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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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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潜,你怎么回来了?”
林氏站起来。
谢月臣收回视线,向母亲行了礼。
白雪菡已放下药碗站起来,又不好当着谢旭章的面喊夫君,只得行了个万福礼。
谢旭章瞧见她的动作,微微一愣。
谢月臣的眼神扫过白雪菡,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碗。
“兄长。”
“二弟回来了,”谢旭章点头,“听母亲说,你这半年已经升做学士了。”
上回他回来时,谢旭章已经歇下。
这次竟是谢旭章清醒后,兄弟俩见的第一面。
“我昏睡许久,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家里的事多亏了你。”
谢月臣只淡淡道:“兄长安心养病,凡事有我。”
谢旭章又与他聊了几句,白雪菡默然退回到林氏身旁,婆媳二人静静看着。
两个儿子,一个人中龙凤,另一个缠绵病榻,不知林氏作何感想。
白雪菡看她神情,欣慰之余又难掩紧张,恐怕还是怕谢月臣将错嫁一时说穿。
林氏在国公府乃是二老爷谢昱的正室夫人,膝下唯有这两子。
当年卫国公谢年恒生下三个儿子,大房老爷是庶出,封怀远将军,早已乞骸骨回到金陵老家。
二房老爷谢昱便是谢月臣的兄弟的父亲。谢昱年少时袭爵出征,封的是一品奉国大将军。
谢昱为人稳重古板,不近女色,唯有林氏一妻,早年生下谢旭章,爱若珍宝。
可惜谢旭章早产,天生体弱多病,一岁时险些夭折。
为了延续嫡系香火,夫妻俩又生下了谢月臣。
三老爷谢昇的姬妾和儿女则是最多的。
两个儿子皆已娶亲,长女谢容儿在晋王府为侧妃,嫡女谢秋灵即将出嫁。
这些年林氏为了谢旭章的病,熬得心力交瘁,于家事不甚上心。
在白雪菡嫁过来之前,府里一直由三房大夫人何玉嫣以协理的名义主持中馈。
林氏虽有心无力,却并不满意掌家大权旁落三房。
故而白雪菡进门后,她很快就开始培养这个儿媳妇。
管家之权尚且如此,爵位之争就更不必说了。
三房的两位爷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却都是长袖善舞之辈,常常游走于皇亲国戚之间。
白雪菡不必问,也能猜到林氏在担心什么。
如今二房唯有谢月臣一个指望,他天资过人,今年不过二十岁便做了翰林院学士,青云之路就在眼前。
若此时亲兄弟之间生了嫌隙,叫人捏住了把柄,后患无穷。
白雪菡能够理解林氏的忧虑。
但从她自个儿来讲,要她这样不清不楚地照顾夫君的兄长,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生母便是因为最腌臜的后宅阴私,从正房太太沦为小叔的侍妾——不,甚至连妾也算不上。
无名无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损。
他们做爷们儿的,自然可以再娶十个八个。
可女子一旦有半点差错,便是死了也要被人唾骂。
“好了,你们兄弟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话,先让你兄长歇着吧,太医嘱咐了他不能劳神。”林氏上前道。
谢月臣答是,正欲离开,却见白雪菡仍立在原地。
原来谢旭章的药还没喝完,一定要她亲自再喂。
林氏道:“药凉了,让灵芝拿去热一热吧。”
“不必了,雪菡妹妹喂的,我都不觉得苦。”谢旭章道。
谢月臣站定,忽地瞥了白雪菡一眼。
“我……”
白雪菡张了张口,感觉到几道不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得人心慌。
林氏扯出一抹笑,俯身在谢旭章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终于哄得他作罢。
灵芝进来端了药出去热。
谢月臣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二弟,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
他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了,没有再看白雪菡。
白雪菡心觉不对,想抬脚去追,又被林氏唤回。
“雪菡,灵芝这就把药送回来了,你再等等。”
白雪菡便只好老老实实地,又给谢旭章喂完了药。
“你也累了,我们娘俩走了,好生歇着。”林氏道。
谢旭章点点头,顺从地躺下去,又吩咐人,把方才谢月臣带来的点心给白雪菡带走。
“二弟说是内造的,你且尝尝。”
白雪菡福身谢过,又被他抱怨太客气。
白雪菡带着点心浑浑噩噩地出了明熙堂,抬头一看天色已暗。
她回了罗浮轩,才发现晚膳已经摆了一桌,谢月臣却没有吃。
他站在窗边,看着院里伶仃的梅树,身姿飘逸如隐居世外的仙人。
“夫君。”
谢月臣闻声回头,只见她脚步轻缓,款款走来。
白雪菡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打鼓,轻声道:“怎么还没用饭?”
谢月臣靠在窗台前看她:“方才不饿。”
白雪菡愣了愣,“哦”了一声,旋即道:“天也黑了,该是饿了吧?我让他们再热一遍。”
“不必了。”
谢月臣从阴影里走出来,擦着她的衣角坐下:“就这样吃吧。”
白雪菡顺口道:“冷菜吃了不好。”
“我不是病人。”
“……什么?”白雪菡一怔。
“没什么。”
下人们上前布菜,半晌,谢月臣也没有动筷子,却问她:“又不吃?”
