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睡觉勿扰

2、玉面与阎罗

　　天道看着于归深邃的眼眶一双眉眼本应有着怜悯众生的神性，受世人膜拜，香火不断，如今一双漆黑的眸子怒火四起，杀意并着破碎感打碎了揉在骨血里，每一根骨头叫嚣着，血肉撕咬着，理智断了线，徒留，杀杀杀
　　地上躺着的是上界的天兵，破碎的尸体像是残败的布偶，扭曲着，挣扎着，一个人的手掉在另一个的腿上，躺在地上的人的眼珠滚落出眼眶像是迟钝的玻璃球，滑不出完美的弧线，眼瞳落在地上连着筋粘在白玉石地面似肮脏的黑油炙热的蛄蛹出粘腻的液泡
　　破碎的结界一块两块，像玻璃晶莹又不失光泽，像宝石嶙峋又不失野生美感，落在地上波光粼粼，插在尸体上别样的妖艳又新鲜，红色的血艳丽似火，碾碎的尸体摆弄着姿势，血海泛着金光
　　于归一个人提着嗣音，红唇殷红，站在血水里，青白的衣袖滴着血，嘴角咧起一丝怪异的弧度，自灼华死后，于归愈发享受杀人带来指尖微颤的快意，仿佛能短暂忘却嗣音洞穿灼华心脏时的阻塞感，他依旧清晰记得天雷交加的傍晚他的头皮快要炸开，哭不出说不出，茫然无措，颤抖的手掩不住恐慌
　　愈是不忍回想，脑海像是留影机循环播放画面，既然天道不愿见他，他就杀到他见他为止
　　一半天上宫阙，一半人间炼狱，宫阙虽好留不住往昔，炼狱虽糟探的见希望，他不入地狱，谁替他寻那一片孤魂野鬼
　　于归一个人抵得住千万天兵，天兵千万看不见世间温情，他们都是帮凶
　　“竖子，你若寻吾，只管找吾便是，连累无辜，你的神籍当真不要了”天道踏碎虚空，脚踩七彩祥云，赤足而来，面如冠玉，神性在柔和的面容下更上一层楼，周身萦绕淡淡仙气，嗓音有些魅惑又极致无辜
　　“天悟，你要神籍剥离便是，可是他们当真无辜?你何必假惺惺”于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上界的天雷一直都由这些天兵汇集法力而成，他只恨当初与灼华畅游凡间自封神力五成，三百年内无法解封，他只恨没能早些杀了这些人，他只恨天道不问缘由妄下定论，他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灼华
　　天道悲悯天人的脸色龟裂一瞬
　　且不提当初是他怂恿这些人劈死灼华之事，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世间集天地之气孕育四位天地之神，不受封卷便可享人间供奉
　　他杀了鹿鸣又出灼华与于归，主神挑选自己无非是因着自己香火最盛，他怎能容忍他二人日渐强大，他要他们都死，既然禁忌之术没能耗尽灼华的仙元，他就让于归在寻他的路上一同魂飞魄散，他讨厌于归这副模样
　　“念你初犯，且罚你三百天雷，你何苦再次求上上界？”天道空寂辽远的嗓音透着宽容与不解，如今于归神力恢复，再不是六百年前了，天悟无法保证能再次重创于归
　　“把灼华的魂魄给我”于归知道神死后魂魄会化作三份一份会留在上界，仙元散了可历尽转世重聚，注入仙元肉身即可成神
　　“主神开天劈地，鸿蒙时期有令凡界与上界皆不可重塑魂魄，几万年未曾改变”天悟不愿交出魂魄
　　于归收起嗣音，二指并立，以仙法为引，挑出桃夭手臂上的图腾
　　天悟金色瞳仁骤然缩起，威胁他？血引之术早已失传他从何得知？
　　“你要的魂还你”天悟大掌一挥，袖中跳出赤色光团
　　于归伸手将其揽在怀中，施法收在心口，沉沉看了一眼天悟,冰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慵懒的嗓音沉声道“你应该感谢你执掌上界，否则你的命留不住”
　　天悟看着于归离去时的背影，白发垂在劲瘦的腰间，红色发带微微飘起，笔直的背影像松柏，宽实的臂膀结实有力，磅礴的神力涌在周身
　　天悟不自觉攥起了手掌，柔和的面旁渐渐扭曲，为何他们都高尚，自己就阴暗，良久纤长的手指渐渐松开，掌心渗出鲜血，无力垂在腰侧，面容恢复往昔柔和，就像设定好的程序出了些许故障后继续运转
　　余下的天兵不敢去看天悟，在他们眼中天悟是高大的神灵，掌管世间法则，强大又极温和，仿佛多看一眼便是渎神，但他们隐约感觉有东西在不久的将来会裂开
　　虚伪的玉面隐藏的是残暴的阎罗,嗜杀的阎罗遮掩赤子之心，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自诩为神逃不出人的爱欲与贪欲，这就是上界的神与下界的鬼
　　于归得了灼华的魂，回了桃花山，仔细用神力检查了一遍，没了嗜血的杀意，于归眼底的心疼怎么也藏不住，像是世间最俊俏的鳏夫捧着爱人的魂祈求奇迹的发生，足足盯着这团赤色火焰半晌之久，于归才依依不舍，使用随身决招来桃夭
　　少女一身粉衣闪亮登场，脚腕的银铃叮当作响，轻薄的羽纱勾勒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泛着水光
　　“你找我？”桃夭看着于归道，看来于归已经拿到了天悟手里的东西
　　“嗯，我要你替我送他去冥界，主神为保冥界安宁神过不了传送门”于归嗓音淡淡收起方才的悲伤
　　桃夭收下了灼华的魂魄，转身去了冥界

