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3. 握手协议 ...
-
“距离多元未来前CEO路易斯·周在来访新京时遭受黑客攻击，证实公司利用漏洞操控人类意思、违反国际公约已四个月有余，多元未来公司新京分部的破产重组终于完成，公司将于即日起撤出新京……”
壁挂电视的屏幕亮着，电子女声平板地播报着当日新闻，辅以AI生成的讽刺画。
一室一厅的狭小空间内挤满了人，几乎没有支开餐桌的空间。参加聚会的人没几个是真的为了吃饭，但是做饭的人还是戴着围裙，很认真地备菜、烧油、调味。
小金突然从吧台后面绕了出来：“啊——小方哥！厨子偷吃！”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方歌随口扯了句谚语，把小金唬得一愣，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有正事找你！我们的临时乐队还缺个贝斯，你来凑个人手？”
方歌抬头，看到这群人真的在客厅角落搞了个散装乐队出来。主唱是星川，放下矜持拿起饮料瓶充当麦克风，扯着嗓子乱吼。小金自己手上拎着一把吉他，和他说话时还在陶醉而狂野地拨动琴弦；鼓手倒是原装的，还是那位“义体下凡第一蜘蛛侠”，鼓棒舞动如飞，敲着一堆不知哪来的瓶瓶罐罐。
“放心，缺了贝斯也没人听得出来。”方歌说着，示意小金站远点。他利落地把一条整鱼拎着尾巴滑进锅里，油花劈里啪啦地炸开。
“诶，来随便弹几下嘛！你肯定会，我安哥都说了，你什么都会。”
方歌正要拒绝，有人强势地抢过了炒锅。
“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去吧，这里我来。”
“阿姨！这怎么行，您是客人。”方歌吓了一跳。锅中油花还在往外溅，他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难得地手足无措起来。
“这有什么不行的。”安妈妈熟练地倒酒、倒水、扣上锅盖，把方歌拉得近了点，小声问他：“你们回去之后，那小子是不是哭了？”
方歌犹豫片刻，诚实地点头。林鸿的家里人为她补了一场葬礼，安怜青全家都受到了邀请，方歌也一起去了。安怜青拒绝了演讲的邀请，只是带着微笑走完了全部流程。直到把父母送回酒店的回程路上，他坐在牧马人的副驾，安静地哭了很久。
安妈妈呵呵笑了一声，说：“他从小就这样。以后就得请你多担待了。”
“谈不上……”方歌觉得脸被油锅烤得发烫，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幸好舒蒂走了过来，毛遂自荐说可以帮忙做饭，顺便接手了和安妈妈聊天的任务。
方歌身不由己地被小金抓去，又被塞了一把琴弦松松垮垮的贝斯在手里。他没脾气地调音，窗外是无比熟悉的小巷景色，而他就站在自己曾经的单人床的位置，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妈——”在鼓点响起前，他听到安怜青在另外的角落朝厨房喊。“别忘了不要辣椒，一点也不要——”
“吵死了！干嘛呢！”一直虚掩着的门被猛地撞开，露出楼上邻居忍无可忍的脸。
安怜青正站在门口和贾登聊天，正要上前答话，鲁叔一个箭步从卧室冲出来，挡在门边诚恳道：“不好意思啊，今天家里聚会，人太多了。我让孩子们小点声。”
邻居绕过他往屋里看，看到安怜青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啊，我就说今天怎么网速这么差呢……”邻居抓了抓脑袋，转身往回走：“小方也好久没回来了，我还以为以后只能在新闻里见到你们了呢。等着啊，我和我老婆烤个蛋糕给你们送下来。”
“你……偷他网？”贾登震惊道：“没想到你当时这么穷。”
“他的网速和我没关系！”安怜青无奈。“我在这里住了六个月，向他解释过十多次……”
看到贾登依然以怀疑的眼神盯着他，安怜青转移话题问：“你知道马修后来怎么样了吗？”
“反正活着。估计找工作呢吧。”贾登挥了挥手，表示他对这个话题毫不关心。又问安怜青：“那肖思呢？听说被君安挖角了？”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安怜青回答。肖思受到了一些指控和合规性审查，不过新东家帮他摆平了这些事。对于君安取代多元未来，成为新京老大哥这件事，持乐观和悲观态度的人一样多。
