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自治区二把手失踪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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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哥，你看咱俩关系这么好，是不是给我打个折？我现在手头实在是不宽裕……”
邋遢的男人穿着迷彩T恤、短裤和拖鞋，在操作台前侧坐着。他左侧小臂的义体还差最后的外壳没有组装完成，正把胳膊放在桌上以便于方歌检查，嘴上也不闲着地讨价还价。
方歌立刻停下组装的动作，笑眯眯地敲了敲屏幕上的价目表，伸手要钱。
安怜青喝着咖啡进门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把带给方歌的那杯放在桌上，然后抱臂倚在门边看热闹。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一片的居民好像都看穿了方歌的性子，一个个地来缠着他修义体、保养武器，然后要求打折或赊账。
好在，这些要求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反而给方歌贡献了不少收入。居民们看错方歌了，他虽然温柔，但是是一个非常有原则……以及生意头脑的人。
这次也是一样。方歌看到安怜青过来，开玩笑地招呼他：“安安，帮我查他的账户余额。”
安怜青答应着，作势开启终端。
“诶呀，安安也来啦！”男人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就是那么一说，哪能真的不给钱？”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零散的票子，又在抽屉里翻出来另几张，一起塞给方歌。嘴上还不服输地念道：“安安是有职业道德的，你们别唬我……”
安怜青不能再装作没听到了，无奈道：“别这么叫我。”
“他能叫，我不能叫？”
“对，只有方歌能。”安怜青无视了一脸得意的方歌，又打量着至少比方歌大一轮的邋遢男人，问：“你为什么叫他哥？”
“我叫他哥，他也叫我哥，我们各论各的。”男人抖着腿等待最后的组装，有的是时间扯闲篇：“而且你看，嘴甜点没坏处。我们小方哥手艺多好，物美价廉、妙手回春。他说我有条神经一直接错了地方，我就说为什么一打喷嚏枪就走火呢……”
安怜青又喝了口咖啡掩饰笑意。哪怕上千公里之外，方歌还是逃不出给所有人当哥的命运。
说话间，又有面熟的佣兵路过方歌的临时义体维修铺，正看到站在门边的安怜青：“小黑客，黑雁老大找你！”
自治区的人好像特别喜欢给人起外号。和“黑雁”、“雷霆”……又或者“安安”比起来，安怜青宁可被称呼为小黑客。他懒得计较，只是问：“什么事？”
“你去就是了。”佣兵大咧咧地晃进来，看到了正在整理工具的方歌：“呦，小方哥也在！”
方歌答应一声，站起来舒展身体，又把咖啡喝掉半杯。他正要跟着安怜青出门时，被佣兵拦住了：“你陪我坐一会儿，老大只找他一个。”
安怜青和方歌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自从做了几个任务、证明了二人的实力后，安怜青和方歌已经被默认为了半个自己人。自治区不缺逃犯，多他们两个不多，少他们两个不少，因此他们的生活竟然算得上安稳。
虽然很少直接接触黑雁本人，但安怜青经常进出指挥部，今天也在那做了一上午的防御系统升级。他猜不到为什么黑雁突然点名找他。
“我也去。”方歌坚定道。
“小方哥，你别让我为难。”
“我在门口等，总行了吧？”
说着，方歌把几人都请出房间，锁了门。
“也行，反正问完他就是你……”佣兵挠着头，妥协了。
黑雁并不在指挥部那张充满年代感的桌前。安怜青跟随副官老陈的指引，穿过隐蔽而狭窄的走廊，来到了一扇朴素的门前。
房间狭窄阴暗，全靠昏暗的LED顶灯照明，甚至没有任何家具陈设。黑雁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到地上用脚跟碾灭，转身面对安怜青。他高大的身材在地面投下阴影，安怜青只得稍微拉远距离才不至于仰视他。
黑雁开门见山地问：“你上次见到雷霆是什么时候？”
“周一晚上？路过天涯客酒吧，看到他在里面。”安怜青实话实说，依然拿不准他的目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失踪的？”
雷霆失踪了？这就是这场“审问”的目的？安怜青放任自己表现出货真价实的疑惑。
“现在。”他说。又反问：“失踪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三天前，他在家里；现在，他不在了……屋里有血迹，但是摄像头没拍下任何人的进出……包括他自己。”
安怜青等待对方给出更多解释。黑雁怀疑他对摄像头动过手脚？怀疑他杀了雷霆？
