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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暴雨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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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竺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回车键时,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刚好发出一阵濒死的嗡鸣。她抬头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竺”字取“竹”之音,父母盼她如竹般坚韧,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根被掰弯的一次性筷子。五年数据统计生涯,每天核对的报表能铺满整座写字楼,生活却像被公式锁死的函数图像,精准得令人窒息。
隔壁工位的老范打了个响亮的呼噜,口水在季度报表上洇出一小片晕染。他叫范存义,名字里的“存义”透着老派的正直,却在酒局上为了签单能把客户灌到送急诊。斜对面的实习生林墨还在对着屏幕发呆,“墨”字本该带点书卷气,他却总把“摸鱼”当人生信条,此刻正用Excel画小猫。
金竺灌下一口凉透的速溶咖啡,苦涩感顺着喉咙爬上来时,电脑屏幕突然弹出一行猩红的字:【“归途”游戏已激活,副本:暴雨弥生医院,倒计时10分钟】。
“弥生”?三月的别称,带着点新生的暖意,放在这阴森的名字里,像裹着糖衣的刀片。
她以为是病毒,伸手去按电源键,指尖却在触碰到键盘的瞬间被一股失重感拽住。办公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老范的呼噜声戛然而止,林墨画到一半的猫尾巴突然扭曲成蛇的形状。金竺的意识被揉成一团乱码,最后只剩下那行猩红的字在眼前炸开——【传送启动】。
……
冰冷的液体砸在脸上时,金竺发现自己站在一栋红砖建筑前。雨下得像要把世界砸出窟窿,“弥生医院”的木牌在风雨里摇摇欲坠,“弥”字的最后一笔已经被雨水啃噬得只剩个模糊的墨点。
周围站着五个人,显然都是“同路人”。
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正死死攥着胸前的工牌,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姓名栏写着“苏晚”——“晚来的救赎”,可此刻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金竺认出她工牌上的医院logo,正是市中心那家以产科闻名的私立医院,苏晚的名字在母婴论坛上很常见,总有人夸她打针不痛。
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用昂贵的羊绒围巾擦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他叫魏知行,金竺在财经新闻上见过这张脸,“知行合一”的名字喊得响亮,却因偷税漏税被曝光过三次。此刻他公文包里露出半截合同,甲方栏的签名龙飞凤舞,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穿运动服的少年背着双肩包,拉链上挂着个褪色的篮球挂件。他叫江遇,“江海相逢”的遇,校篮球队的主力,上周还在市锦赛上投进绝杀球。此刻他正疯狂按动手机,屏幕上“无服务”三个字像道死刑判决。
最后是一对情侣。男生把女生护在怀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叫陈守,“守得住”的守,朋友圈里总发陪女友考研的照片;女生埋在他胸口,发尾还卷着精致的波浪,她叫温念,“温柔念想”的念,小红书上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昨天还在直播新品口红。
“这是哪儿?”苏晚的声音终于挤出来,带着哭腔,“我刚给新生儿换完尿布,转身就……”
魏知行推了推眼镜,率先镇定下来:“我在签合同,甲方刚说‘合作愉快’。”
江遇把手机揣回兜里,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树枝:“我在球场练三分,下雨了想回宿舍……”
陈守还没开口,温念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指着医院大门上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血字,像是用手指直接写在砖墙上的:【欢迎来到“归途”第一站,72小时限时任务:找到院长办公室的“弥生录”。违反规则者,抹杀。】
“抹杀”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头皮发麻。
金竺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却强迫自己盯着那行字。“弥生录”,和医院名字呼应,听起来就像死亡名单。她想起大学时修过的民俗学,很多旧式医院会给去世的病人建名录,美其名曰“记录生命最后的轨迹”。
“规则呢?”陈守的声音发紧,把温念搂得更紧了,“什么规则?”
空气里突然响起冰冷的电子音,像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规则1:午夜12点至凌晨4点,不得离开建筑物;规则2:禁止触碰标有“封存”的物品;规则3:副本期间,医院范围为绝对领域。】
江遇突然指向二楼窗口:“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只见一扇积满灰尘的窗户缓缓推开,一个金属输液架从里面掉了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地面。苏晚刚好站在落点前,魏知行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输液架擦着她的护士鞋砸在泥里,金属支架“哐当”一声弯成了V形。
金竺的目光落在变形的支架上——那里刻着两个模糊的字:“竹间”。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竹”是她名字里的字,“间”是间隙、隔阂。这是巧合,还是系统的警告?