一声怒吼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混乱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是昆拎着鼓手的领口，把他从窗边拖到了客厅中间站好。
“不行！绝对不行！”昆继续怒吼：“索尼娅刚上高一，别想打她的主意！”
“我对她一见钟情，姐，真的！”鼓手委屈巴巴：“从我在城市花园酒店外面第一次见到她，那么害怕还带头喊口号抗议，我就好想保护她！我知道，我们都流淌着同样的反抗者的血！”
“你再敢骚扰她，我现在就让你流血。”芬举着硕大的拳头威胁道。
弗兰克又开始摆长辈的架子：“我看没什么不行的嘛……”
幸好有他在，让原本为这段表白深受感动的索尼娅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昆姐！芬哥！”鼓手到处寻求支持，“小方哥！”
方歌作势举起贝斯揍他，把鼓手吓得又跑到安怜青身边：“嫂子！”
贾登哈哈大笑，安怜青怒道：“你叫我什么？”
“嫂子啊。我会把你和小方哥当作榜样，努力对索尼娅好的！”
“叫我安怜青。”
“嫂子。”
安怜青气急败坏，换了个思路，抓过小金威胁他：“你叫我什么？”
“额……安哥。”
“这就对了。那你也去叫方歌一声嫂子。”
“嫂……额……小方哥。”
所有人都笑。安怜青开始认真地觉得，拥有改写人类意识的能力也不见得是坏事。
又有人推门进来，是伊万。他一如既往地豪迈，把一箱来自自治区的威士忌摔在茶几上，大有所有人不醉不休的架势。
“自治区的礼物。”他大声解释，“也有黑雁的一份，他说，恭喜你们洗掉通缉犯身份。”
阿曼达也紧跟着到了，代表她那边的人带了两瓶香槟和一箱啤酒做礼物。她客气地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是黄毛喜欢的牌子。
“人都到齐了吧？”方歌、鲁叔和安妈妈都开始数人头数，数了几次也对不上，索性不管。由鲁叔宣布开饭。
客厅地方不大，来的人又太多，基本每个人只能蹭到一点桌子边。有人吃饭、有人喝酒、有人下桌聊天、几位大厨还在轮流做更多的菜，活生生把午饭吃成了流水席。
“怜青，现在你的公民身份也恢复了，你可以正式加入脑机边界基金会了吧？给你留着联合创始人的位置呢。”星川凑过来和安怜青碰杯。
“当然。”安怜青痛快答应，又补充道：“我都无偿干了好几个月了，创始人女士什么时候帮我把工资结一下？”
“你看，我就说他是真的穷！”同样选择加入基金会的贾登接话。
那边，鲁叔在问方歌：“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义体医生的执照考了？”
“再说吧。”方歌敷衍道。
昆坏笑着解释：“方歌说，那些考题都太白痴了，全是些死记硬背的东西。”
“他说，安怜青扫了一眼题库，然后在模拟考里考得比他还好。”芬说。
“其实安哥连螺丝朝哪边拧松、朝哪边拧紧都会弄反。”索尼娅也说。
“人家有自己的专长，你管人家干什么？”鲁叔一瞪眼睛，敦促孩子们上进的心不死，又问索尼娅：“高一念得怎么样？学习上有困难没有？”
“还行吧……”索尼娅立刻蔫了。“就是计算机课太难了，一学期过了一半，我连什么是握手协议都没搞懂。”
“专家在这儿呢，你问问你安哥啊！”鲁叔催促道。
索尼娅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了，安怜青看得好笑，知道她心思不在学习上，特意回答得具体一点：
“你可以把握手协议当成……两个个体建立稳定联系的过程。
“首先，我发送一个信号说，想要与你建立联系。
“然后我收到了对方的回应，他说，我听到了，我愿意。
“再然后，我再次发出确认，确认我收到了你的回应。”
安怜青抬起眼睛。穿过餐桌，穿过人群，穿过相遇、告别与重逢，穿过无数时空的回忆……他和方歌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就能够懂得彼此。
他也在想我。
“从此，连接建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