白雪菡回过神,在他身旁坐下:“方才吃过了。”
不必问也知道是在哪里吃的。
谢月臣不再说话。
白雪菡感觉他兴致不高,连平时喜欢吃的菜,都没有吃几口,不过略对付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她不禁道:“这便不吃了?”
“没胃口。”
谢月臣洗漱完,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又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白雪菡摸不准他的心思,也不知是不是官场上有什么烦心事。
她原本要说的话,此时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垂着头斟酌。
犹豫之际,谢月臣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目光带有审视。
他的手因早年习武,覆有一层淡淡的薄茧,白雪菡下意识蹭了蹭:“夫君,今日婆母嘱咐了我一件事……”
谢月臣原本迷蒙的眼神忽然变色,指尖微动。
白雪菡并未发现这些细微之处,打开了话匣子,便一五一十地将林氏的话倒出来。
白雪菡低声道:“我觉得……这样不好,终究还是要告诉他的。”
“何况男女有别,这样算什么呢?”她继续说。
谢月臣的手劲儿忽然变大,几乎是掐住她的脸,迫使白雪菡跟他对视上。
白雪菡这才发现,夫君长挑的凤眸中,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晦色。
谢月臣定定地打量着她。
从明亮的桃花目,到粉润的樱唇,甚至是烛火下披上一层淡绒光的发丝。
她的确有几分姿色,也会卖弄。
白雪菡嫁进这家里还不到一年,众人却已渐渐习惯这女子的存在。
如今连他兄长都不能免俗。
白雪菡不知夫君心中百转千回,只见对方忽然收回手,冷冷道:“母亲如此,你照做便是。”
她愣了愣:“夫君是让我?”
谢月臣站起来,转身向书斋走去:“兄长身体虚弱,的确不该刺激他。”
“难道……”白雪菡想追上去,“我去照顾他,夫君也觉得无妨吗?”
她与他相处了大半年,这半年里,她扪心自问上孝公婆,下敬夫君。
白雪菡原来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却也硬着头皮去学掌家。
她以为夫君虽然冷淡,多少也在她的努力下,有冰消雪融的迹象。
白雪菡心中不安,这才把事情向他全盘托出,想着有商有量,谁知谢月臣竟丝毫不在意。
他的背影停了一瞬,却没有回头。
“无妨。”
谢月臣道。
白雪菡心下恍然若失,一时间站定在原地,忘了跟上去。
只见谢月臣修竹般冷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白雪菡浑身无力,跌坐在榻前。
“夫人怎么了?”福双听到动静,连忙进来。
只见夫人坐在塌上,脸色苍白,双眸失神。
白雪菡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方才谢月臣看过的院中梅树。
谢月臣从书斋回来时,已是深夜。
白雪菡睡得浅,几乎立刻就感觉他进了屋,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想必是刚刚沐浴过。
她裹紧被子,面朝里面又不动声色地挪了一寸。
待到谢月臣掀开香帐进来,见到的便是贴着墙睡的妻子。
谢月臣站了一会儿,缓缓躺下去,二人之间隔得甚远。
白雪菡睁开眼睛,她清楚地知道他没睡,但也没听见他开口。
于是她重新阖上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菡即将进入梦乡之际,忽感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他握着她的肩膀,停顿片刻,也不见她醒来。
谢月臣收回手,不再有动作。
翌日,谢月臣起时,白雪菡便醒了。
她沉默着服侍他穿戴。
昨夜,白雪菡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想起从前在白家的苦日子,也想起初到国公府,孤立无援的时候。
谢月臣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男人,甚至很多时候,他行事的手段可以称得上凉薄。
做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她不该轻易被那些短暂的温存迷了眼。
甚至忘了自己当初,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于是白雪菡替他整理衣冠,没有表露无用的情绪。
谢月臣盯着她看了半晌,移开目光道:“今日祭拜外祖母,你换身素净衣裳,随我前去。”
白雪菡动作一顿,她几乎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用留在府里跟谢旭章周旋,她求之不得。
白雪菡便道:“好。”
谢月臣“嗯”了一声,带着她坐下来用早饭,吃得倒比昨夜多了些。
只是白雪菡话少了许多。
用过早饭,她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裙,简单绾了个倭堕髻,便准备随谢月臣出门。
福双送来帷帽,却是递到了谢月臣面前。
他顺手拿起,正要给白雪菡戴上,忽然动作一滞,又改为递给她。
“戴上。”
白雪菡没说什么,接过来自己戴上,福双帮着她固定,用眼神问主子,爷是不是生气了。
白雪菡只是一笑。
谢月臣带着白雪菡走出罗浮轩,李桂已经备好了马匹,只等他们出去。
此时,明熙楼的灵芝却匆忙赶过来。
说谢旭章头痛得厉害,一定要见白雪菡。
“太太焦心得很,让您快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