“进医院!”魏知行低喝一声,率先冲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和江遇合力拽开一条缝,铁锈摩擦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金竺最后一个进门,跨门槛时回头望了眼输液架。雨水中,“竹间”两个字像是在蠕动,突然想起父亲给她取名时说的话:“竹有节,却也易折,得学会在缝隙里扎根。”
医院大厅比想象中更暗,一股福尔马林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左侧的导诊台垮了一半,玻璃碎渣里混着几张泛黄的挂号单,最上面一张的日期是二十年前的三月——正是“弥生”的月份。
右侧墙上的宣传栏贴着张褪色的平面图,用红笔圈出的区域标注着“院长办公室:三楼东侧”。旁边还钉着张通知,字迹已经模糊,只能辨认出“传染病区封锁”“医护人员轮岗表”等字样。
“先找地方躲雨。”陈守扶着发抖的温念,“这雨太邪门了。”
金竺的目光停在平面图的“值班室”上:“去那。有门,能锁。”
值班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扬起一阵灰尘。房间里摆着张铁桌,两把木椅,墙角的铁皮柜上了锁。桌上堆着几本病历本,封面写着“弥生妇产科”,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被指甲抠出深深的划痕。
苏晚拿起病历本翻开,刚看两行就尖叫着扔了出去。本子摔在地上,散开的纸页上用暗红色的笔迹写着:“3月12日,竹间病房,产妇大出血……”“3月15日,竹间病房,新生儿夭折……”“3月20日,竹间病房,全员转移……”
“竹间病房!”江遇指着纸页,声音发颤,“刚才输液架上的字!”
金竺捡起病历本,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不平的字迹,像是用鲜血写就。二十年前的三月,竹间病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知行突然走到铁皮柜前,用力拽了拽柜门:“这里面说不定有线索。”
“别碰!”金竺脱口而出,指着柜门上的标签——“封存”。规则第二条,禁止触碰标有“封存”的物品。
魏知行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怎么知道……”
“规则写了。”金竺把病历本放回桌上,“系统不会给没用的规则。”
温念突然指着窗外:“雨停了?”
众人凑到窗边,只见刚才还瓢泼的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毛毛细雨,阳光居然从云层里漏下一缕,照在对面的传染病区楼上。那里的窗户玻璃反射着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窥视。
“不对劲。”陈守皱眉,“这雨变得太突然了。”
话音刚落,电子音再次响起:【当前时间:17:00,距离午夜封锁倒计时7小时。提示:“竹间”的怨念,在雨停时最盛。】
“怨念?”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是……是死人的怨念吗?”
金竺翻开另一本病历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间病房,门牌写着“竹间”,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病房墙上贴着张婴儿海报,海报上的笑脸被人用红笔涂成了黑色。
“二十年前,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出了事。”金竺的声音很沉,“竹间病房的产妇和新生儿接连出事,最后整个病区被封锁了。”她指着照片里的女人,“她的手环上有名字——林秀禾。”
“林秀禾?”林墨突然开口,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没说话,此刻脸色惨白,“我奶奶就叫林秀禾,二十年前在弥生医院生过孩子,后来……后来就疯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墨的手抖得厉害:“我爸说,奶奶生我姑姑的时候大出血,姑姑没保住。出院后奶奶总说,姑姑在病房里哭,还说护士偷换了孩子……”
金竺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襁褓上——那里绣着个小小的“墨”字。
林墨的名字,“墨”,或许不是“摸鱼”的谐音,而是“沉默”的默。他奶奶的故事,他一直藏在心里。
“‘弥生录’可能和这些产妇有关。”金竺把照片夹回病历本,“院长作为负责人,肯定知道真相。我们得去三楼,但不是现在。”
魏知行看了眼窗外:“雨停了,正好抓紧时间……”
“雨停才危险。”金竺打断他,指着电子音提示的“雨停时怨念最盛”,“系统不会骗人。我们得先在一楼找线索,弄清楚竹间病房的事,还有‘弥生录’到底是什么。”
她看向铁皮柜:“这里面肯定有东西。但不能硬撬,得找钥匙。”
江遇突然指向墙角的废纸篓:“那是什么?”
众人围过去,只见废纸篓里躺着枚生锈的钥匙,上面刻着个“竹”字。
金竺拿起钥匙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钥匙的棱角太锋利,划破了皮肤,血珠滴在“竹”字上,瞬间被吸收了。
“咔哒”一声,铁皮柜的锁开了。
柜子里放着个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了出来。里面装着一沓泛黄的文件,最上面一张写着“弥生录”三个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林秀禾、苏婉(晚)、魏知许(行)、江遇安(遇)、陈守业(守)、温念慈(念)……
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日期,全是二十年前的三月。
而最后一个名字,是金竺。
后面的日期是今天。
窗外的雨突然又大了起来,砸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打。值班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缝里塞进来一张纸,上面用鲜血写着:“欢迎回家,竹间的孩子。”
金竺握紧手里的“弥生录”,突然明白父亲的话——缝隙里不仅能扎根,还能看见藏在深处的鬼。