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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   系统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要观望多久?】

      程欢琅却不对它作出回应了,她极小心地安抚着怀中少女,力道很轻柔。

      少女仍旧伏在她的肩头,整个身体因过度的流泪而剧烈地抖动,她咬住唇,拼命压抑住喉间的泣音,一个字一个字颤着声音说:“阿琅,芳菲死了。”

      芳菲。

      陌生的名字让程欢琅有些愣,她保持着虚揽住少女的姿势,在心中试图将名字与人对上号,一时间默然。

      心绪转了一圈,程欢琅这才缓慢地意识到,少女指的大概是那名死去的舞女。

      程欢琅还记得芳菲临死前投过来的那道眼神,那之中是再浓烈不过的恨意,凄怆又绝望,显然与原主旧怨极深。

      她心中却依然生出种惋惜之感。

      原来她叫芳菲。

      分明是那样鲜活,那样年轻的一条生命。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见程欢琅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一副兼具愕然与复杂的表情,少女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攥紧衣襟。

      而后她松开手,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仰起,双眼哭得红肿。她将双臂环绕在了程欢琅的身上,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芳菲……可是,今日领舞的本该是我,是我央求芳菲替我的。可是——”

      她终是一句话也再说不出,话音就此戛然而止,唯有止不住的泣音回荡在殿内。

      “红袖。”

      年纪稍长的一名舞女转过脸来,看向正相拥的二人,忽然出言提醒。她眼眶同样是红着的,漂亮的脸上因惊惧而血色尽失,声音倒是还能保持平静:“阿琅的身体。”

      红袖一颤,如受惊的鸟儿般飞快松开了手,略带慌张地查看程欢琅的衣物。在瞧见并未将其弄湿后,才浅浅松了口气。

      程欢琅将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心中一沉。

      居然连让眼泪打湿衣服也不能承受吗……

      原主的身体状况,看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

      红袖这回没敢再触碰程欢琅,有意识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含泪凝望着程欢琅平静的双眼,声音轻的恍若窗外飘零着的飞雪:“芳菲死了,我也会死,我们都会死,对吗?”

      程欢琅回望面前的少女。

      刺骨的寒风由破旧的窗棂缝隙间争先恐后涌进,她单薄瘦弱的身躯抖得厉害,本就苍白的嘴唇哆嗦着褪尽了最后一分颜色。

      程欢琅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只能说得出空白无力的三个字:“……不会的。”

      红袖低下头,喉间漏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其余舞女察觉到这边的响动,都惨白着一张脸,接二连三地围了过来。

      “陛下的命令……”有人用细弱的颤音说,她蜷缩在角落里,指尖攥得发白,“可我们如今连皇帝也见不到!怎么做?”

      “任务能不能完成已经不重要了。”另一个人紧握着拳头咬牙道,“你说,我们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这话一出,舞女们本强压着的抽泣声终于倾泻而出。泪水从她们的脸颊滚落,程欢琅能听见水珠落地时发出的沉重声响,并不清脆,唯有压抑。

      命令……北渊是派舞女来干什么的?

      程欢琅眸色暗了暗,一片沉静中,她倏然转过身,步履平稳地向着殿外走去。

      “……阿琅?”注意到她的动作,年纪稍长的舞女拭去面上的泪珠,连忙唤她,“你不能出去,你的身体状况——”

      “我们别无退路。”程欢琅停下步子,却没有转过脸来,一字一句,“否则芳菲就是下场。”

      “你的任务是我们中最危险的一个。”舞女小步奔至她的身后,语调焦急,“去了会送命的!”

      程欢琅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完全听不懂任务二字的含义,但是一个字也没有问出口,只是稍稍侧过头,语焉不详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雪下得愈发大了,层层霜雪覆盖在天地间。程欢琅迈出门,足尖在雪上踏过,留下细碎的痕迹。

      几乎就在出门的那一刻,身体的不适感便强烈起来。

      【……你要干嘛?】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宿主身体的变化,吓得加大了音量。

      “找皇帝。”程欢琅平视着前方,言简意赅,“我要制造偶遇,你提供得了位置吗?”

