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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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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江予沨被客厅的动静弄醒了。
不是煤球的动静。那只猫正蜷在他脚边,呼吸均匀得很,是沙发那边传来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有人从梦里惊醒。
他坐起身,卧室门没关严,留着道缝,能看见客厅的夜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打在沙发上,勾勒出个蜷缩的影子。澜宋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毯子滑到地上,黑色冲锋衣的拉链开了半截,露出里面深色的T恤。
江予沨捏了捏眉心,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走到客厅时,正看见澜宋撑着沙发坐起来,一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皱得死紧,另一只手在沙发缝里摸索,大概是在找手机。
“醒了?”江予沨的声音还有点哑,靠在卧室门框上没动。
澜宋的动作顿住,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混沌,像是忘了自己在哪。几秒钟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耳根瞬间泛起红,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往身上裹了裹:“……早。”
“不早了,”江予沨抬眼瞥了下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过六点,“要喝水?”
澜宋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没动,只是低着头抠冲锋衣上的纽扣,指尖有点抖。江予沨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小时候被老师抓到上课睡觉的学生,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转身去厨房,刚拧开水龙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喵呜”一声——煤球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正弓着背对着澜宋炸毛,尾巴竖得笔直。澜宋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手撑在沙发垫上,指节泛白。
“煤球。”江予沨回头瞪了猫一眼,“过来。”
三花委屈地“喵”了一声,磨磨蹭蹭地绕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眼睛却还死死盯着澜宋,像是在告状。江予沨弯腰把猫抱起来,转身把水递给澜宋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看——那里还留着昨晚被他攥出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看什么?”江予沨挑眉,故意晃了晃手腕。
澜宋猛地收回目光,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水洒在下巴上也没察觉,只是含糊地说:“……没什么。”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厨房水龙头滴了两滴水,声音在晨光里格外清晰。江予沨抱着煤球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澜宋把脸埋进杯子口,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点泛红的耳垂。
“你妈那边……”他没话找话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挠着煤球的下巴,“真打算一直僵着?”
澜宋放下水杯,杯底磕在茶几上,发出轻响。“不知道,”他说,声音很沉,“先让我姐缓几天,她昨天哭了一夜。”
江予沨“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他看着澜宋的手指在冲锋衣拉链上蹭来蹭去,拉链头被磨得发亮,突然想起这人昨晚攥着他胳膊的样子,指节凉得像冰,力道却烫得吓人。
煤球在他怀里动了动,跳下地,踮着脚往沙发那边走,在离澜宋还有半米的地方停下,尾巴尖轻轻扫着地板,像是在犹豫。澜宋的身体瞬间绷紧,手悄悄往沙发垫底下缩了缩。
“它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儿。”江予沨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没别的意思。”
澜宋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几乎要贴到沙发扶手上。江予沨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连张恒的拳头都敢接,居然会怕一只三斤不到的猫。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昨天问的戒指,我表妹后来用我挑的那款哄好了未婚夫,今早发消息谢我呢。”
澜宋的动作顿了下,没回头,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被谁听见。
晨光渐渐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江予沨看着光带里浮动的尘埃,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在火锅店演戏,红油在锅里翻滚,澜宋被他母亲的话呛得咳嗽,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那时候只觉得是场戏,演完就散。可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煤球,猫正眯着眼睛打盹,粉肉垫偶尔动一下,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点痒意。
“我该走了。”澜宋突然站起身,黑色冲锋衣的衣角扫过茶几,带倒了一个空酒瓶,“砰”的一声,在晨光里格外刺耳。
他手忙脚乱地去扶,手指却碰倒了旁边的玻璃杯,水洒了一地,溅在他的裤腿上。江予沨站起身时,正看见澜宋蹲下去擦水,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僵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别动了。”江予沨走过去,把他拽起来,“我来弄。”
他转身去拿抹布,回来时,看见澜宋还站在原地,手指绞着冲锋衣的下摆,下巴抵着胸口,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那个……”澜宋突然抬头,眼神有点乱,“昨天……谢了。”
江予沨擦地的手顿了下,抹布上的水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谢什么?”他问,声音很轻,“谢我收留你?还是谢我没让煤球挠你?”
