　　“嗯，大部分时候是鼻饲。”
　　追风和德尔塔都停下来看着他。
　　“人造人数量很多，要学的东西也很多，时间和场地都不够，用机器进食是最快的方法。”周寻安没想到他们完全不了解人造人的生态。几千个人造人被安置在一个场馆，上下五层的通铺，□□层层叠叠，为了管理在颈后被植入电击片，因此每一个时间点都非常有序：扰乱的会被直接被电晕带走，从来不知道去向。
　　两条狗都沉默了。他们都是文明繁荣时的工作犬，和人类建立了极亲密的感情，死后被主人花费极高的代价保存遗体，然后迎来了解冻的那天：不是为了和主人团聚，而是为了帮助人类逃生。他们对自己的现状接受得非常容易，甚至可以说乐意为人类牺牲。周寻安的处境和心情，一时间无法体会。德尔塔走过来挨着周寻安的脚趴下，轻轻地磨蹭着他，迟疑着说：“他们……研究中心那些人……他们太想活下去了，为了生存……”
　　“我明白。”周寻安低头伸手摸了摸德尔塔的背,“我愿意。”
　　追风在一边沉默着收拾好碗碟交给机械臂，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让机械臂送来了一份食物，这次是熟悉的袋装。周寻安对他感激地一笑，追风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狗的表情丰富完全不亚于人类。

　　“滴滴————“检测到有价值星体，请及时扫描。”
　　正当德尔塔忍不住好奇心追问一些人造人训练内容细节的时候，操作室传来了提示音。两人一狗，或者一人两狗，急忙向操作台走去。
　　大屏幕上已经有不少星体显示，但靠近飞船航线的并不多，亮起的有价值星体更是只有两个，最近的一个刚刚进入扫描范围。周寻安一边看着追风操作一边尽力回忆陆地训练，希望下一次可以帮队友分担。
　　一出现扫描中的标识，飞船的航速便开始减缓。飞船外壁安装的射照仪器可以大致地读取星体的组成、温度、气层等信息，帮助宇航员们判断是否值得多停留一些时间。但扫描的时间比较长，需要不断调整航线绕着目标缓慢移动。周寻安走向舷窗，往目标星体的方向眺望。
　　窗外一片漆黑，连漂浮的星际尘埃都很少，极尽目力能看到一些较小的星团。目标星体就在左下方不远处，体积并不大，但昏暗的环境让肉眼很难去观察表面的情况。周寻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两位队友说：“我感觉希望不是很大。”
　　德尔塔一改活泼的吐舌笑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刚跃迁完我们就简单判断过，这里应该是星系的边缘，离母恒星非常遥远，天体的环境不容乐观。”
　　追风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屏幕不断更新的数据上移开，不过换成了抱臂的姿势，眉头紧蹙，补充着德尔塔的话：“生存几乎无望，但是如果可以着陆还是要尝试一下。第一次跃迁的时候我也没有完全清醒，外壁的感应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坏了，一直没有办法检查飞船外部，不能再拖了。”
　　周寻安想到自己醒来时追风敲舱门的急切，才意识到这三个月可能已经经历了多少惊险，他为自己的缺席向队友们投去歉意的眼神。德尔塔察觉了他的情绪，摇着尾巴凑过来蹭他，周寻安蹲下来挠挠狗头，看着德尔塔逐渐眯起来的眼睛和陶醉的表情微笑起来。
　　目标星体体积不大，扫描的结果出的很快。他把德尔塔抱上椅子，三人一起看着检测结果。
　　“大气层很浓厚……是个好消息。主要成分为氮气，大约占70-80%，其他是甲烷、乙烷等碳氢化合物，基本上没有氧气。”追风飞快地搜寻着最重要的信息，无形中他俨然已是这支小队的领队。
　　“明白，”周寻安反而有些安心，“之前看不清楚应该就是甲烷形成的有机颗粒，星球表面估计也会很昏暗。”
　　人造人最重要的训练课程就是气象和化学。大部分人造人从培育舱中出生后24小时内会再次被注射药物促进大脑肺叶发育，用大约一周的时间通过植入脑芯片掌握语言，然后就会被分派到不同的任务组进行专门训练。为了减少人造人执行任务时的损耗，这些课程的开展非常必要。如今的地球，地表板块活动频繁，气候极端，大气逃逸造成的辐射导致动植物大批死亡传播瘟疫，甚至产生异变。从周寻安生活的任何一个区域向室外看去，都是昏暗荒芜，极端天气频发的场景。

　　“这里以前是一片盐湖。”
　　B2937又在向窗外凝望。爆发了几次人造人自残自杀事件后，他们被允许每周休息半天。b2937没有回宿舍，正坐在父亲办公室前的长椅上，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荒芜景象。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西装的边角轻轻蹭到自己。
　　“盐湖。”b2937尽力地想象着。“盐份很高的湖泊，白色的吗？”
　　“周边的盐滩确实是白色的。湖水靠近岸边是浅青色，越往中央越蓝，很美的一种地理景观。”
　　他回头看看父亲，发现父亲也在静静地看着窗外。“十年前我在这里做观测的时候，盐湖还在，可惜了。”
　　B2937想说什么，但是却觉得词穷，他的语言还不是非常熟练，更很难把狂风呼啸的沙地和湖泊联想在一起。但他能感受到身边人散发出的落寞的情感，急于做点什么。还没等到他想出什么话，父亲已经转身离开了：“走吧。”

　　“周寻安？B2937？”周寻安回过神来，看到德尔塔已经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追风正在关切地看着自己。
　　“身体好一点了吗？先坐下来，飞船马上要准备着陆。”
　　他连忙坐回座位，座椅自动弹出安全带将他紧紧地吸附住。
　　“可以着陆了吗？”
　　“嗯，这是一颗冰行星，地面比较平坦。地表温度可能在-190度，我们的飞船和宇航服都可以应对。如果有甲烷冰，刚好可以补充燃料。抓紧了！”
　　追风摁下了确认键。飞船剧烈地轰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