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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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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缠满封条的棍状物与怪物相撞,巨大冲击力直接将其横贯钉入地底,以没入怪物体内的势头缓缓卡在靠近棍尾的凸起处,带出的风将他连人带画掀翻在地,近乎崭新的颜料顿时不见踪影,惹眼的红棕于眼前一扫而过,窒息感和心悸顿时无影无踪。
没时间为贵得要死的颜料肉疼,江楠英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绸缎般带着红棕色光泽的长发,被随意地束成高马尾,随着他落定的姿态在身后摆动,平添一股风流意味。
那怪物与那根长棍(江楠英决定这么称呼它)接触的一瞬间就发出了被烙铁灼烧般痛苦的惨叫,仿佛烧红的铁锭骤然投入冷水似的,长棍斜斜贯穿它的身体的同时爆发出阵阵爆沸声,溢出的或许是它的血液的东西四溅,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青年站在疯狂挣扎的怪物面前,平静得可怕,伸手将颈间系带取下,优雅得像在解一件礼服,系带化作长绳,瞬间将怪物缚住,金色符文在长绳底面一闪一闪。
怪物仍然案板上的鱼般抽抽,青年走上前,有些粗暴地抽出他的长棍,怪物无力地哀叫一声,听得江楠英都肉痛。青年一挥长棍,朝怪物的天灵盖就是一下,这可怜的东西终于嘎巴一下晕了过去。
江楠英下意识地抱紧了掉在一旁的画板。他看着对方逆光而立的身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人的骨相真好,下颌线的转折比教科书上的雕塑还要清晰利落。
危机解除……也许吧,青年抬头,像是才发现江楠英这么个人。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以至于有点尴尬。
“你……”
“竟然还醒着?”
青年走近,江楠英终于看清了对方隐在阴影中的脸。
那是张相当明艳,模糊性别的好皮囊,俯身凑近时,一股清冽的气息随之而来。江楠英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蝶翼般的长睫毛。
青年挑眉,那双凤眼眼尾微挑,讶异的神色在他脸上流转,像是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饶有兴致般上下打量他。
江楠英呼吸一窒,下意识避开了那过分直接的目光。他看着对方用一张燃烧的符纸漫不经心地拭去棍上粘液,火光映得他指节分明的手忽明忽暗,心头莫名一跳,产生了一丝丝不妙的预感。
江楠英下意识要躲,奈何起猛了,头一晕,紧接着便迎面接了满满一大口烟灰。
“哈切!”
他被呛得涕泪横流,手不断扇动着试图挥走着呛人的浓烟。
耳边传来蚊蝇般的咒语,奇怪的青年口中念念有词,江楠英好不容易舒服了些的头又疼了起来。
他听不真切,连绵的咒音编织成网,类似方才那怪物带来的窒息感卷土重来,还多了几分更加令人不安的不适。
很难形容这种不适,江楠英只觉有什么东西在抽取他的意识,这很抽象,但他切实感觉到他部分记忆在被试探着抽离,或许是他比较……坚定?他是这么理解的,咒语产生的吸力并不足以将他的记忆撕裂,更像只惹人恼怒的手,锲而不舍地弹拨他绷紧的那根弦。
“停下……”他声音发颤,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他觉得发声都有些困难了。青年明显听到了,但他只是微微皱眉,并不停止咒语。
众所周知,一般人在受到惊吓后常常会表现出两种情绪,一是恐惧,二是愤怒。而于江楠英,恐惧劲已经过去。
“我说……安静点!”
怒吼冲破喉头的桎梏,回音将咒语编织的巨网撕碎。青年瞬间噤了声,甚至被震出几米,眼中竟折射出一丝茫然无措。
舒服了,江楠英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
青年气定神闲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掐诀的指尖还悬着半张燃烧的符纸,灰烬簌簌往下掉,大概这就是江楠英吃的那一大口灰的主要来源。
“不可能...”青年盯着符纸喃喃自语。
他不死心般又甩出了几张符纸,这次更惨,符纸甚至没飞一半就燃尽了。
震惊和警惕在他眸中闪烁,貌似还有一丝匪夷所思的好奇。
江楠英吐着嘴里残留的灰,接二连三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他有点烦躁。
冷静,冷静,这人看起来惹不起。
“不打算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江楠英一边拍着掉落在衣服上的灰,声音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撞见捉鬼现场的倒霉路人甲。
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青年狐疑地眯起眼。
“你干嘛。”
青年盯得江楠英有些发毛。
“你不该记得。”
青年答非所问,向江楠英逼近。
来者不善。
江楠英心道,但他并未动弹,从已知信息来看,双方实力悬殊,对方明显不会放他走,他根本跑不掉。
“这是事实。”
他说着没什么营养的场面话,试图稳住眼前的不稳定分子,手摸上耳机长按报警按钮。
青年没有回答,他身形微动,右手并指如电,直切江楠英的颈侧,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电光火石之间。
两人背后,怪物发出生命垂危的喘息,如果它能被称之为活物的话,在性命攸关之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它好像又榨出几丝气力,重新开始扑腾撕咬起束缚来。
动静实在让人难以忽略,纠纠缠缠的两人回头看它。
青年皱眉,一手还握着江楠英的手腕,另一手摊开再猛地握紧。
绳索随他的动作将怪物进一步捆成紧绷绷的粽子。
怪物发出“嗬嗬”的气音,粘腻恶心的皮肤气球般鼓胀起来,被绳索勒成一颗颗密集的鼓包,从最大、被不明□□撑得近乎透明的那颗中,依稀可见一枚镂空金属球渐渐从深处浮出。
铃铛?