      【你这是接受任务了吗?那当然可以。】

      系统很快给她调出了一个页面,程欢琅看过去,代表着皇帝方位的绿点正闪烁在右上角。

      与此同时,属性面板也更新了。

      【姓名:程欢琅】
      【当前身份:异国舞姬】
      【功德点:2】
      【当前任务:与皇帝共宿(功德点:10)】

      程欢琅颇有些无语地盯着任务栏的五个字,啼笑皆非:“你这任务,还挺一步登天的。”

      她将衣领裹紧了一点,艰难地迈开步子,向着目标地走去,在脑海中整理目前所知的信息。

      这方世界并不统一,群雄并立,她如今只知道两方势力,并且皇帝有提到原主的故国名为北渊。

      而她与剩下十九名舞女们,疑似是北渊作为战败国进献上来的贡品,而北渊也给她们颁布了未知的任务。

      可她们不过只是弃子,无论任务完成与否,唯一结局都只有被一寸寸榨干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更何况,如今已经陷入绝境。

      所以,她只有主动接近皇帝这一条路能够走。

      而且为了长久地活下去,至少在短期内,她必须依靠某种方式留在皇帝身边。

      她只有去依言“攻略”皇帝。

      程欢琅抬起头,眉眼平静。

      但是,她没有跟系统说的是,她依然绝不愿为攻略这样浅显的目的,去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她看见了另外一条路。

      系统说,做好事也能够算功德,只是这条路很难走,数量要以万计。

      可若是成功夺得皇位,治理一国的人民,理论上来说很轻易地就能够收集到这个数。

      更何况,尽管与皇帝只打过那一个照面,可仍然能够看出他性情乖张暴戾,行事反复无常,唯有新奇的事物能够短暂引起他的注意力。

      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若她没猜测错,惊惧惶恐只会徒增他的不屑一顾,试图攻略的愚蠢举动只会令皇帝很快对她失去兴致,换来更快的死亡。

      想要在这种人手中活下来,只一副美丽的皮相与讨他喜欢的性子,是远远不够的。

      需要不断地押注筹码。

      她如今的筹码是异于常人的冷静,目前看来,应该还能用一阵。

      而之后的筹码究竟是什么,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同样要费很大的劲,与其去成为“宠妃”,倒不如做得大胆些。

      当然,如果只求生存,需要费的力气肯定是比夺权小得多的。

      可她向来更喜欢当掌控者。

      ……就像前世一步步爬上去时的那样。

      想到这里,程欢琅眼神冷下来,漫不经心般地垂了垂眸,似有怔忡,而后很快回归平静。

      她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在棵梅花树下站定。

      离皇帝的方位还有一段距离,但身体实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两只手都被冻得白里泛紫,冰冷得不似活人温度,肺叶尖锐的刺痛,每呼进一口气都如刀割一般。

      这具躯体弱得实在过头了,才在风雪中待这么一小会,就已经不堪重负。

      程欢琅用力闭上眼,她走不动,但是运气不错,皇帝的坐标倒是正在往这边来。

      尖锐的齿尖抵住冰冷的下唇,猛一发力,零星的鲜血便渗出来。唇间泛着略微的温热,借着这一分刺痛,她勉强提神支撑住了身体。

      就算晕倒——也只能晕倒在皇帝面前!

      树上的梅花在风中飘摇,晃晃荡荡,却依然开得艳烈。

      就在这一凝神间,她仿佛听见了花瓣弯折的声音。

      紧接着,雪粒落在雪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四周的一切声音她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正常情况下能有的听力。

      程欢琅怔愣了一下。

      是幻觉吗?

      还是说……分明有着这么弱的身躯,原主居然习过武?

      这却与原主的身体状况过于矛盾了。

      这样脆弱的一具身体,一点细微的外界状况变化,就可能出大问题,除非是近期才差成这般的,否则绝无可能经得住习武所要付出的努力。

      可若非习武,在一个普通的封建社会背景下,对于这么灵敏的听力,她又实在很难再想出合理的解释。

      程欢琅无意识地并拢了指尖。

      还没等她确定准确原因,远处,飘渺的声音忽然遥遥传入她的耳中。

      “杀了便是。”
      说话的是道熟悉的清越嗓音,尾音微微上扬,正是她欲要接近的目标。

      “丞相会不会有意见啊?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陌生的男音接着传过来,程欢琅猜测应当是皇帝身旁的侍卫。
      “他有意见也得给朕憋着。”
      “可他最近很是不安分,近来朝中异动多了许多,如今尚且不成气候,但时间一久恐怕——”