澜宋的耳根又红了,没说话,只是转身往门口走,黑色的冲锋衣在晨光里晃了晃,像只仓促飞走的鸟。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一声闷响。江予沨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湿漉漉的抹布,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突然觉得客厅里有点太安静了,连煤球的呼噜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猫,煤球正蹲在地上,盯着门口的方向,尾巴尖轻轻扫着地板,像是在疑惑刚才那个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别看了,”江予沨踢了踢猫的屁股,“人走了。”
煤球“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裤腿,转身跳上沙发,蜷在澜宋刚才坐过的地方,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江予沨看着猫蜷缩的样子,突然觉得手里的抹布有点沉。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晨光顺着楼梯扶手爬上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影。
楼下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很轻,却像敲在他心上。
江予沨靠在门板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红痕还没消,像是谁用指甲刻下的印子。
澜宋走出单元楼时,晨光正顺着楼檐淌下来,在地上铺了层碎金。他裹紧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下巴埋进衣领里,还是觉得冷——不是清晨的凉,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昨晚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皱巴巴的。只记得军杰说的戒指,母亲尖利的骂声,还有江予沨的睡衣领口,露着半截锁骨,在夜灯下发白。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碰到滚烫的耳廓,才想起自己昨晚攥着人家胳膊说了些什么,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走到小区门口,早餐摊的香气飘过来,混着豆浆的甜和油条的焦。澜宋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没带,大概是落在江予沨家的沙发上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回去的步子。
算了。他想,反正也没什么急事,晚点再说。
江予沨收拾完客厅,把湿抹布晾在阳台,转身看见煤球正蹲在沙发上,爪子扒着一个黑色的东西——是澜宋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锁屏是张模糊的风景照,大概是随手拍的。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弹出来,他试了试自己的拇指,没反应。正想放回沙发,屏幕突然亮了,是澜芷发来的消息:“小宋,你在哪?妈刚才又来电话了,我没接。”
江予沨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没回。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去换衣服——今天上午有节课,不能迟到。
出门时,煤球跟到玄关,用脑袋蹭他的鞋,发出“喵呜”的声音。“在家待着,”江予沨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晚上给你开罐头。”
锁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眼,空荡荡的,只有晨光在地上晃。
舞蹈室的镜子映出满室的光,江予沨穿着黑色的练功服,正给学生纠正动作。“胯再稳点,”他的手搭在女生的腰上,指尖微微用力,“别晃,想象自己脚下有根钉子。”
音乐声震得地板发颤,他却觉得耳朵里有点空,总想起澜宋今早红着脸说“谢谢”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休息时,他靠在把杆上喝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手机。”
江予沨笑了笑,回了个地址:“晚上过来拿。”
那边很快回了个“好”。
傍晚的舞蹈室渐渐安静下来,学生们陆续走了,只剩下江予沨一个人在收拾东西。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瘦。
他刚锁上门,就看见澜宋站在楼下,还是早上那件黑色冲锋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在地上碾来碾去,像个被罚站的学生。
“来了?”江予沨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
澜宋接过手机,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要走。
“等等。”江予沨叫住他,“你姐给你发消息了,说你妈找你。”
澜宋的脚步顿了下,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闷在衣领里。
江予沨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平时看着挺硬气,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跟个小姑娘似的?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澜宋身后站定,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怕你妈?”
澜宋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谁怕了?”
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耳后的那颗小痣照得格外清楚,泛着点粉。江予沨的目光在那点粉上停了停,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
澜宋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更大了,呼吸都忘了。
江予沨的指尖还停在他耳后,温温的,带着点练功后的薄汗。他看着澜宋泛红的眼尾,突然觉得这戏好像有点演不下去了——至少,他自己是有点入戏了。
“没什么,”他收回手,插进口袋里,指尖却还残留着那点温度,“你妈那边,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澜宋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的,黑色的冲锋衣在夕阳里晃成一个小点。
江予沨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摸了摸自己的指尖,那里好像还留着点痒意。
他低头笑了笑,转身往小区走。晚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他却觉得心里有点暖,像揣了个小太阳。
煤球还在家等着呢。他想,还有那罐没开的罐头。
澜宋几乎是逃回家的。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还在抖,耳后那点被江予沨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烧得他半边脖子都发僵。推开门,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透进来的一点暮色,把澜芷的影子钉在沙发上。
“回来了?”澜芷的声音有点哑,“妈下午又打电话了,我没接。”
澜宋没说话,脱了鞋往卧室走,后背却被姐姐的目光烫得慌。走到卧室门口,他听见澜芷轻轻叹了口气:“小宋,你不能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