两人估计想到了一块。
就这状况就是江楠英这个纯外行都能看出不对劲。青年再次挥起长棍,棍尖直指怪物命门。
忽然,呈进攻之势的青年一滞,骤然回身一把抓住江楠英的手腕,紧接着就是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脚下的失重感,再睁眼,两人已然距原位几米远。
“待着,不想死就别乱跑!”
青年厉声喝道,说话间几张符纸自燃甩出。
就在青年动作的霎时间,怪物“噗”的一声,如同被碾碎的爆珠般炸开,腥臭的粘液四溅,江楠英直接被这股味熏出泪来。怪物发出自由的欢呼,让人幻视抢到不拿拿的吗喽。
铃铛从溃烂的破口喷出,划动闪着寒光的弧线,砸在地上。
“叮——”
锈迹斑斑的铃铛发出脆响,青年的瞳孔突然收缩,眼神陷入迷茫。
与青年的失神不同,铃铛鼓槌一样一下一下锤击地面,清脆的铃音仿佛雷霆乍惊,
江楠英被一阵刺耳的耳鸣击中,眼前的现实土崩瓦解。
世界浸染在一片血色里,如同坏掉的电视,闪烁着无法理解的画面。他感到刺骨的冷风刮过脸颊,身体却以非人的速度在废墟间飞掠,猛地追上一个黑影——
视野血红,画面戛然中断。
再睁眼,他正对着一滩深黑粘稠的液体。水面倒映出一个穿红衣、扎双麻花辫的少女,她半边脸被符纸封得严严实实。只见她伸出手,搅动液面,捞出一枚古旧的铃铛,然后,咧开嘴,发出了空洞的“咯咯”笑声。
“喂……听得见吗……”
呼唤拉扯着他,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攫住他的喉咙,像是在阻止他意识上浮。
拉扯间,他发现自己跪在灯火通明的教堂里。正前方是高踞上座的类似教主的人,而他正卑微地俯身,双手向上捧献着某种东西以示忠诚。屈辱与反胃感交织。
“清醒点!”
周遭的血色与噪点骤然褪去,陷入一种死寂的清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正一步一步走向一条幽深的走廊尽头。脚步声在空洞地回响,夹杂着越来越尖锐、失真的铃声。
尽头是一个神台,上面盖着一块猩红的布。布匹之下,有东西在不安地蠕动。
不……不要打开……
他内心深处疯狂的哀求,莫名的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脏。但视觉仍不受控制地拉近。
他眼睁睁看着他伸出一只苍白至极、腕内侧布满凌乱伤痕的手,缓缓地,掀起了红布的一角——
红布之下,是一个包裹。
一个肮脏的、贴满符咒的、蚕蛹似的扭动的、印着巨大鸟状图腾的……
跟他噩梦中一模一样的……包裹。
包裹微微松动,血糊糊的小手从中扒出来。
模糊的婴儿面孔直勾勾与他对视,紧接着猛地朝他面门扑来!
“啊啊啊!”
他听到自己的惨叫。
不过……貌似不是因为恐惧。
他睁开眼,一把挥开眼前漂亮得惊人的青年,连带着拯救了自己正在被灼烧的太阳穴。
“终于醒了……”
青年好像松了口气。
他刚刚把什么东西贴到了江楠英左侧太阳穴上,天知道他怎么会把如此滚烫之物带在手上。
江楠英心有余悸地揉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貌似是青年戴在右手的红绳。
看着对方一样被烫出一圈红印的右手腕,再想想这人这么做的原因,可能也有点对着美人生不起气的意思,他默默反思自己刚才轮开对方的手劲是不是大了点。
青年倒是毫不在意,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起身查看一旁仍然未醒的王妈。
“刚刚……”
“跑了。”
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般,青年抢先回答了怪物的去向,末了皱皱眉,补了句
“你晕过去了。”
前言不搭后语,但江楠英听懂了。
耽误人家工作,还得麻烦人家救自己,更愧疚了怎么办。
估计王妈情况良好,青年很快就回到河边,估计是在巡查怪物的踪迹。
江楠英思考要不要道个歉贴点钱什么的。
“对了,你……”
青年突然回头,半边眸子在晨光下琥珀般剔透。
他们对上视线,青年的表情突然僵在脸上。
江楠英直觉不太妙。
“怎……”
他两眼一黑,晕死过去。最后的视觉定格在青年出手的残影。
……
青年将人扶起倚靠在自己身上,翻动着那人的左眼,方才晨光在这人左眼映出的图案让他难以忽视。
“金瞳?”
青年喃喃自语,眉头蹙得更紧。
耳机脱落,消失在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