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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锦蔟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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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不敢有所隐瞒,微微扯开衣襟,露出肌肤下的黑蛇纹身。
“民女是偶然间听闻有位蛇仙姑姑可以帮人实现愿望,当时,民女正不知该如何,如何除去陶舒雅,便想到了这个传说。”
“于是,民女便按照传说中的法子召唤了蛇仙,果然见到了她。”
“蛇仙将碧落黄泉交给我,告诉了我如何使用。”
林夙雪拧眉,本以为蛇妖的出现不过偶然,如今看来,这蛇妖是一大患。
看了眼微生兰,林夙雪询问陶舒雅。
“你手中的碧落黄泉又是何人所给?”
陶舒雅不由看了眼低着头的袁绥之,表情古怪道。
“是一只狐妖。”
见袁绥之微微颤抖,陶舒雅又道。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直到昨日,我在公堂上又见到了他,才知道他就是狐妖,袁绥之叫他六郎。”
微生兰一震,她在失魂时期的记忆尚存,当然知道袁绥之与六郎的事。
“不过,据我猜测。”
陶舒雅心中有些怜悯,可怜地看向微生兰。
“六郎是为了给袁绥之除去他讨厌之人。”
“不可能!”
微生兰摇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脑袋甩飞出去。
“你骗我!你骗我!”
陶舒雅叹了口气,生前她的确很讨厌微生兰,如今人死了,过往那些怨恨执念也都散了,再看她只剩下可怜。
“其实,袁绥之恨你,比恨我更多。”
“我从前也不明白,明明你是他的生身母亲,待他更是如珍似宝。”
“可是,为什么在我提起你的时候,我总能在袁绥之眼中看到隐藏的恨。”
陶舒雅看了眼燕知春,淡淡道。
“你待袁绥之很好,却对袁莱很冷漠。你不爱他,心中一直有燕知春,袁莱恨你,对你对袁绥之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男孩在幼时总是期盼着能得到父亲的宠爱与夸赞,可是袁绥之没有。
他敏锐地发现袁莱对微生兰的恨意后,将自己所没有得到的那些期望,全都归结到微生兰身上。
渐渐的,他开始怨恨自己的母亲。
他恨母亲为什么要在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讨好袁莱,为什么不能让他得到父亲的宠爱。
他不喜欢这个母亲,更甚至希望她消失,没有这个母亲。
而暗中的六郎在察觉到袁绥之对母亲的怨恨与不满后,他开始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帮助。
微生兰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她怔怔地望着依旧低着头的孩子,失声道。
“这不是真的。”
“不是。”
“袁绥之!你告诉我!”
面对母亲的泣声喝问,袁绥之微微一抖,仍是不抬头,不言语。
可他的沉默已经让微生兰知道,这的确是真的。
微生兰失声痛哭,她望着袁绥之,近乎恳求地说道。
“绥之,那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是你的娘亲啊。”
“你我血脉相连,骨肉相亲,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绥之,你,你告诉我,她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看着她痛苦崩溃的模样,燕知春心中越发难受。
“兰娘。”
他厌恶袁绥之,更怜悯微生兰。
燕知春厌恶地看了眼袁绥之,柔声劝道。
“像他那样不懂感恩,是非不明的人,你又何必为他伤心?不值得。”
他的话深深刺痛了袁绥之,他扭过头,双目赤红地大叫。
“我不懂感恩?!”
“要不是这贱人三心二意,袁莱怎么可能恨我厌我?!”
“你住嘴!”
燕知春怒斥,“她十月怀胎辛苦将你生下,你不思母恩,却还对她心生怨恨?!”
“是她的错!!”
袁绥之大叫,他哭着望向燕知春。
“当初,若是她嫁了你,我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可是她没有,她嫌贫爱富,她抛弃了你!”
“但她既然选择嫁给袁莱,就不该再惦记着你!”
“若非如此,袁莱又怎会对我如此?怎会如此?!”
袁绥之委屈地望着燕知春,孩子气地擦着眼泪。
“明明是她的错,是这贱人得陇望蜀,是她毁了我!”
“你怎么能怨我?呜……你还骂我……”
燕知春只觉他无药可救,见微生兰哭得满脸血痕,他咬牙道。
“当初,是微生家拒绝了我的提亲!与兰娘并无关系!”