　　冥界
　　桃夭赤脚走过彼岸花海，银铃疯狂作响，孤魂飘在上空，漆黑的夜幕不自然泛着青色光点
　　远处，天羽殿的匾额由三颗头骨雕刻而成，数十腿骨手骨一同构成两人粗的立柱，杵在殿口，人皮做的灯笼诡异的泛着摇曳的红光，颤巍巍的，指骨被雕空，由细线连着组成风铃，结结实实挂在廊上，无风自响，发出痴男怨女的哀嚎，像索命的厉鬼
　　殿门紧闭，屋内没有一丝亮光，饶是桃夭这种集世间浊气所化之人亦会胆战心惊，毕竟骨头四处都是踩在上面还会有哀嚎之声，桃夭后悔没买双鞋穿
　　愈是走近了看这天羽殿愈发像是婚房，果不其然借着鬼魂的光堪堪看清门上白联黑字的双喜，殿角挂着四处红绸，其上溅着斑驳的血迹
　　桃夭在离殿门一丈远的地方放停下，不敢再前进，四下无声，静的吓人
　　“吱”殿门大开，黑气从里向外如潮水般散开没过桃夭的肩颈，十秒后黑雾散尽，一道清爽又不失气度的年轻男声传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殿内瞬间被红烛照亮
　　桃夭撞着胆子走了进去，红色的地毯铺在地上，入眼皆是红色，殿内出人意料的干净，一柄通体玄黑的宝剑架在供桌上，在红色基调里分外灼目
　　“姑娘，朝右走好吗？我在这边，可是吓到你了，抱歉”男人的声音带着歉意，如沐春风的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安抚
　　桃夭不再关注那柄黑剑，朝右走去，绕过鸳鸯戏水的屏风，桃夭走入内室
　　年轻男子黑发散落在腰间，未着发带，双目用金色的绸缎遮着，肌肤白皙得透着血管，高挺的鼻梁在烛火下投射出一处阴影，薄唇微抿，下颌清晰流畅，坐在轮椅上，身着一身大红喜服，手掌有些局促的放在腿上
　　“姑娘坐吧，我为你斟茶”男人的手抬起，摸索着茶壶与茶杯，好半天才堪堪倒了一杯水，男人脸上局促的表情更加显目
　　桃夭瞧这殿内一片红色，便道“你成婚了？”这么好看的男人是个瞎子可惜了，桃夭在心底惋惜
　　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是，只是我的夫人逃了，我已有四千年未曾见过他”
　　男人依旧是如此温柔只是攥紧的手暴露了内心隐秘的情感“姑娘找我有事吧，凡人死前无法进入冥界你有心跳却没有脉搏，神有温度，你没有，姑娘是浊气？”
　　桃夭颔首，又想起他看不见便道“是，我想求你帮我转世一人”桃夭看着他苍白的脸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可以”男人没加思考便回答道，“你是四千年来第一个踏入天羽殿之人，我一个人枯坐了四千年，谢谢你的到来，你叫何名？”低沉的嗓音似山间清泉，潺潺流过心田
　　“我叫桃夭，你呢”桃夭回道
　　男人沉默一瞬回道“我叫无名，把你要转世之人的魂魄给我吧，我将他投入转世汤泉，好吗”
　　桃夭将灼华的魂魄传给无名，而后问到“你夫人不是凡人吧？我可帮你”桃夭有心帮他找人，若是凡人早便碧落黄泉了
　　“不是，多谢你的好意，你若寻只需记得我夫人脚心有一颗黑痣，他和你一样也不爱穿鞋，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眸，装的下万千星辰，你若见到只需告诉我他过的好不好即可，不必强求，亦无需告诉他是我让你找他的，好吗？”
　　无名也记不太清他的夫人是何模样，只隐约有些印象，自他醒来便在冥界，他依着最后的记忆还原了脑海里的画面，既然如今自己瞎了又瘸了腿，在一起也是拖累，还是不打扰为好
　　“好，你看的见我没穿鞋？”桃夭说完又有些后悔，他怕伤了无名的心，有些愧疚
　　“是引路使告诉我的”无言浅笑，手上凝出光团，光团有鼻子有眼，咯咯朝着无言笑，蹭着无名
　　桃夭更愧疚了，她一定会帮他找到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