      系统界面的坐标绿点移动得更近了,交谈的声音就此戛然而止。

      这是看见她了。

      程欢琅心下了然,收起无关的思绪。

      咔嚓。

      剑出鞘的声音猛地传入耳畔,月光映照在清透的一小节剑锋上,折射出凌厉的寒光,但很快又突兀地止住了。

      程欢琅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瞥,瞧见皇帝按住了侍卫拔剑的手,摇了摇头:“等一下。”

      赌对了,皇帝果真对她起了好奇心。

      程欢琅心中松了口气。

      她暗暗咀嚼着那段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丞相,朝中异动……

      能够随意处置重臣家眷,并且不担心后果,却又无法完全遏制朝臣异心,看来皇帝虽然疑似奉行暴政,但并没有绝对的统治力。

      她抬起头仰望面前的梅花树,作出副正在安静赏梅的模样,待到脚步声临近,佯装出才察觉到来人一般地转过身。

      见到皇帝的脸的那一刻,程欢琅紧绷着的神情松懈下来,如释重负一般,在雪中径直跪下去。

      “见过陛下。”她恭谨道。

      冰凉的雪与膝盖相触,寒意刺骨。程欢琅不由得轻轻一个哆嗦。

      宋千辞领着侍从站在她面前,皱了下眉,端详着面前孤身一人的少女。

      他记得这张脸。

      先前宴上一瞥,他便因她无双容貌而稍稍怔了一瞬,更因她意料之外的应对而心生探究之意。

      此时在风雪中待了如此之久,更是给这张本就出挑的面容添了几分惊人的清冷之气。

      宋千辞忽地感到倦然。

      原本他还觉得,此人有趣得紧,留着说不定能解解闷。

      但此时面前人神情安静,垂眸敛袖,像任何一个拜见他的人一样跪着不敢说话。

      没有任何新意。

      “教她规矩。”

      他视线下投,落在程欢琅身上,目光居高临下地流连几圈后收回,笑意中的温柔意味淡了些。

      “?”

      程欢琅茫然地抬头。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地方出了疏漏吧……

      总不能跪都不跪?这也太狂了。

      “陛下不喜欢别人跪着跟他说话。”侍从对程欢琅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起来。

      ……还真是不让跪啊。

      很奇特的要求。

      程欢琅想站起来,可她全身完全使不上半分力气,一时半会只能保持跪着的姿势,动弹不得。

      见她依然没反应,宋千辞更觉无趣。

      本以为见到了一个新鲜有趣的人……现在看来,她与旁人也没什么两样。

      心底的杀意悄然弥散,他就要直接转身离去。

      没有他的命令,一般人在他离去后,也不会敢贸然起身。

      而这里冰天雪地,他一旦将此人弃之不顾,过不多时,她便必死无疑。

      跪着的人却在此时说话了:“陛下……”

      她声音颤着,像是要求情。宋千辞索然无味地别过头,却在转身前看见了眼前人镇定的双眸。

      宋千辞动作一顿。

      她眸中全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

      这让他又稍微提起了些兴趣。

      程欢琅诚实道:“冷。”

      宋千辞像是听见了什么梦话,很是不解:“冷?”

      他伸出手碰了碰程欢琅,触感冰凉,她的身体都是僵着的。

      原来不是因为怕才不站,而是因为冷得动不了。

      宋千辞神色柔和了一点,刚要命侍从给她递一件衣服,底下跪着的少女便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眼睁睁地、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栽了一腿。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直接把她虚虚揽在了怀里。

      宋千辞一愣。

      幼时居于深宫,母亲尚未自缢时,他很爱悄悄搜刮话本,背着母亲去读。

      那些话本中,有不少都爱写这类情节。

      执笔人似乎不吝用世界上最旖旎暧昧的词来形容这样一副场景,总要描绘一番女方的柔软腰肢、细腻肌肤,男方的神魂颠倒、面红耳赤。

      可怀中的触感却不一样。

      她很瘦,瘦到几乎是皮包骨的程度,落在怀中只觉硌手,并不柔软。

      栽下来时栽得很重,不仅不似那些情节中所写的浪漫,甚至还撞得他生疼。

      宋千辞很不可置信:“她这是晕过去了?”