看他不说话，黑雁沉声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要我自证清白？”
“我只是希望……你没有自作聪明，去为我’处理一些内部问题‘。”
“我只听命于你，没做过多余的事。”
黑雁面无表情地研究了安怜青一会儿，重新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示意他离开换方歌进来。
安怜青推开门，方歌果然等在门口。他担心任何交流都会被解读成串供，便只是拍了拍方歌的肩膀，换自己在走廊尽头的长椅坐下。
方歌被审问的时间要长一些。安怜青并不担心：既然他能全身而退，方歌更可以。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黑雁很赏识他。
十多分钟之后，方歌才从门后出现，看起来还沉浸在思考中。
“你觉得是谁干的？”走到安怜青身边，方歌低声问。
“既有动机又有手段，连我自己都要怀疑到我们两个头上。”
“所以我对他说，如果是我们，那么连血迹都不会留下。”
安怜青低低笑了一声，正要回话，却看到副官老陈正等在不远处。
老陈看他们说完了悄悄话，才上前道：“事关重大，黑雁老大单独审问了所有相关人员。委屈二位了。”
“不会。我们理解。”
老陈和方歌交换了一个客套的微笑，继续道：“既然流程走完了，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二位去办。黑雁老大希望二位帮忙，查清雷霆失踪的真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雁和老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说到底还是要他们自证清白。
在路上，老陈讲了更多的前因后果：
最后一个见到雷霆的正是黑雁本人，时间则是三天前的夜里。和自治区的很多人一样，他们都曾是自由佣兵，已经相识十年有余。
在黑雁继位后，由于在关键事务的看法上存在分歧，矛盾越来越多。以安怜青和方歌二人的到来为导火索，雷霆不满于黑雁对他们的接纳，并斥之为软弱之举。
为了缓和二人之间的矛盾，黑雁主动登门拜访，进行了一番长谈后离开。本以为事情将迎来转机，雷霆却再也没有在自治区出现过。
直至今早，老陈带人破开雷霆家门，看到的便是满地的狼藉、一滩血迹，和空无一人的房间。
雷霆家地处自治区边缘地带，是一栋朴素的平房，门窗紧闭。门口迎接他们的竟然是那个药店窗口的店员。他看到安怜青的一瞬间，就扑到他跟前大喊：“英雄我错了！别杀我！”
“我没打算杀你……”安怜青后退了一步。
和所有人眼中的“小方哥”不同，他在自治区的评价一直两极分化。有人认为他是挫败了多元未来的平民英雄，也有人认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公司狗。这两个评价竟然在店员这里得到了融合。
面对方歌疑惑的神情，安怜青解释道：“这就是那天晚上送我们药的人。”
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这很可能也是举报他们的人。说到底暴露行踪是自己不小心，别说杀人了，如果安怜青真的想过要找他，也只是为了还钱而已。
“我真的没想暴露你，挨揍都没说！后来他揍得太狠了……安哥……”店员夸张地双手合十，朝他连连鞠躬。安怜青花了好一会儿才从他语无伦次的道歉中整理出前因后果：
那间药店是雷霆的产业之一，为了管控自治区居民，他对军用药品的数量很敏感。当店里不仅少了一份抗生素，又没有得到收入，店员小金又对药品的去向遮遮掩掩……他自然而然地警惕起来，并略施手段，从小金口中撬出了安怜青的名字。
今天，小金作为雷霆的小弟，被叫来协助调查。在权衡了黑雁和安怜青究竟谁更可怕之后，他不得不乖乖等待老陈带人过来。
安怜青接过方歌刚赚的维修费，再加上自己的现金，凑了五千块塞给小金。“算是还钱……再加上你挨揍的补偿。”
小金一把抢过，大喜过望道：“啥也不说了，你就是我亲哥！”
在安怜青身陷闹剧中时，老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锁已经在今早被暴力破坏了，只需轻轻推门，他们便走入了雷霆留下的谜团。
酒味未免太重了。这是安怜青的第一印象。
当房门在身后关闭，下午的明亮阳光被隔绝在外，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了屋中的阴暗。方歌摸索片刻，打开了顶灯。
酒味和黑暗都有了解释：一居室的每一片窗帘都拉得紧紧的，屋内一片狼藉。几个酒瓶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已经碎了，残酒渗进大块白色地砖的缝隙。一把椅子翻倒了，而更远处则是大片血迹，和嵌入墙中各处的子弹。
小金突然惊叫了一声，两人立刻回头，看到的竟是固定在墙角的微型机枪塔。
“这是防御型激光陷阱。”安怜青指了指地上某个不起眼的突起。
“左侧还有热成像探测雷达，控制对面的电磁脉冲干扰器。”方歌看着冰箱侧面的黑色探头说。