“而选择袁莱的,也是微生家,与兰娘,毫无关系。”
柳如沁捂着唇,眼泪不停地滚落。
她望着微生兰,泪眼中尽是悲悯。
她觉得微生兰好可怜。
微生兰就像她绣在扇子上的那只五彩鸟,花团锦簇里的一只五彩鸟。
那不是笼中之鸟。
笼中的鸟可以反抗,可以飞出囹圄。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它总有自由的一天。
可微生兰,是绣在织布中的鸟。
没有枷锁,没有牢笼,可它扇不动翅膀,叫不出心中委屈。
就那样鲜艳的,绣在那块织布上。
日复一日。
哪怕绣线旧了,淡了,粉身碎骨,也都还在那片花团锦簇之中。
旁人看了,只说,它过得真幸福。
有人窥探到它的过去,只怨恨地批判它不知足,为什么不乖乖顺着持有者的心意。
瞧,它被一个持有者不闻不问地卖给了另一个持有者。
没有人在乎它想要什么,他们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五彩鸟会哭吗?
开什么玩笑,它只是一只鸟。
而且,没有人在乎它是哭是笑。
但,持有者却不允许它拥有自己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情绪。
一旦他们发现它有“不规矩”,便会用自己的手段惩罚它。
若是不乖顺,他们宁可毁了它,也不放它自由。
袁绥之啜泣着,执拗地望着燕知春。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在我面前不知廉耻地与另一个男人上床,我,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该讨厌我,燕知春,你不该!”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都是她这贱人!”
“袁莱杀的好!”
“若非当时我躲在衣柜里不能出来,我一定也要砍上一刀!”
“啪!!”
温时安一巴掌抽在袁绥之的脸上,将那些叫嚣尽数剥夺。
“下贱胚子!”
男子冷声骂道,见袁绥之捂着脸低声哭泣,温时安冷笑。
“你与袁莱倒真是一家子。”
「打得好!」
林夙雪心中欢呼,面上一派正经,示意温时安回来坐好。
“据温大人与何大人查证,当日袁莱持刀行凶杀害微生兰在前,将崔成溺死在后,又有乳母提供物证,人证物证俱全,袁莱杀人证据确凿!”
“袁莱听判,你因妒忌蛊惑陶舒雅毒害发妻,又亲手砍杀微生兰,霸占亡妻嫁妆,纵容陶舒雅虐待幼子,又故伎重演蛊惑倩娘,着实可恶!”
“本官判你斩立决,明日与袁绥之一同行刑!”
“倩娘毒害陶舒雅也已认罪,但念在你还算坦诚,主动认罪并交代犯案过程,本官判你斩刑,秋后问斩!”
“六郎已被本官剥去内丹,但因它的是非不明,将鬼市毒物带来人间,害死微生兰,实不可饶!明日一并处斩!”
见微生兰失神地落泪,林夙雪压下心中酸涩,怒斥道。
“将袁绥之压下去!明日午时三刻,本官亲自监斩!”
“退堂!”
衙役将案犯尽数押下,林夙雪看向陶舒雅道。
“你因贪婪妒恨毒害微生兰本是死罪,但你也因贪婪而死于非命。”
“人死恩怨消,本官不再追究你。但陶舒雅,阳间不管,阴间却饶不了你。”
“每个人生前种种皆有判官裁定,如何惩处自有他们裁夺。”
“你去吧,他们来接你了。”
林夙雪淡淡道,陶舒雅扭头一看,霎时间骇得六神无主。
她倒是想逃,但勾魂索已缠上了她的脖颈。
望着已经消失的空地,林夙雪扭头看向微生兰,叹道。
“你也去吧,前世种种已去,不必再惦念。”
微生兰终于回过神来,起身盈盈一拜。
“大人,你的恩情,兰娘只有下辈子再偿还了。”
林夙雪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并不好受,微微摆手道。
“去吧。”
见勾魂使者对自己点头致意,林夙雪也微微点头回敬。
旁人看不见阴差,自然不知林夙雪的动作为何。
直到她带着邵鸣玉等人离开,一众百姓这才激动地议论纷纷。
“这钦差真是奇人!”
“我瞧那些鬼怪都挺怕她的,也不知这位公主从哪里学来的法术。”
“可怜的兰娘,婚嫁做不得主,生活也做不得主,就连死,竟也做不得主……”
“那父子二人着实可恨!”
“我倒觉得袁绥之说得对,女人嘛,既嫁了人就应当专心伺候自己男人,安分守己。我要是袁莱,我也……”
……
见她望着月色把玩着手中笛子,何素心不由道。
“还在想兰娘的事?”
林夙雪点头,她扭头困惑地望向她。
“素心,你说,兰娘待他那么好,为什么他却因为袁莱对他不好而恨上兰娘?”
“而且,他也知道兰娘的过去,知道她真正喜欢的是燕知春,他难道不是应该更心疼自己母亲吗?”
“我,我想不明白。”
林夙雪拧眉,她想了很久,却着实想不通袁绥之为什么不恨袁莱却恨微生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