      侍从在一边点头道:“瞧起来是的。”

      宋千辞更是不可置信:“就这点冷也能晕过去吗?”

      侍从沉默地往程欢琅身上看了一眼,委婉地提醒:“陛下,她只穿了这一件。”

      “那也不该啊。”

      宋千辞还是想不明白。

      “好娇气啊。”

      “陛下,可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朕觉得她娇气她就娇气。”宋千辞蛮不讲理地堵回去,将程欢琅往上抱了一点,改变了主意。

      “朕要带她回宫,让她改改这娇气的破毛病。”

      他话说到了这份上,侍从哪里还敢置喙这位陛下的决定,很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宋千辞没再多言,挥挥手示意他离去,独自抱着怀中人回到寝宫。

      他想了想,将她安置在了榻上,撑着脸在一旁细细观察。

      昏迷中的少女眉心簇成一团,纤长的眼睫轻颤,一张清艳绝尘的脸几乎与雪同色。

      宋千辞从未见过这么白的脸色,很觉新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脸上便泛起红痕。

      宋千辞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分明没怎么用力。

      他在自己脸上也捏了一把,而后取过一旁的铜镜照着看,却并未如愿见到同样的红痕。

      于是宋千辞加重了点力道,并在少女另一边脸上用同样手劲捏了一把。

      对方脸上红痕更明显了些,自己却依然不见痕迹。

      宋千辞陷入沉思。

      良久,他再一次伸出了手。

      -

      程欢琅是被硬生生疼醒的。

      脸上像被甩了几个耳光一样,泛着火辣辣的疼。

      程欢琅艰难地睁开眼,素白的床帐映入眼帘,而后她看见床角红木中刻着的繁复花纹,床边桌子上点着的烛火。

      薄如蝉翼的白纱与焰芯一同摇曳着,有些晃眼。

      白烟源源不断地因燃烧而产生,云雾缭绕,与浓重的药味混杂在一起。

      程欢琅不是很舒服地皱了皱眉。

      ……牵引了面部肌肉,脸更疼了。

      程欢琅忍着痛用余光扫视四周,瞥见床边的铜镜时,果不其然见到了满脸的红痕。

      她倒吸一口凉气,怒意瞬间上涌。

      哪个傻逼这么不干人事?!

      听见这边轻微的响动,正不知捣鼓着什么的青年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她的反应。

      他似乎很满意看见程欢琅扭曲的表情,很快,笑意便浮现在了脸上,然后欢欢喜喜地把一碗东西塞进她的手里,满脸写着开心。

      “你醒啦,朕等你好久了。”

      他语气甜得发腻,程欢琅听得一阵恶寒,决定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碗上。

      她眼神刚看过去,立刻就愣住了。

      入目是乌漆嘛黑粘稠得跟浆糊似的液体,里头的药渣被人粗暴的翻搅过,还特意露出一些没熬煮干净的、半成型的植物。

      散发出的味道同样是一等一的顶级,堪比夏天三天没冲过水的公厕。

      程欢琅沉默片刻,胃里翻江倒海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反胃之意涌上心头,差点当场昏过去。

      宋千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有问题,而是一反常态地展露出关心。

      “你受了寒,不好受罢。”

      程欢琅努力让自己没当场吐出来,虚弱地回答:“谢皇上体恤,臣没——”

      她话没能说完,就听见了宋千辞兴奋地继续说:“需要朕帮你一劳永逸吗?”

      他的神态认真极了,专注又真诚。这句话仿佛完全发自肺腑,不含半分含沙射影的成分。

      “……”

      程欢琅眼睛猛然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用尽了毕生涵养,才勉强克制住直接把碗扣对面脸上的冲动,捧碗的手微微颤抖。

      什么玩意啊,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疯批暴君!

      这人明明是精神不正常啊!

      全错了,先前的推断全错了。

      皇帝并非是她本以为的、寻常的暴戾恣睢。

      他像是孩童心性,残忍又天真,脑回路与常人不同,很难以常理度之。

      始终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固然能够令他保持新鲜感,可这样让他产生的是玩心,对他而言,她就是件怎样处置都没问题的玩具。

      程欢琅低眸,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她需要让皇帝看见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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