他们一起问小金：“怎么进门才安全？”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金惊魂未定地揉着被枪口捅到的后腰：“别说进门了，我是今天才知道雷霆老大住哪。”
方歌敲了敲枪管，带点敬佩地感叹：“有这套东西，谁能在他家伤到他？”
安全起见，他们花了大量时间找到所有机关，又反推出他们分别的触发方式。由安怜青负责建模记录房间的原状，方歌则依次测试并拆除。
“准备好了吗？”
“来吧。”方歌说着，小心翼翼地提起酒柜上层的伏特加酒瓶。酒瓶彻底离开桌面……一秒……三秒……五秒……重机枪的枪口开始缓慢移动，做出扫射的姿态。由于没有子弹，只能徒劳地发出沉重的叹息。
方歌把酒瓶重新放好，机枪塔终于安静下来。几人都长出一口气，离开各自的掩体。
安怜青在模型上标出机枪塔的位置和运作方式，方歌则拆除了位于酒柜下方的压力传感器，又把机枪塔也从地面拆除，远远扔开。
小金终于敢离开门边的角落，去观察墙上的新老弹孔。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雷霆老大是被他自己的枪打伤的？”
安怜青思索着。在他们发现机枪塔时，它就已经处于没有子弹的状态。很合理的推测是，在上次被触发时，所有子弹都被打空了，雷霆也正是因此受伤流血。他对小金说：“还不能完全确定，保险起见，你去找人做个弹道鉴定。”
“我不走，我要看你秀操作！”小金大叫：“我早就想看看黑客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安怜青坐在终端前假装键入指令，实际上只是在随手敲入无意义的字符。
覆盖唯一出入口的监控摄像头在黑雁来访后没拍到任何人的身影，但雷霆不可能凭空消失。他想要找到监控画面被修改过的痕迹。当下能做的操作早就完成了，只是这台老终端本就算力堪忧，涉及到图像处理更是慢得离谱。
他知道小金在期待什么。自治区里上到黑雁，下到普通人，都知道他的履历，以及公布“多元未来公司AI人格混乱”的事迹。他有意识地利用了这些好奇或忌惮，扮演着“实力深不可测的叛逃黑客”，在自治区为他和方歌建立威慑。
但实际上嘛……他也只能装神秘、装高冷了。他的技术水平倒是在，但是没有脑机的强大算力支撑，所有操作都要花上五倍甚至十倍的时间。一旦暴露了这一点，他们就会发现他在实战中远不如任何一个佣兵好用。
安怜青发现自己随手打出了“a spell with long wind-up would be easily interrupted”的句子，连忙删掉。
“别看了，我有事要问你。”方歌强行把探头探脑的小金拉走。“你叫雷霆老大，黑雁不介意吗？”
小金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我……雷霆老大，啊不是，雷霆，他让我这么叫他的。他是我顶头上司，我肯定还是得听他的。”
“他手下的人都这么叫他？”
“你不会要去找黑雁老大告状吧？”
方歌轻笑一声，拉小金出了门：“走，带我去找他们聊聊。”
终于清净了。
安怜青把终端扔在角落，等待运算完成。同时，他小心地查看着现场，想要找到更多线索。
血迹集中于机枪对面的地面上，墙壁上也有少许溅射的血迹，看起来出血量不小。从位置和形状看，大多数都只是滴落或飞溅的血液，看不出打斗或挣扎的痕迹。
血迹已经干涸为大块深褐色的暗斑，DNA属于雷霆，不过没法确定具体时间范围。
除了夸张的防御工事，屋里武器也相当不少，枪支散落在各处，基本是伸手就能摸到一把的密度。安怜青挨个检查，发现弹匣都是满的。考虑到枪械数量，这反而不太自然……不过结合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有理由相信雷霆就是这样一个永远填满子弹、永远做好战斗准备的强迫症。
冷兵器也有不少。安怜青看到了几把刀，一把战斧，甚至还有一对流星锤。它们上面也一样没有任何血迹。
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
看着终端上只走到四分之一的进度条，安怜青有些哭笑不得。
【安怜青：对了，这几天有人听到枪声吗？】
【方歌：这可是自治区，你应该问哪天没人听到枪声lol】
【方歌：我问问。考虑到他家的偏僻程度，别抱什么希望。】
发送消息的同时，安怜青继续翻找着雷霆家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的线索。
在卧室的抽屉深处，有一个空白的电子相框，角落装饰着白色的丝带。温馨的风格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将电子相框充电后，二十出头的雷霆的脸慢慢浮现。那时，他的义体化程度还没有这么高，至少还能看到他的一头金发和被皮肤覆盖的右手。
而被他牵着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黑发女人。两人幸福地笑着对视。
安怜青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空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